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娄泰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道:“向日户,你真的是大英雄,明辨是非,我贺娄泰打心里服你。”
“但你领兵谋反,同样是难逃其罪。”秦逍淡淡道:“既然我是贺骨的向日户,今日就斗胆向可敦提出建议,就在这先灵台商议废立汗王大事。”看向已经跟上来的诸多头领,道:“正好贺骨诸部的首领大部分就在这里,何不立刻召开部族会议,商讨此事?”
可敦当然知道秦逍的用意。
今日之事,给比寻常,处理不当,很可能造成贺骨诸部更大的内乱。
贺骨汗在这先灵台上向可敦问罪,部族战将贺娄泰领兵篡位,这两桩事情哪一件都不简单,如果不能迅速处理,只会是留下后患。
她也不是一般的女人,知道秦逍这是给自己创造稳定部族局面的机会,点头道:“既然向日户有此建议,那么就在这先灵台举行部族会议。”扫视众人,问道:“诸部首领可有异议?”
向日户宛若天神下凡,明显是在竭力支持可敦,连部族中最强悍的贺娄泰都已经成为阶下之囚,众人哪里还会反对,纷纷表示赞成。
“达勃孙也在山下。”可敦道:“他是否要造反?土门牙,你去见他,问他要不要参加部族会议。你去告诉他,如果不愿意参加,现在就可以领着他的人马撤走,等会议过后,我会亲自带兵去找他。”
土门牙微微一惊,可敦已经道:“你不是和他很有交情?难道你担心他会杀你?”
其他人也都是看着土门牙,土门牙心知事到如今,自己想去也要去,不想去也不得不去,只能行了一礼,躬身退下,去山下劝说达勃孙。
这时候萨满大巫显然知道可敦的体力消耗巨大,无法长时间站立,一旦召开部族会议,那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结束,却已经吩咐一人给可敦端了一把小木凳子。
秦逍站在可敦身畔,居高临下,正好看到可敦的脖颈。
他倒不是有意要轻慢可敦。
此次前来贺骨,他还真没有想到贺骨部竟然酝酿着一起谋反之事,本是以为可敦感染了瘟疫,所以才想着在可敦临死之前前来见一面。
这一路上他快马加鞭,不敢耽搁,而且带了两匹马,日夜兼程,轮换着骑乘,即使如此,按照时间估计,可敦现在的情况肯定也是极不好。
他不但从莽突口中知道了瘟疫发展的症状,而且在贸易场亲眼看到那些感染瘟疫的患者情况。
在感染瘟疫不到十天左右,几乎每一个感染的人都会全身布满红斑,莽突说的并不假,但更严重的情况他并没有说明白,实际上在红斑出现之后,人的身体就会开始发肿,严重的更是身体会出现水泡,那种可怖的状况一眼就能看到。
按照时间发展,可敦现在肯定是全身出现红斑,而且有水泡生出。
可是奇怪的是,秦逍却见不到可敦身上有红斑出现,更不存在那可怖的水泡,可敦看上去只是很虚弱,气色很不好,症状竟然和其他的患者大不一样。
他甚至怀疑可敦是否真的感染了瘟疫。
寒风呼呼,好一阵子过后,终于见到土门牙归来,让所有人有些意外的是,达勃孙竟然也跟着上了山。
大家本想着贺娄泰被抓,叛军群龙无首,达勃孙虽然带着两百来号人,肯定也不敢再攻打先灵台,最可能的便是领兵逃走,甚至可能再回到部族之后迅速带着族人逃离。
却想不到达勃孙竟然老老实实上山来。
“达勃孙有罪!”达勃孙见到所有人看着他,贺娄泰也是灰溜溜站在一边低着头,知道大势已去,跪倒在可敦身前,请罪道:“我愿意接受可敦任何的惩罚,这一切都是我鬼迷心窍,求可敦宽恕我的族人。”
可敦淡淡道:“达勃孙,你敢上山,敢作敢当,也算是男人。”
“我们这样做,只是不想让贺骨走向衰亡。”达勃孙道:“可敦身体虚弱,我们担心……担心可敦不在之后,贺骨莫难堪大任,会带着贺骨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贺骨汗眼角**,脸色难看至极。
达勃孙直接称他名姓,甚至不愿意叫他一声大汗,这让贺骨汗手足冰凉。
“所以你们鼓动大汗在先灵台向我问罪,如此你们就可以打着维护我的旗号废汗,这样也能让诸部接受?”可敦淡淡道,说话间,斜睨了贺骨汗一眼,轻轻摇头,叹道:“他是你们的汗,即使我死了,你们也该扶持他,而不是让他走上错误的道路。”
贺骨汗低着头,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成为贺骨部彻彻底底的笑话。
这些人蛊惑自己向可敦问罪,要夺回大权,都不过是阴谋,只是将自己当成工具使用。
从一开始,贺娄泰和达勃孙就根本没想过拥戴自己,而是让自己犯下大错,给予他们废汗的口实。
自己竟然还以为得到了许多人的拥戴,在祭祀仪式上对可敦发难,完全落入了这些人的圈套。
自始至终,自己能够在汗位上坐下来,不是因为自己真的有什么能耐,更不是因为有什么威望,仅仅是因为可敦一直在维护自己,否则自己莫说汗位,恐怕连人头都保不住。
在这弱肉强食的大草原,如果无法成为凶狠的狼,就只能成为任人宰杀的羊。
“仆阑吐屯,你是贺骨诸部中有名的智者。”可敦看向不远处一名老者,声音温和:“今日举行部族大会,你有什么想法?”
仆阑吐屯是先前少数几个没有跟随下山的首领之一,他胡须花白,年事已高,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这时候听得可敦询问,才横臂于胸,行了一礼道:“大汗在祭祀圣地向可敦问罪,这件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大草原。要处理这件事情,只有两个办法。”
“哦?”
“在草原诸部看来,大汗问罪,只会有两个可能,一个便是可敦确实有罪,另一个便是大汗冤枉了自己的母亲。”仆阑吐屯道:“如果可敦有罪,那么就要接受大汗的惩罚。大汗问罪的罪名是谋害先汗,这道罪名成立,可敦就必须以死谢罪。这里是祭祀圣地,诸部头领都在,大汗拿出证据,可敦就应该在所有人面前被处死。”
此言一出,周围一阵喧哗。
贺娄泰却是第一个道:“仆阑吐屯,我虽然带兵造反,但可以用性命为可敦作证,可敦绝无谋害先汗。先汗生前爱好饮酒,而且喜欢女人,烈酒和女人掏空了他强壮的身体。他病倒之后,可敦并没有禁止我们去见他,而且可敦还从诸部找寻巫医为先汗治病,甚至从唐国花了重金请名医前来。先汗之死,与可敦没有任何关系,是先汗的寿命到了,怪不得其他任何人。”
一时间许多人都是纷纷赞同,甚至有不少人主动站出来,愿意为可敦作证。
“我也不相信可敦会害死先汗。”仆阑吐屯点点头,看向贺骨汗,目光深邃,问道:“大汗,你今天向可敦问罪,声称可敦害死了先汗,可否拿出证据来?这是部族大会,诸部首领都在,如果你能拿出确凿的铁证,我们也同样不敢包庇可敦。”
贺骨汗眼角**,脸色苍白,嘴唇动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如果你拿不出证据,那就是冤枉自己的母亲。”仆阑吐屯叹道:“你身为贺骨大汗,竟然构陷自己的母亲,污蔑贺骨的可敦,我们当然不会同意。这样的人,我仆阑氏是绝对不会拥护你继续为汗。”
“不错,我土门氏也不会拥护。”土门牙大声道,似乎忘记之前就是他支持贺骨汗向可敦问罪。
一时间诸部首领纷纷谴责贺骨汗,这草原人有话直说,根本不加含蓄,有些人心中知道贺骨汗已经与可敦撕破脸,这时候骂贺骨汗越凶狠,就越代表着拥戴可敦,所以骂声也是越来越难听。
贺骨汗在众人口中,很快就成了草原上最无能的懦夫,是贺骨之耻。
可敦听着众人谴责贺骨汗,也不劝阻,显然是对贺骨汗已经彻底死心。
“贺骨莫,你说,能不能拿出证据?”罕井赫厉声道:“你承不承认自己是在诬陷可敦?”
贺骨汗毕竟只是十多岁的少年,这么多年一直得到可敦的庇护,众人虽然骨子里对他并不在意,但看在可敦的面子上,对他也素来是十分恭敬,他又如何面对过如此场面,脸色煞白,寒冷的冬日里,额头上却已经是大汗淋漓。
“他拿不出证据,因为可敦从来就没有谋害过先汗。”土门牙大声道:“诸位头领,我土门氏自今而后,只听从可敦的命令,不再奉贺骨莫为汗。”
罕井赫不甘人后,紧跟着道:“罕井氏也不再奉贺骨莫为汗!”看向众人道:“不再奉他为汗的,举起手来!”
虽然众人对土门牙和罕井赫两个见风使舵的家伙没什么好感,但听得罕井赫这样说,陆续有人举起手臂,到最后,在场几乎所有的首领都举手反对贺骨莫。
贺骨莫看在眼里,只觉得头晕眼花,脑中一片空白,脚下一软,已经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