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人又行耶和华眼中看为恶的事,耶和华就把他们交在米甸人手里七年。
米甸人压制以色列人。以色列人每逢撒种之后,米甸人,亚玛力人,和东方人都上来攻打他们,对着他们安营,毁坏土产,直到迦萨,没有给以色列人留下食物,牛,羊,驴也没有留下。因为那些人带着牲畜帐棚来,像蝗虫那样多,人和骆驼无数,都进入国内,毁坏全地。以色列人因米甸人的缘故,极其穷乏,就呼求耶和华。
耶和华的使者到了俄弗拉,坐在亚比以谢族人约阿施的橡树下。约阿施的儿子基甸正在酒榨那里打麦子,为要防备米甸人。
耶和华的使者向基甸显现,对他说,大能的勇士阿,耶和华与你同在。
基甸说,主阿,耶和华若与我们同在,我们何至遭遇这一切事呢。我们的列祖不是向我们说耶和华领我们从埃及上来么。他那样奇妙的作为在哪里呢。现在他却丢弃我们,将我们交在米甸人手里。
耶和华观看基甸,说,你靠着你这能力去从米甸人手里拯救以色列人,不是我差遣你去的么。
基甸说,主阿,我有何能拯救以色列人呢。我家在玛拿西支派中是至贫穷的。我在我父家是至微小的。
耶和华对他说,我与你同在,你就必击打米甸人,如击打一人一样。
基甸和一切跟随的人早晨起来,在哈律泉旁安营。米甸营在他们北边的平原,靠近摩利冈。
耶和华对基甸说,跟随你的人过多,我不能将米甸人交在他们手中,免得以色列人向我夸大,说,是我们自己的手救了我们。现在你要向这些人宣告说,凡惧怕胆怯的,可以离开基列山回去。于是有二万二千人回去,只剩下一万。
耶和华对基甸说,人还是过多。你要带他们下到水旁,我好在那里为你试试他们。我指点谁说,这人可以同你去,他就可以同你去。我指点谁说,这人不可同你去,他就不可同你去。
基甸就带他们下到水旁。耶和华对基甸说,凡用舌头舔水,像狗舔的,要使他单站在一处。凡跪下喝水的,也要使他单站在一处。于是用手捧着舔水的有三百人,其馀的都跪下喝水。
耶和华对基甸说,我只保佑在我面前像狗的人,我要用这像狗舔水的三百人拯救你们,将米甸人交在你手中。其馀的人都可以各归各处去。
这样,米甸人被以色列人制伏了,不敢再抬头。
——《黑暗圣经•旧约•士师记》
据说,狗的祖先是狼。
狼和人一样,是群居动物。有组织就有阶级,在狼群中也是一样,所有的狼都必须对头狼无条件服从,相对的,头狼必须是最强壮的公狼。任何认为自己比头狼更强壮的公狼都可以向头狼挑战,不论谁胜谁负,狼群只承认胜者为头狼,败者则会被逐出狼群,成为独狼。
但可怜的狼崽是一出生就无权觊觎头狼位置的小母狼,之所以成为独狼,并不是因为不自量力地挑战狼群的社会规则,而仅仅是因为天生就与别的狼不一样,就被视为异类,失去父母的保护以后,便惨遭狼群驱逐,成为独狼。狼群中的狼崽从小学习的是在狼群中分工合作,以保证族群的繁荣,而成为独狼的狼崽从小就要学会磨尖牙齿和利爪,才能在大自然的残酷考验下独自生存下来。
狼崽虽然还小,却已经被求生的本能磨砺得比成狼更凶残百倍,可终究势单力薄。凶残不能变成食物填饱肚子。冬天了,没有食物了,筋疲力尽的狼崽终于倒在人的家门口。
“多可爱的小狗啊。”人将狼崽带回家悉心照料。
可狼崽毕竟是狼,恢复健康以后,就悄悄地离开了人的家。
人的羊圈周围徘徊着好几头独狼,有在决斗中落败被夺走王位的头狼,也有向头狼挑战失败后被逐出狼群的叛徒,个个都被残酷的大自然*得凶残无比,时时威胁着羊群。可狼崽走了以后,徘徊在羊圈周围的独狼越来越少了。
冬天来了,没有食物了。冬日的月圆之夜,头狼带领狼群袭击人的羊圈,却发现从小被驱逐出狼群的狼崽护在羊群身边。狼群嘶嚎着包围狼崽,打算再次以多欺少,已经长大的狼崽却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像是在嘲笑当年对它不公的狼群,随即仰天长嗥。原本徘徊在羊圈周围的独狼都聚集到狼崽身边——现在它是它们的头狼。
人听到羊圈传来激烈的狼嚎声,等声音稍微安静一点以后才敢出来看,发现羊圈旁的野狼尸横遍野,另一群狼围着人的屋子,恶狠狠地撕咬着野狼的尸体。狼群中长相奇特的头狼看见人打开了房门,站起身,一步一步向人走来。
人以为自己也会被吃掉,吓得步步后退,头狼却蹲在人面前,摇着尾巴,发出“汪汪”的叫声:主人,你的小狗回来了。
1559年1月,伊丽莎白•都铎公主登基,成为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在女王的加冕游行上,一个小女孩闯进了游行队伍。女王没有斥责小女孩,反而吻了她的额头表示祝福。十二年后,女王身边多了条忠犬——斯第尔顿船长。
*****斯第尔顿船长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偶尔出现,也是身穿能遮住身材的大斗篷、蒙着脸,而且从来不说话,只有女王身边最亲近的女官才有幸一睹真容。但她们中哪怕是最多嘴的,也从不愿意向外人透露关于斯第尔顿船长的长相的一个字,好像对她们而言,哪怕让外人知道关于斯第尔顿船长的一星半点消息,就是莫大的损失。
教皇所在的梵蒂冈就位于意大利境内,在这个虔诚的国家中,虽然不可避免地也有些其他宗教的信徒存在,但天主教依然是绝大多数人的信仰。作为一个天主教徒,巴斯托尼总督和他的天主教徒朋友们一样,不止一次恶毒地猜想“伊丽莎白的杂种狗”是因为毁容,或者因为相貌奇丑不堪,要么就是有什么残疾,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直到他自己亲眼看到斯第尔顿船长摘下蒙面。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刚听到教皇说要从一艘单桅小帆船上找一个十七岁的金发美少年时,总督觉得简直易如反掌,可他一找就找到了两个,而且两个少年一个美丽得能让女人都自叹不如,让人一看到他,就会油然生出一种想把他搂在怀里好好疼惜的感情;另一个俊美得仿佛根本不属于凡间,让人一到他面前,就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只要吹一口气,他就会回到天上。一见面,总督就觉得罗宾和约瑟都漂亮得简直人间罕见,直到他见到菲泽塔。
虽然对“斯第尔顿船长就是爱德华•达德利”半信半疑,总督还是下令立即释放所有被捕的“人鱼号”船员,然后把菲泽塔也客客气气地邀请到总督府,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菲泽塔推说自己晕车,硬要和总督一起慢慢走回总督府,结果一路上看到她的人都立即停下手中的事,只会傻傻地盯着她看,着了魔一样跟着他们走。还不断地有更多的人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涌来,爬上树、站上屋顶、为一个靠前一点的位置大打出手,只为一睹“美少年”的风采。据老人说,就算是教皇来巡视的时候,都不见有这么热闹过。菲泽塔只是在大街上走了最多五里路,整个那不勒斯就彻底陷入瘫痪。多诺万派出了所有的警卫开道,也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总算分开围观的人群,让总督一行人顺利到达总督府,然后……
意大利是美食之邦,也是艺术之邦。正因为见识过太多的大家之作,有太多的模特自己送上门来,意大利的艺术家们对于“美丽”的定义及其严格,能让他们认为值得以艺术品的形式保存下来的东西少之又少,因此他们对符合他们高标准严要求的审美观的人和物也总是分外执着。就这样,总督一行刚回来,总督府的门口变成了菜市场。
“告诉总督,他的老朋友托纳托雷来了。认识了这么个美少年,却不介绍给我,我绝对饶不了他。”一个围兜上沾满各色颜料也不知道油漆的白胡子老头激动地大叫,被颜料染得五彩斑斓的白胡子也随之抖个不停,“拿斯索斯爱上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在水边枯坐而死……我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的灵感,我这辈子的传世之作……今天终于让我见到梦寐以求的模特了,我绝不会让他溜走!”
“滚吧,你这个偶像崇拜者,我看就该把你拉去宗教法庭烧死。”另一个白胡子老头把前一个撞走,“把那个孩子给我做模特,我画的耶稣受难图一定会得到教宗赏识,到时候也少不了总督大人的好处。”
“你个不要脸的想把他弄死吗?”第三个白胡子老头把第二个揍趴下,“让我画那个孩子,画最后的晚餐,绝对不会让他受伤,擦破一点皮都不会。我保障要是教宗见了我以他为模特画的耶稣,一定会把达•芬奇的那幅《最后的晚餐》扔进垃圾堆。”
“就凭你们,也想和总督攀交情?”第四个老头爬在地上,从众人的腿间钻过去,才好不容易挤到前面,谁都不知道以他那把老骨头,趴在地上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被那么多人活活踩死,“把那个孩子给我做模特,我画天使报喜图。只要总督让我以那个孩子为模特画天使,我就让总督夫人做圣母玛利亚的模特。”
“让总督夫人做模特?就你这样,也好意思说是总督的熟人?”第五个老头哈哈大笑,与纤细的脖子不成比例大脑袋随之在干瘪的脖子上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谁都知道总督喜欢的是卡斯特罗夫人。告诉总督,只要让我画那个孩子,我就让卡斯特罗夫人一起入画,画亚当和夏娃分享禁果。”
“你想让那个孩子当着总督的的面和他的情人吃禁果吗?”第六个老头嗓音十分洪亮,脸色也十分红润,不知是因为身体硬朗,还是因为找到了理想的模特而激动得血脉贲张,“告诉那个孩子,我要给他画张肖像,不是亚当,不是耶稣,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人,就是他自己。画完以后归他自己所有,就当是鲁勃爷爷送给这个漂亮孩子的礼物。”
“鲁勃你个老不羞的!”第七个老头身上沾的不是颜料,而是各种石料的碎屑,手里拿的也不是刷子,而是凿刀,而且正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凶器”让他更容易地挤到了前面,“你们这群画画的就是这样,只会在画布上涂鸦。用画布怎么表现得出那个孩子的美丽?”
雕塑家的慷慨陈词引来画家们的一片嘘声,要不是顾忌他手里的“武器”,恐怕给他的就不是嘘声了。
“只有雕塑才是真正的艺术!让我见见那个孩子!告诉他,全那不勒斯……不,全意大利最好的雕塑大师要为他塑一座雕像!用花岗岩!塑完了就立在那不勒斯的主广场!让以后世世代代的人都惊叹于他的美丽!”
“就你?还‘全意大利最好的雕塑大师’?你表现得出那个孩子的美丽模样吗?”艺术家们中不知哪位发出嘘声,惹得急性子的雕塑家大吼大叫,扬言非要把那个胆敢污蔑他的艺术作品的人揪出来,用他的凿子给他量身定做一副大理石棺材,另外附赠一个带雕像的墓碑。
“让我们见那个孩子!”不知谁吼了一声,立刻得到众人的响应。可怜总督府年轻力壮的守卫们居然还不是一群整天和颜料、画布打交道的老头子的对手,要不是他们之间为了争模特,还要起内讧,恐怕光凭区区十几个手持武器的侍卫,还拦不住他们。
与菜市场一样的大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片死寂的总督府,三个金发的年轻人都坐在总督面前。罗宾好奇地东张西望,打量房间的装饰。约瑟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在想什么。只有菲泽塔直勾勾地盯着总督,眼角的疤牵得她的左眼微眯,似乎总带着些猫玩老鼠的戏谑笑容,——那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大喜大悲以后,以神明的姿态俯视庸碌众生的戏谑,——好像她才是总督,总督才是阶下囚。
“总督大人,你逮捕我的船员,扣押我的船只,还对我的监护人严刑拷打,就是为了*问出我的下落?”菲泽塔站起身,走到总督面前俯视他,“现在我在这里了,你想怎么办?”
总督被她棕红色的眼睛看得不由自主地往椅子里缩了缩:“好吧,达德利先生……”
“斯第尔顿船长。”菲泽塔冷冷地纠正他,“我早就放弃爱德华•达德利的身份了。”
“好吧,斯第尔顿船长,既然你坚持要我这么称呼你。”总督强忍着不快,“我们知道英格兰一直对你不公,所以教宗有意把伊丽莎白那个私生女赶下王位,让你成为英格兰的国王。”
“我拒绝。”
“为什么?”总督不解。
“因为伊丽莎白女王从来不曾愧对我,我也不稀罕英格兰的王位。”
“做国王你都不稀罕?”虽然只是个小岛国的国王。总督越来越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可怜的鼠目寸光的东西,你以为现在还是争夺陆地的时代吗?”菲泽塔看总督的眼神中带着对蝼蚁的鄙夷之情,“陆地太小了,和大海比,小得简直可怜。”
菲泽塔看到总督的书房里有一个地球仪,伸出手去转上面的地球模型。随着球体的飞速转动,表示陆地的各种颜色立刻被表示大海的蓝色全部淹没,仿佛是菲泽塔的手在地球仪上引发了一场淹没所有陆地的海啸,唯独少了诺亚和他的方舟。
“别说是英格兰之类的区区岛国,就算是整个欧洲大陆,再加上新大陆和远东大陆,全世界的陆地都装不下我的野心。英格兰的王位继承权算什么?要是能做大海的霸主,别说是英格兰的王位了,就算给我教皇的位置,我都不稀罕。”
不止是总督,就连约瑟都被菲泽塔的话吓傻了。
“再说你们是怎么对待我手下的人的?这是收买人心的态度吗?”菲泽塔不停地转着地球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人听了就心烦,可悦耳的嗓音让人不忍心打断她,哪怕这个声音说着一点也不悦耳的话,“就这种态度,还想收买我?和伊丽莎白女王陛下收买人心的手段相比,你的做法简直幼稚得可笑。”
“可是……”
“可是什么?”
“关于找到你的消息,我已经送信给教宗了。不论你是不是有意继承英格兰的王位,请你至少去梵蒂冈露个面。”不论爱德华•达德利是真是假,至少总督能邀功了。
“女王陛下还年轻,身体也好得很,急着找继承人干什么?再说还要去梵蒂冈?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闲吗?”菲泽塔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地球仪上,地球模型迅速地转起来。
总督怀疑地球仪做了自己的脸的替罪羊。
“可是……信已经送过去了。”总督抖着脸上的肥肉,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小小的总督吧。要是你一走了之,我们一家子怎么办?我的母亲年纪大了,妻子还年轻,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女儿。要是你一走了之,教宗非把我们一家子赶尽杀绝不可。”
“哦,这样……想博取我的同情心吗?”菲泽塔继续转地球仪,似乎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接着就不再开口了。
房间里一下子静下来,只能听到地球仪转动的声音。总督眼巴巴地看着菲泽塔,只要她犹豫,就说明动了恻隐之心,他就还有可能去教皇面前邀功。
沉默了很长时间,菲泽塔才开口:“这样吧。既然逮捕我的船员、对范动大刑都是那个叫多诺万的人做的,我不该迁怒于你,只要把多诺万用牡蛎壳活剐,我就既往不咎。”
“活剐!”总督吓了一跳,“还是用牡蛎壳!”
“怎么?那不勒斯这种沿海城市难道连牡蛎壳都找不到?”
这女人是缺心眼,还是太不把酷刑当回事了?一般人听到她这么说,关心的可能是找不找得到牡蛎壳的问题吗?约瑟硬忍着没有把话说出口。但是看到罗宾的表情,约瑟马上明白了。菲泽塔是故意的,为了让总督明白,在她眼里,多诺万的死活还不如能不能找到牡蛎壳来行刑的问题重要。
看到菲泽塔若无其事地说出用牡蛎壳把人活剐,总督吓得往日红光满面的胖脸已经没有一点血色:“你不觉得这种死刑太残忍了吗?”
“残忍?”菲泽塔一巴掌拍在地球仪上,差点把整个地球仪都拍倒,“只为了确定我的身份,就把从小抚养我长大的监护人用带倒刺的鞭子打得体无完肤,你怎么不觉得对我残忍?如果换做是你的父母被人吊起来打成那样,你会是什么心情?!”
总督被她咄咄*人的语气吓得缩在椅子上:“我……”
“我要亲眼看着那个叫多诺万的当着我的面用牡蛎壳活剐,直到他的骨头上没有一丁点肉。要是你的刽子手胆小得不敢动手,我不介意自己来。”
“可是……”
“他不死,我就不去梵蒂冈,然后教皇大人会怎么处置虚报功绩的你呢?”菲泽塔继续专心致志地转地球仪,好像一旦手上的地球模型停止转动,真正的地球也会静止,“只要他死,我就不计较是谁给他默许,让他虐待我的船员。”
“我……”总督着魔一样盯着眼前美到让人窒息的“少年”,只觉得身边的空气全都被抽光,让他无法呼吸。
“只要多诺万死,我就放过你。”
多美丽的少年,就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迷人……总督在那张脸上看到了来自天堂的光,看到了圣母玛利亚的祝福,看到了上帝亲口许诺要带他去天堂。
“好吧。”总督失神地张开嘴,“来人,把多诺万叫来!”
菲泽塔突然拍住转动的地球仪,“吱嘎吱嘎”的声音立刻停下来。菲泽塔带着媚笑凑到总督面前:“总督大人,听出门外的是谁了吗?”
总督吓了一跳:“外面是谁?!给我滚进来!”
书房的门开了,外面是一脸惊愕的多诺万。
“多诺万大人,你和总督大人的深厚友情可真是让人震惊。”菲泽塔靠在几乎和她一样高的地球仪上,邪魅的笑容带着迷惑人心的魅力。
“多诺万!”看不到菲泽塔的脸以后,总督才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转移话题,“扣押的船只怎么样了?”
她应该等总督说出更不可挽回的话以后,再叫多诺万进来的。底牌亮得太早了呀。在民间长大的孩子到底不能和在宫廷斗争中长大的孩子相比,可别因此而让人看出破绽来。罗宾有些担心。不过如果换了是他自己处在菲泽塔的位置,恐怕他连多诺万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但是……他也一定会想出更好的离间计。
多诺万只是看着菲泽塔:“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外面的?”
“从我开始转这东西的时候。”菲泽塔拍了拍地球仪,“听说你和总督大人是多年的老友了,我怕他听出你的脚步声。”
也就是说至少是五分钟以前,那时候多诺万还在楼下。
“你真的是爱德华•达德利?”
“有什么问题吗?”
十七岁,金发,美少年,“人鱼号”上符合对爱德华•达德利的描述的人有三个,但是看到范受刑,反应最激烈的是菲泽塔,也只有菲泽塔一个人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气魄。谨慎起见,多诺万甚至向几个从英国来的海员打听过。英国确实有过一个叫尼古拉斯•詹姆•斯第尔顿的人,现在的斯第尔顿船长用的就是他的身份,不过真正的尼古拉斯•詹姆•斯第尔顿应该在十二年前就死了,而且就算他活着,现在也该有将近五十岁。现在斯第尔顿船长别说是五十岁了,恐怕才刚过十五岁。十七岁、金发、容貌俊美、用假名假身份、蒙面、不说话、和多塞特侯爵情同父子……不论怎么看,爱德华•达德利应该就是被称为“伊丽莎白的杂种狗”的斯第尔顿船长。可不知为什么,多诺万总觉得有些不对。
“圣多美因为斯第尔顿船长而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爱德华•达德利应该还被软禁在英国的哈特菲尔德宫,你怎么解释?”
“你怎么知道被软禁的就不是我的替身呢?我第一次出现在宫廷里的时候只有五岁。从五岁到十七岁,一个人的外貌变化会有多大,难道你不知道?只要主要特征不变,哪怕换了个人,都不会被发现。而且你也看到了,要找到和我有一样的外貌特征的人并不难。”虽然菲泽塔至今都没发现自己与约瑟以及罗宾除了年龄以外,还有什么共同点。
面对多诺万疑惑的目光,罗宾给了他一脸傻笑,约瑟还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从小养尊处优的小王子居然能隔着门听出我的脚步声。”
“你别忘了,五岁以前,我和范可是一直生活在‘血腥玛丽’的追杀之下。要是练不出这样的耳力,我早就死了。”
“你难道要我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做到我一个三十五岁的老剑客都做不到的事?”
在宫廷政变的夹缝中长大的五岁孩子能做到在安逸中长大的三十五岁的中年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很奇怪吗?不然的话,他以为罗宾是怎么活下来的?约瑟看到罗宾在冷笑。
“贵族之所以是贵族,是因为比平民更优秀。我的祖先可是开国功臣和国王,你的祖先是做什么的?你还真敢拿你卑劣低下的血统和我的王族血统相提并论!对,优秀的血统可能会被安逸的生活湮灭,所以贵族中从来不缺酒囊饭袋,但一旦遇到危机,血统的优越性立刻就会显现出来。”菲泽塔坐回约瑟身边,翘起二郎腿,“现在我年纪只有你一半都不到,可我是英格兰船王,而你算什么东西?那不勒斯总督的一条看门狗罢了。剩下的还需要我证明吗?”
可你不是贵族啊!平民冒充贵族可是要判处死刑的!约瑟在心里呐喊。不过……听说船长的母亲是海妖,那血统……比王室血统恐怖多了。
听了菲泽塔的话,多诺万不由得重新打量眼前的三个年轻人。罗宾确实长得漂亮,但是天真得像个小孩,约瑟长得像女人,也满是女性的胆怯娇弱,他们两个没一个像是有过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经历的样子。倒是菲泽塔,同时带有足以证明贵族血统的霸气和从小在市井厮混培养出的匪气,是爱德华•达德利的可能性确实比另外两个更大。可多诺万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大人,干脆把他们三个都送去梵蒂冈。哪个才是真正的爱德华•达德利,让教廷自己去判断吧,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多诺万要去拉约瑟和罗宾。
菲泽塔拦到他面前:“你算什么人?你说去,我们就得去?”
“你以为你还能离开那不勒斯吗?这里可不是能让你为所欲为的英国。”
“你以为我一个没官没爵的小商人在英国能有多大能耐?最多不过是承蒙女王陛下厚爱,给了我点小特权,保证别人不会来惹我罢了。不过……”菲泽塔的嘴角渐渐浮起诡笑,“哪里有海水,哪里就是我的领地。谁敢在我的领地上惹我,就要有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代价?什么代价?一直在旁边听的约瑟一头雾水,想不出没有火炮没有撞角而且现在连一个人都没有的“人鱼号”能拿什么来对付整个那不勒斯的军舰。
菲泽塔摆出乖巧的笑容,一直凑到多诺万面前:“多诺万队长,昨天你派去毁‘人鱼号’的先生们还好吗?”
她说的不是恐吓人的大话,而是大实话。多诺万想起了早晨的圣露琪亚港。住在海边的水手、渔民都发誓说半夜里看到一个巨人从海里伸出手臂来,用蛮力把一艘船砸毁。多诺万以为是愚民的迷信,直到他亲眼看见海面上漂满了碎木片,鲜血染红了整片海域,惨不忍睹的残肢断骸把那不勒斯湾迷人的风景玷污得让人不想看第二眼。“人鱼号”上空无一人,但是晚上还靠在岸边的空船到了早上的时候已经孤零零地伫立在远离海岸的海面上,似是不屑与其他船只为伍。一大群海豚围在空船边,一边打量岸上的人,一边发出磔磔怪笑。多诺万派出去毁船的人……无一生还。
“我早就说过了,你该怕的人不是教皇,而是我。你们该怕的不是我留下,而是我不肯走。”菲泽塔站起身走到窗边,就看见热闹的总督府门口,“意大利可真不愧是艺术之都,有那么多为艺术疯狂的人……”
一缕阳光照进屋,菲泽塔金棕色的头发在耀眼得好像房子里还有一个太阳。
“我的阿多尼斯,他在那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执着的艺术家们便开始围攻总督府。既然正门有人把守,于是一部分留在正门牵制守卫的注意力,另一些人全然不顾自己年纪老迈,直接搬梯子爬墙进去。为了他们理想的模特,为了他们梦中的传世之作,哪怕是上帝和撒旦一起挡在他们面前,恐怕也只会被他们一起踩烂。
菲泽塔只是靠在窗边笑了笑,随手拢了拢头发,围攻总督府的艺术家们就勇气倍增。十分钟以后,总督府的门没了。
听到外面激烈的脚步声和争吵声,约瑟一下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书房的门被撞开。
“你们还当我这里是总督府吗?”总督刚提出抗议,就被疯狂的艺术家们推到墙角。
“孩子,做我的模特。”
“不,做我的!”
一到模特面前,艺术家们就几乎要大打出手。
菲泽塔不说话,只是抄着手垂着头站在窗边。地中海明媚的阳光在美丽的金棕色头发上快乐地舞蹈,风吹过常春藤发出的沙沙声尽情地歌唱,“少年”俊美不似凡物的脸却笼罩在淡淡的阴影里,好像再灿烂的阳光也照不亮“他”内心的愁苦。书房的落地窗其实平凡无奇,可此时窗框就成了一个无声胜有声的画框,仿佛不是一个活人站在窗边,而是一幅和真人一样大的绝世佳作挂在总督的书房里,让一房间暴发户似的庸俗装饰霎时间成了老贵族的雍容华贵。艺术家们很快就安静下来,只会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美景,忘了掏速写本,赶紧记下这美丽的景象。
过了很长时间,等到众人都欣赏够了,菲泽塔才抬起头,好像刚回过神来,一阵慌乱:“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有客人来。”
隔着一层楼就能分辨出多诺万的脚步声,刚才外面那么大的声音,她会听不出来?可此时没有人有心思去点穿她,只会盯着眼前动静皆可入画的“美少年”两眼发直,直到先前吼得最响的雕塑家发出一声哀嚎:“上帝啊,为什么我做不出会动的雕塑?为什么?”
有个冲动的画家直接扑了上去,要不是菲泽塔躲得快,男装就要穿帮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斯第尔顿。”
“英国奶酪?”
“不,我是说我姓斯第尔顿。”菲泽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那个气味很冲的英国蓝纹干酪一个名字——要么爱我,要么恨我。”
“我的拿斯索斯……谁忍心恨你?”又有人扑上来,被菲泽塔轻巧地侧身躲过。
恨她的人应该不会少。约瑟偷偷地抬眼看了看被挤到墙角的总督和多诺万。
“孩子……”开口的画家刚说出口,突然意识到半大不小的孩子多半都不喜欢被成年人当小孩,连忙改口,“斯第尔顿先生,能请你当我的模特吗?”
“可以啊。”菲泽塔答得不假思索,“意大利真不愧是欧洲的艺术中心,能见到这么多艺术大师,真是太荣幸了。虽然我只是个满身铜臭的小商人,但是非常喜欢艺术作品,也很崇拜那些创造出美丽的艺术品的人——可能在诸位真正搞艺术的大师看来,我这种想法就是暴发户的附庸风雅。”
没有没有没有。艺术家们的头都摇得像拨浪鼓。
“如果有人看上我做模特,那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的也行吗?”有人弱弱地问了一句,差点招来拳头——要是让菲泽塔不高兴了,连一般的模特都不肯做,到时候谁负责?
“可以啊。”菲泽塔似是看不懂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那么激烈,“怎么了?这是为伟大的艺术做贡献,我应该为此感到荣幸才对,不是吗?”随着她微微侧过身,阳光把她的衣服照出一种半透明的错觉,光与影把她微敞的领口中露出的锁骨勾勒得越发清晰,风吹得单薄的布料贴在她身上,隐约可以看到背部引人遐想的曲线,把剩下的部分留给各人的想象力去勾画得更加完美。
她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怎么做裸模?约瑟正担心,突然觉得手背上一热,抬起头,发现是罗宾。他看上的女人怎么可能连解决这点小事的能耐都没有?罗宾示意约瑟好戏要开场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
“到我家里去。”
……
继大门口以后,总督的书房也光荣晋升为菜市场,哪怕总督和多诺万喊破嗓子,也不能让激动的艺术家们安静哪怕一时半刻。可是菲泽塔只是抬了抬手,书房立刻安静下来。
“对不起,诸位,我很乐意为艺术献身,不过我的船只遭到扣押,船员被逮捕,甚至还有人遭到严刑拷打,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活下来。”菲泽塔抬起眼扫视了一圈围在她身边的艺术家们,“对不起,先生们,现在我实在是没心情考虑别的事情。”
她刚才已经顺利躲过五个想扑上来硬把她抓走的人了,像是因为船只遭扣押、船员受刑而没心思考虑其他事的样子吗?可惜为艺术疯狂的大师们不是始终能保持旁观者心态的约瑟,他们没心思去注意除了艺术创作以外的事。
“我也不介意做模特,**的也行。可是意大利的政治好像不如艺术宽容,可以容得下我们这样的外国人。”罗宾平静地在艺术家们的怒火上狠狠地浇了一桶油。想当年罗宾和范一起在“血腥玛丽”的追杀下逃亡,两个孩子除了上苍赐予的美貌以外什么都没有,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如何用上苍的礼物去换取他需要的一切,而自己不用蒙受什么损失。
房间里还有一个美少年,不,是两个!虽然和菲泽塔相比稍微逊色了些,可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艺术家们都快疯了。
“在我的船上,他们这样的美男子并不罕见。可惜你们的总督和城防队长从小在那不勒斯浓郁的艺术氛围熏陶下,却依然没有培养出多高的艺术修养,一点也看不出他们对艺术创作的价值,把我的船员逮捕、用刑,只因为我们是外国人……”
菲泽塔一语既出,才总算有人注意到总督和多诺万的存在。画家们向雕塑家借了用来对付石头的凿刀,向来不准别人碰自己的创作工具的雕塑家破天荒的没有反对。多诺万越过黑压压的人群的肩头,看到窗边的“美少年”带着天使下凡般甜美醉人的微笑看着他。对,天使般的美貌,但是美貌之下是十足的恶魔。要是再敢和她过不去,艺术家们不会介意给他们家的人每人量身定做一副石棺材,附赠由著名雕塑家亲自*刀制作的带雕像的墓碑、由知名画家精心绘制的遗像、以及一场有全那不勒斯所有知名艺术家出席的风光大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