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她们俩背后彼此诽谤,面子上这样多情,两个政敌在香槟酒会上碰杯的一套的功夫,恐怕也不过如此。假使不是亲耳听见她们互相刻薄,自己也以为她们真是朋友了。

——钱钟书《围城》

对于“王后的玫瑰”裁缝铺的裁缝“玛丽”而言,罗思丽庄园之行是一次让他毕生难忘的经历。

没错,“玛丽”是“他”,一个从生理上来说是男人,但是从心理上来说比女人还女人的……反正他一直自称是不幸长了男人身体的女人。因为一直自称为“玛丽”,他的真实姓名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了,每个人都叫他“玛丽”,尽管除了经常和他相处的人以外,每个人用这个极女性化的名字来称呼一个长相明显是男人的人时,都或多或少会觉得别扭。

“玛丽”的心理性别和生理性别的违和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从小就喜欢女孩子的东西,蝴蝶结、蕾丝、化妆品、洋娃娃。他从来不和男孩子一起玩打仗游戏,而是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举行茶会、办家家的游戏,为谁做娃娃的“妈妈”而吵得不可开交,小时候最大的爱好就是给洋娃娃做各种各样漂亮的小晚礼服。长大后,凭着出色的裁缝手艺,他成了“王后的玫瑰”裁缝铺的顶梁柱。

说实话,虽然“玛丽”的心理有些问题,对服装的品位和裁缝手艺却足以让全伦敦的裁缝望其项背。刚开始裁缝生涯时,“玛丽”对顾客的要求也非常高,“身材好”、“长相好”、“料子好”这三个条件中哪怕有一个不符合,他就不做,对方出再多的钱也没用。以爱好为职业的“玛丽”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因为他能从工作中得到快乐,但是也注定得为了养家糊口而委曲求全。尽管裁缝手艺出类拔萃,很多以貌取人的老板一看到“玛丽”怪里怪气的模样,就不肯要他,只有谢尔顿夫人拥有一双慧眼,对裁缝只看手艺不看人,只要衣服做得好,她对裁缝在其他方面的要求仅限于别去杀人放火、作奸犯科,就万事大吉。幸好遇到谢尔顿夫人,“玛丽”总算能在“王后的玫瑰”裁缝铺找到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不过尽管“玛丽”的手艺确实出类拔萃,谢尔顿夫人看准了不会有其他的裁缝铺老板大度到肯收留他这样的怪人,以恩人的姿态硬是把“玛丽”的“三好”标准从“有一条不符合就不做”压制到“有一条符合就做”,还经常找借口克扣他的工钱。“玛丽”没法在别的裁缝铺找到工作,自己又没有进入上流社会自荐手艺、自立门户的门路,只能在谢尔顿夫人手下忍气吞声,指望偶尔能看到一次好料子,或者偶尔能给一个美女做衣服,他就满足了。

“王后的玫瑰”生意日渐惨淡,虽然谢尔顿夫人从来不说,“玛丽”也能从她克扣得越来越多的工资中得知目前的经营状况,正担心“王后的玫瑰”关门大吉、自己即将失去工作,有一个自称为“斯第尔顿太太”的贵妇人上门了,还带着一匹“玛丽”见过的最漂亮的料子来做衣服。尤其让“玛丽”高兴的是那位夫人同意让他留下所有的边角料。“玛丽”决定好好地报答那位夫人,虽然觉得对方的长相、身材都不尽如人意,还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

一个星期以后,谢尔顿夫人亲自带着“玛丽”、拿着做好的衣服去罗思丽庄园,请夫人试穿,并作最后的调整。罗思丽庄园豪华的布置让谢尔顿夫人越来越肯定自己钓到了一个大金主,而“玛丽”只关心自己的作品穿在“斯第尔顿太太”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谢尔顿夫人带着“玛丽”登门拜访时,丽贝卡和希律亚正在向菲泽塔汇报工作。既然大家都是姑娘家,为了节约时间,菲泽塔把她们一起带进化妆间,一边试衣服,一边听她们继续汇报,而“玛丽”则是盯着两位大美人,盘算给她们设计什么样的衣服比较好看。

菲泽塔换上新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站在落地镜子前面的菲泽塔自己。

类似于骑装的上装设计将菲泽塔本就有些过于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衬托得英气*人,胸前的领花极好地弥补了她不尽如人意的胸围,漂亮的黑色腰带衬得她的纤纤细腰不盈一握,腰带上的镶宝石饰扣更是起到了吸引注意力的作用,让看到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曲线中最迷人的一部分。宽松的长袖和层层叠叠的裙子完美地遮盖住她的胳膊和腿上无数的伤疤以及过于结实的肌肉,只露出纤细的手腕和群摆下偶尔一现而过的鞋尖,让人以为袖子里面是一条和手腕一样线条优美的玉臂、裙子下面是一双和鞋尖一样小巧可爱的小粉足。菲泽塔一直混迹于海上,长期只与男人打交道的航海生涯让她带着一般女子不会有的阳刚气,没什么女人味。然而就像任何一个点心师都知道在甜点中加少量的盐可以增加甜味,“玛丽”设计的衣服就让菲泽塔身上的阳刚气成了衬托女人味的“盐”。一向温柔可人的女人身上的女人味就像太妃糖上的蜂蜜,过甜的味道只会让人觉得腻味,而男人婆一旦显现出女人味,就像是巧克力中的糖在可可的苦味映衬下展示的甜美,虽然少,虽然单调,却因为苦味的存在而显得弥足珍贵,让人回味无穷。“玛丽”设计的衣服让菲泽塔表现出的正是这种仿佛浑然天成的独特风韵。

看到自己做出的衣服穿在菲泽塔身上的效果,“玛丽”得意极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谢尔顿夫人一看到菲泽塔身上的衣服料子,就倒抽了一口冷气——“玛丽”用的都是自家裁缝铺里现成的料子,把菲泽塔送来的衣料全都当边角料留下,摆明了是以次充好、坑害顾客。

“很不错,”菲泽塔在镜子前转了几个圈,还是第一次喜欢看穿女装的自己,“非常不错。不过我好像是自己带了料子去让你们给我做衣服的吧?我送过去的料子呢?”

“在这里。”“玛丽”把包裹好的日本锦缎原封不动地奉还。

“我是要你用这件料子给我做衣服。”

“我拒绝。”“玛丽”无视谢尔顿夫人惨白的脸色,说道,“这块料子根本不适合你。与其看着它被糟蹋,我宁愿把这件衣服白送给你,甚至再赔你一笔钱。”

“‘糟蹋’?”菲泽塔语气不善。

“‘玛丽’!”谢尔顿夫人吼道。

“不!我绝不会用这块料子给她做衣服的,决不!”“玛丽”依然坚持己见。

丽贝卡和希律亚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别影响工作,我们继续吧。”丽贝卡翻开膝头上厚度堪比字典的账本,“按照往常的惯例,每次有船队回英格兰,都会给整个罗思丽庄园的下人一笔奖金。不过这次在直布罗陀海峡的战争让我们的损失非常惨重,就算货物都能卖出往常的价钱,账面上也还是亏损的。”

“奖金照旧,从以前的积蓄里面拿。”菲泽塔瞥了一眼弯着腰给裙摆做最后的修正的“玛丽”,“给下人加薪是为了让他们对远航归来的船员们心存感激、更好地服侍他们,保证船员们至少回到英格兰以后,能在岸上过得心情舒畅。虽然直布罗陀海峡之战确实让我们损失惨重,不过这是老爷的决定。不能因为老板的一个决定,就让下面的人替我们蒙受损失。偶尔赔一次钱没什么,要是赔了下面的人对老板的信任,就得不偿失了。”

谢尔顿夫人听出来了,菲泽塔的话是说给“玛丽”听的,意思是只要他服软,按照她的要求给她做衣服,就能得到更丰厚的报酬。

可是对“玛丽”而言,做裁缝不仅仅是他的工作,更是他的事业。

工作和事业二位一体的人是悲哀的,因为工作是一种交易,仅仅意味着付出一定的劳动、取得相应的报酬,彼此两不相欠,而事业意味着呕心沥血而不计代价、不求回报,因为事业本身带来的快乐就是最好的酬劳。如果工作和事业是同一件事,那么结果不是让事业沦为为五斗米折腰的工作,失去了事业的追求,就是工作变为事业,为了事业上的成就感而活活饿死,或者心力交瘁而死。“玛丽”就是一个不幸将工作和事业混为一谈的人,做裁缝不仅仅是他糊口的工作,更是他追求的事业。虽然为生活所迫,“玛丽”偶尔也不得不向金钱妥协,但是面对一块见所未见的好料子,“玛丽”作为裁缝和服装设计师的事业心不允许他为任何代价作出让步。因此虽然完全听懂了菲泽塔的弦外之音,“玛丽”却连头都不抬,根本不为她提出的丰厚酬劳所动。

利诱不行,那就威*吧。

“先别管钱不钱的问题了,还是先关心关心我们在西班牙的地盘上的产业吧。最近有几艘西班牙船到我们在非洲的矿场和种植园捣乱,抢东西、杀工人……”希律亚翘起二郎腿,点起烟,“可能是为了报复直布罗陀海峡的事。”

“全宰了。”菲泽塔说话时眼皮都不抬。

菲泽塔轻描淡写的话吓得“玛丽”差点一针戳在她身上。

“一接到消息,阿拉贡就已经去了。”希律亚继续汇报,“估计两三天内,捷报就能回来。”

“让鸽子送个信给阿拉贡,叫他把领头的都留下来,别管是西班牙国王的亲戚,还是主教的手下,一律活剥了皮,做成稻草人插在门口。我倒要看看以后还有哪只西班牙乌鸦敢到斯第尔顿家的地盘来捣乱。”菲泽塔顿了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别找鸽子,还是叫纳赛尔的‘小雪’去送信吧。鸽子飞得太慢,信送到的时候,恐怕阿拉贡已经把人全都扔海里了。”

这两个家伙真的是女人吗?谢尔顿夫人吓得脸都白了。

“尸体会烂的。”希律亚吐出烟圈,表情十分平静,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和菲泽塔谈论把活人做成人皮稻草人。

“没关系,现在天气比较冷,不会那么快腐烂的。”

“我们说的是非洲,不是英国,我的大小姐。”

“啊……我忘了。非洲……非洲一年四季都热得像火炉。”菲泽塔用掌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要不问问‘白鹰’?”希律亚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的国家离埃及很近,或许可以把那些人做成木乃伊。”

“希律亚,纳赛尔可是个王子,不是做木乃伊的工匠。就算慕兰人和埃及人一样,有做木乃伊的风俗,纳赛尔也只会是被做成木乃伊的那个。”

“那还能怎么办?我也想过把他们的皮扒下来做成皮革,可是根本找不到愿意接手的制革匠。”

用人皮做皮革,谁会愿意接下这种生意?“玛丽”知道她们的意思是如果他不肯好好听话,难免也会变成人皮稻草人,吓得好几次把针戳在自己手上,可还是毫不让步。

菲泽塔继续用掌根敲额头,突然想到了办法:“有了!就算没有很多人会做木乃伊,难道还不会做肉脯吗?以后再抓到敢来斯第尔顿家的地盘上打砸抢烧的人,一律开膛破肚晒成人干就行了。非洲的太阳那么烈,肯定没问题,而且制作工序很简单,又能保存很久。”

“好办法。不过我怕尸体腐烂,会引起瘟疫,还是做成人肉干以后送回西班牙去,或者扔在西班牙驻非洲大使馆的门口。”

“行了!”“玛丽”终于崩溃了,“你们说什么都没用。就算你杀了我,我也决不会用这块料子给你做衣服的。”

希律亚正要发飙,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悦耳的轻笑。

“罗芙缇!”摩西拉了罗芙缇一把。

可她的笑声尽管很轻,还是立刻让房间里的人注意到了她,全都回过头来,就看到门口站着的年轻夫妇。

“哦……”“玛丽”一看到站在门外的美女,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叫,“这长相,这身材,这双美丽的眼睛,这可爱的肤色,这柔情似水的头发……我梦寐以求的模特……这才是最适合这块料子的人……尊贵的夫人,请让我给你做衣服吧,我会让所有的男人都为你神魂颠倒。”

“玛丽”对罗芙缇的欣赏纯粹是裁缝对一个完美的活衣架的欣赏,仿佛从天而降的设计灵感把他砸得头昏眼花,因此无暇顾忌因为他的话而变得十分微妙的气氛。

摩西知道罗芙缇在笑什么——虽然菲泽塔的长相算不上丑,“玛丽”的反应好像在说“对我而言,给你做衣服是莫大的耻辱,不管你是威*还是利诱,都别想让我给你这么丑的女人做衣服。”一个女人做到这份上,确实够悲哀的。可是摩西是带着罗芙缇来登门道歉、以此为借口接近斯第尔顿船长,不是来给斯第尔顿船长难堪。恰恰相反,斯第尔顿船长现在还不是摩西得罪的起的人。可如今斯第尔顿太太的裁缝宁愿死,也不给她做衣服,却说这身衣服更适合罗芙缇,摩西和“斯第尔顿船长”的关系可能就因为两个女人而闹僵。

摩西悄悄拉了罗芙缇一把,要她拒绝,免得斯第尔顿船长因为夫人的事而迁怒于摩西,他答应路德维希的事就泡汤了。

罗芙缇一眼就认出了菲泽塔就是在剑桥的比武大会上让她的情夫难堪、在万圣节的宫廷舞会上独占纳赛尔和白晨所有注意力的“家庭女教师”,稍微想了想,看向一脸期盼地看着她的“玛丽”:“对不起,我拒绝。”

摩西刚想松口气,想不到罗芙缇下面的话是:“我只穿我认识的裁缝做的衣服,不是什么人做的衣服都有资格让我穿在身上的,更别说还是这么一个令人作呕的变态。上帝啊,我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东西让我穿。与其穿他做的衣服,我宁愿去死。”

菲泽塔求“玛丽”为她做衣服,“玛丽”却宁死不屈,“玛丽”求罗芙缇同意让他为她做衣服,只要罗芙缇对“玛丽”表现出嫌恶,就是在菲泽塔面前获得完美的胜利了。在剑桥的比武大会上,范对美丽的罗芙缇不屑一顾,却围着相貌平平的菲泽塔转;在女王的宴会上,纳赛尔和白晨婉拒所有身份高贵的贵妇的邀请,却对身为区区家庭女教师的菲泽塔青睐有加;如今罗芙缇爱上了富可敌国且俊美无比的“斯第尔顿船长”,可是斯第尔顿太太居然又是这个女人。在罗芙缇看来,菲泽塔好像是存心在和她过不去。如今一找到打击菲泽塔的机会,罗芙缇自然是毫不留情地予以打击,却没有注意到身为牺牲品的“玛丽”的心被她的话刺得鲜血淋漓。

其实“玛丽”长得不丑,挺拔而略显消瘦的身材甚至还挺符合当时的人对“美男子”的审美观,只是男子气十足的长相配着兰花指,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贵妇长了一副码头苦力的身材那样别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中最让人痛心的,莫过于在你认为理应获得善意和友谊的地方,却遭受了侮辱和损害。“玛丽”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人说是变态了,从来不指望能有人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对他抱有好感,但是他对自己的裁缝手艺有足够的自信,坚信自己的手艺能让他得到尊重和感激。“玛丽”原本为遇到一个美丽且身材曲线无可挑剔的女人而满心欢喜,以为一个看起来像罗芙缇那么面善的人一定有一颗善良的心,至少会出于好意顾忌一下“玛丽”的心情,至少让他为她做一件衣服,然后他就有机会尽情展示他的才华了。可是罗芙缇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公主,美丽的容貌让她受到众人的宠爱,也因此培养出了恶劣的性情。对别人倾尽心力奉送到自己面前的珍宝,她不屑一顾,只喜欢轻易地把别人的心血毁掉,然后看他们沮丧的表情。

“玛丽”决定最后做一下努力:“美丽的夫人,您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求您同意我为您做一件衣服吧,只要一件就好。我不收您的钱,料子我自己带……”

“你什么报酬都不要吗?”罗芙缇问。

“玛丽”以为罗芙缇是动心了,连忙点头:“为您做衣服的荣幸,就是给我最好的报酬。”

“可惜我不想给你这份‘荣幸’,”罗芙缇挑衅地看了看菲泽塔,“你只配给身份低贱的女人做衣服,我可是个贵族……”

完了!摩西心想。他已经无力回天,只能乖乖地袖手旁观,顺便看看被路德维希比喻为“下金蛋的鹅”的“维多利亚小姐”能有什么能耐,来面对如此羞辱。

想不到菲泽塔对罗芙缇的侮辱无动于衷,只是看了看可怜巴巴的“玛丽”,唇边突然绽开了然于胸的笑意:“我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乖乖地为我干活了。”接着一个响指叫来随侍一旁的女仆,“去叫小姐过来。”

女仆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洋娃娃一样的伊凡蒂就来了:“维多利亚小姐,你找我?”

“是啊。我找了个裁缝给你做新衣服。”菲泽塔把伊凡蒂领到“玛丽”面前,“你觉得她怎么样?”

“太美了!”“玛丽”盯着伊凡蒂看得两眼放光。

伊凡蒂却被“玛丽”怪里怪气的模样吓得躲在菲泽塔后面:“维多利亚小姐,他是谁?”

“全伦敦最好的裁缝。”菲泽塔拉着伊凡蒂的手,让她走到“玛丽”面前,“‘玛丽’师傅,你觉得那块料子给她做衣服怎么样?”

“完美,太完美了……”“玛丽”立刻把罗芙缇扔在一边,围绕着伊凡蒂上上下下地打量,兴奋完了,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一边不安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小心翼翼地凑到菲泽塔身边,“可是斯第尔顿太太,您的衣服……”

“没关系,”菲泽塔在“玛丽”的搀扶下走下给裁缝改衣服用的小台子,拿过旁边矮几上的茶喝了一口,“我丈夫娶我,不是为了家里多一个活摆设。虽然没有用我给你的料子,你做的衣服让我很满意。”反正当初罗宾带着菲泽塔去“王后的玫瑰”裁缝铺,主要目的是为了让谢尔顿夫人替他们散布斯第尔顿船长结婚的消息,做衣服只是次要目的,做不做都无所谓。“玛丽”给菲泽塔做了一件这么漂亮的衣服,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以后小姐的衣服、配饰全都由你负责。放心,我不会用欧洲出产的便宜货料子来侮辱你的手艺。”

“真……真的?”“玛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美人,好衣料,他作为裁缝的梦想全都实现了。“我……我以后能经常拿到这么好的料子,给小姐做衣服?”

“对。”菲泽塔放下茶杯,“我或许不是个好衣架,但是或许是个更好的老板。”

“我……我想以后只给小姐做衣服。”“玛丽”幸福得浑身发抖,“可以吗?只要包吃包住,我不要工钱。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这个……”菲泽塔犹豫了。

“求求你……”“玛丽”几乎要跪着爬到菲泽塔面前,“求求你,答应我吧。用最好的料子给一个美人做衣服,这是我一辈子的梦想。夫人,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你也喜欢我做的衣服,对不对?以后你的衣服我也全都包了。那块料子的颜色不适合你,我才拒绝用它给你做衣服的,你穿暖色调的衣服才会好看。求你了,夫人,不然我就从窗口跳下去……”

菲泽塔看似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玛丽”满心欢喜,立刻向谢尔顿夫人辞职,留在罗思丽庄园。于是谢尔顿夫人只拿到了做一件衣服的酬劳,就被客客气气地送回去,一趟买卖做得连裁缝铺里撑台面的裁缝都丢了。

高手!看到被剥削得尸骨无存,还兴奋得手舞足蹈的“玛丽”,摩西知道为什么就连路德维希都想娶这个相貌平凡的家庭女教师了。刚看到斯第尔顿家的大总管丽贝卡和“加百列号”的船长希律亚对男主人不理不睬,却对女主人汇报工作的时候,摩西还有些纳闷大名鼎鼎的斯第尔顿船长怎么会放任刚过门的夫人当家,现在他才知道原因。

当老板和当君王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他们什么都不需要懂,只需要有一个本事,那就是让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人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干活。刚才不过短短几句话之间,菲泽塔就说得裁缝从宁死不屈到要死要活地恳求她接受他的效劳,收买人心的手段太高明了。“玛丽”是把裁缝当做一种精神追求来做,不求名利,只求能做出最好的作品,所以面对威*利诱,他都能毫不动摇。希律亚的威*和丽贝卡的利诱在“玛丽”面前都失败了,菲泽塔就从她们的失败中发现收买“玛丽”的手段,不但没有因为他带着些冒犯性的话而发怒,反而从中看出了可以占便宜的地方。一个女儿,几句话,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身边就多了个手艺高超、对她忠心耿耿、而且还不要工钱的裁缝——“玛丽”的手艺从他的怪脾气中就显而易见,如果他的手艺不和他的脾气成正比,谢尔顿夫人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

相比之下……摩西看了看身边的罗芙缇,越来越觉得她面目可憎。那个裁缝说得对,罗芙缇不过是个活衣架、活摆设,她就是路德维希口中的“失败的投资”中的典型例子。而菲泽塔是一棵活生生的摇钱树。难怪斯第尔顿船长和路德维希都是财大气粗到王公贵族都得让他们三分的大富豪,而摩西自己只是个几乎一事无成的小商人,光是从看女人的眼光就可以看出,两者的眼界根本没有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