第一百一十五章 欲妒梅将柳

谢氏望着窗外伸展茂盛的槐树枝,皱着眉头说道,“二位皇子平日确是彬彬有礼,言行谨慎,叫人挑不出错处。你虽为御史中丞,可无实凭实据冒然弹劾地方军政长官,往后难免被人诟病成妖言乱朝纲,更何况方节度使是温家的姻亲。若二位皇子肯帮忙,便可借他们之力,知晓边境究竟是怎般境况。”

祖母言语里似担心二位皇子不肯帮,可温荣却毫不怀疑他二人定会帮忙。

在温荣看来,朝堂上心眼最明,唯一能运筹全局的是睿宗帝。

圣主此番好似乱点鸳鸯谱的赐婚,无疑是在故意削弱二皇子一派的势力,同时将李奕抬起,令二皇子和三皇子势力比肩。

圣主的目的无非是想用李奕牵制二皇子。

看来在圣主心目中,太子的储君之位,暂时无人能动摇。

既是三足鼎立之势,李奕自无法再高台看戏了。

换一层想,帮此忙与他二人有利无弊,事成了,必能得圣主赞赏和青睐,同时方节度使与黎国公府这一派武将倒后,太子的势力将彻底垮塌。到那时李奕只需再动些心思,就可令太子和二皇子两败俱伤。

倘若事不成,温荣心下忍不住叹气,将阿爷和黎国公府推出来便可,他们是皇子,大不了就是年轻气盛,误信奸臣妄言。

好处他们吃大头,败了付出的代价亦不大,权衡利弊,三皇子和五皇子懂得如何选择。

温世珩将茶汤一饮而尽。

温世珩是一根筋的。只知事成可忠孝两全,故决定放手大干一场。算来入御史台当值有两月余了。可还未有利国利民的见解和举动。温世珩担心长此以往,圣主又将对他失望。到那时便不是平调,而是被罚俸或降职了。

温荣低着头,想起前日五皇子问的杭州郡刺史一事,“阿爷,五皇子是否向你询问姚刺史为人。”

温世珩颌首,不用温荣多问,自将始末说出,“问了,今年江南道一带旱涝连灾。姚刺史自杭州郡送奏折进京,奏折里提了要重筑钱塘堤坝。如今钱塘堤坝堤身确实过低,且年久失修,根本无法起到天旱蓄水灌溉、洪涝蓄水防洪的作用。”

温荣眼睛晶亮,欢喜笑道,“修堤坝可是利民的好事。”

温世珩摇了摇头,“修建堤坝除了需要大量钱帛与人力,朝堂上还有人担心堤坝建成后会影响西湖的景致。”

西湖风景极美,前朝帝王挖凿商漕大运河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方便去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杭州郡,欣赏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江南美景。

若堤坝真会损江南西湖景致,朝堂中的质疑声便在所难免。

利弊相左,必引纷争。

温荣忍不住问道。“阿爷是如何想的。”

温世珩蹙眉说道,“我是主修,其实只要适时蓄水和适时开闸。就不会影响到西湖景致,纵是真有影响。也该以百姓为重。”

“那阿爷可递奏折了?”

如今阿爷是御史台中丞,递奏折是份内之事。

不想温世珩摇头道。“还不曾,林中书令让我再缓两日,时机到了才能事半功倍,现在递要平白同他人费许多唇舌。”

温世珩离开中书省后,林中书令反而与温世珩走得更近了,会时不时地提点女婿。

谢氏望了温荣一眼,喝了口茶汤,淡淡地说道,“听林中书令的总没错,他在朝为官多年,懂的自比你多。”

温世珩也不再过多提及同林家有关的事,虽说两家实际上谁也不欠谁的,可温世珩每每想起林大郎的亲事,便觉得与温荣不公。

温世珩起身说道,“儿去问问那几名仆僮关于西州一带的情况,今晚儿就写出万言书,再寻到合适的时机,同二位皇子商量。”

……

温荣坐在锦杌上,拿起美人锤为祖母锤腿。

温荣面容恬淡如冬日雪后晴空。

谢氏喝了半盅茶,“荣娘,可担心你阿爷?”

温荣笑着说道,“骑虎难下,再担心也得解决,倘若方节度使真有通敌叛国之举,温家就不可能在此事中全身而退。万幸我们发现的早,说不得将功赎罪了,大伯父还爵后温家依旧是高门大院,祖母还可将阿爷过继到身下,到那时,儿便可时时陪着祖母了。”

谢氏被温荣逗笑了,“你这孩子可真是看得开。”

人何必同自己过不去,理当看得开一些。

……

过了两日,谢氏和温荣未等到温世珩的消息,黎国公府温老夫人一行人却过府拜访谢氏了。

温老夫人、方氏、董氏等数十的主子、婢子,将穆合堂挤得满满登登。

温荣帮衬着招待瓜果茶汤,温菡娘上下打量温荣的目光,含着几丝冷意。

谢氏虽不耐烦被打扰了清净,可今日见到温家晚辈,眼神里仍是和煦如暖风一般。

温蔓和温菡一一上前同谢氏见了礼,温菡神情变换如脱戴面具似得,一改面对温荣的冷淡,火一样地扑在谢氏跟前。

温蔓只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谢氏扶起了温菡,与温老夫人笑说道,“两个孩子,一个热情,一个温婉,弟妹身边可是热闹。”

温老夫人望了眼蔓娘,叹口气道,“我的福气是像嫂子借的。菡娘那孩子闹了些,我也怕吵着嫂子,蔓娘倒是懂事知近,嫂子若喜欢,往后我让蔓娘多过来陪陪嫂子。”

谢氏摆了摆手,笑道,“那哪成,我已经将四丫头放在身边了,就不能再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你也离不开这两孩子。与四丫头处久了。我习惯了四丫头的照顾。”

二位老长辈若有若无地打机锋。

祖母将温老夫人的话堵上了,温荣会心一笑。

温菡娘一脸失望。先才进遗风苑时,她就喜欢上了宽敞大气的前黎国公府宅院。

再踏进穆合堂。

雕富贵百福纹紫檀矮橱里。摆放着的数只绿釉划花牡丹碗口瓶,一瞧便知是前朝古物。

还有紫檀橱柜里,一整套的白玉忍冬纹八曲长杯,必定价值不菲。

那遗风苑老夫人百年之后,这些东西就要统统归大房了。而那温荣,定是早知晓了遗风苑老夫人有陶朱之富,才早早动起心思,至遗风苑巴结老夫人,如今可是让她得逞了。将来老夫人必会留一份财物与她。

思及此,温菡心下叹不公,投向温蔓和温荣的目光更加怨恨,郁结自己没有温蔓的运气,后悔自己没有温荣的心眼和算计。

白妈妈捧上了一只篮子,温荣瞧见篮子里如同鸽子蛋般大的樱桃亦是惊讶。

方氏起身捏着锦帕笑道,“樱桃是昨日圣主赏大郎的,大郎知这樱桃罕有,故也舍不得吃。定要儿今日亲自送过来。”

果然,众人听见谢氏欣慰地笑道,“我这半截子身子入土的老人,算来也见过了不少稀奇罕物。可鸽子蛋大小的樱桃,还真是头一回见。我一老人家能吃了多少,难为你们送了许多过来。我府里招待你们的果子可是相形见拙了。”

见大房抢了风头。温菡眉飞色舞地挽着谢氏笑道,“儿喜欢伯祖母府里的果子。儿还未曾吃过和蜜一般甜的哀家梨。”

菡娘伸长了雪白的脖颈,恨不能整个人黏在遗风苑老夫人身上。

“你这孩子。真是讨人欢心。”谢氏阖眼笑着拍了拍了菡娘手背,转身吩咐汀兰将鸽子蛋大的樱桃洗净,盛在三彩莲花盘里,笑言借花献佛,令大家一起品尝了。

谢氏留客人在遗风苑里用过午膳,女眷又谈笑了一会。温老夫人等人见谢氏面露倦色,知趣地起身告辞了。

温荣去安排了车马,将温老夫人送到府门处。

回到穆合堂,温荣将越窑褐釉莲花香炉里,残余的安息香片清理了,换上了祖母常用的静心禅香。

袅袅青烟如一缕飘带,悄无声息地散溢在穆合堂里。

谢氏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觉得周身舒坦了些。

谢氏讥讽地笑了一声,“今日可是叫她们失望了。”

如今有了珩郎、荣娘他们,她可不能早死。

……

遗风苑大门处,方氏本想同温老夫人同乘一辆马车,不想却被温老夫人瞪了一眼。方氏心里的得意劲被冷水浇灭了一半。

方氏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方氏本是想送一套海兽水波纹金碗,和早准备好的一对螭耳瓶与谢氏的。可温老夫人知晓后,只说遗风苑老夫人根本不缺了金银陶器。

方氏费尽心思,才弄到这樱桃,不曾想到头来阿家还是不满意。

白妈妈伺候温老夫人上了马车,为温老夫人垫上一只珍珠地牡丹枕。

温老夫人沉着脸,她想到谢氏和三房,心里就说不出的膈应,想象里谢氏该是行将就木、容颜枯槁的模样,不想她气色比之去年又要好了许多,怕是能多活几个年头了。

白妈妈为温老夫人打着扇子,忽然瞧见帘幔外,一袭秋色大科袍服,骑着皎雪骢的郎君。一个愣怔,扇沿不慎磕到温老夫人的额头。

温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戾色。

白妈妈吓得在马车里直接跪下向温老夫人道歉,“……老夫人,奴婢似乎看到五皇子往遗风苑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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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27864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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