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一直闹到深夜,酒足饭饱的客人们才离去,把安静的洞房让给新人。虽然菲泽塔说过如果丽贝卡不愿意行房,只管喊救命,她一定会来救她,可丽贝卡很怀疑以菲泽塔的路盲,是不是来得及及时出现,更不用说她刚说完扫兴话,就被兴高采烈的客人们架起来拖走。

外面都静了下来,丽贝卡忐忑地等着与新婚丈夫圆房。

门打开了,在地上投下一小片昏黄。丽贝卡背对着门坐在床沿,身上单薄的睡衣根本遮不住窈窕的身材。脚步声越来越近,丽贝卡吓得闭起了眼睛,想不到背后传来的是抽风箱一样的呼吸声。丽贝卡回头一看,只看到罗宾扶着墙,像条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指甲在胸前留下一道道红印子,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的胸腔也撕开,以便让更多的空气进去。

“罗宾!”丽贝卡冲过去抱住他,制止他的自残,“罗宾,怎么了?说话啊。”

罗宾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呼吸困难,整张脸都憋得发紫,大汗淋漓,很快就把身上的衣服全都洇湿。

“罗宾……”丽贝卡干脆帮他把上衣都脱掉,抱着他,希望能让他好受些。

罗宾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丽贝卡的手,就在丽贝卡以为他会就这样一命呜呼时,不正常的呼吸声才渐渐弱下来。罗宾整个人都软绵绵地倒在丽贝卡怀里:“谢谢你,我没事了。”

“去**躺着好吗?”

罗宾点头。

丽贝卡扶着他去**,拿来干毛巾帮他擦汗:“你这是怎么回事?”

“哮喘,老毛病了。”罗宾的声音很微弱。他在婚宴上不忍心扫客人的兴,喝了点酒,还吃了点腌火腿,报应马上就来了。

“可怜的孩子。”罗宾比丽贝卡高出一大截,却轻得以她的力气都抱得动他,丽贝卡给他擦汗时,才发现他瘦得几乎仅仅是在骨骼上附了一层薄薄的肌肉,苍白的皮肤在月光下白得发亮,几乎没有一丁点血色。

“今晚要我去睡客房吗?”

丽贝卡一下子愣住。

“你是怕我对斯第尔顿小姐不利,为了看住我才嫁给我的,不是吗?”罗宾抱着枕头,“聪明如你,不可能没看出来我其实是在装疯卖傻。”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让自己悲哀得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敢信任。”罗宾微微侧过身,“我从小就身体不好,医生都说我活不长,可我希望我短暂的生命也可以过得完整,有妻子,有孩子……或许还是别要孩子为妙,免得让他们和我一样。对不起,丽贝卡,你是个好姑娘,可我向你求婚,是存着私心的。一般的基督徒不会愿意和犹太人在一起,更何况你还为了斯第尔顿家族,耽误了最美好的青春,只有你才会同意嫁给我这样的人。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尊重你的选择,绝不会侵犯你,用不了几年,上帝就会召唤我到他身边,你也可以自由了。”

“罗宾……”丽贝卡抚上他微微凹陷的脸颊。在她眼中,罗宾不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而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谢谢你愿意陪我,丽贝卡。”罗宾吻了吻丽贝卡的手背,“我原本以为这辈子只会有范一个亲人了。谢谢你愿意做我的家人。”

“我的丈夫,”丽贝卡抱住罗宾,“你误会了。我嫁给你,是因为可怜你为你哥哥做的一切,想成全你的一片心意。既然在教堂里发誓要做你的妻子,我会照顾你、信任你、爱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罗宾翻过身躺在**,享受妻子的温存。王宫外面没有锦衣玉食,但是有在黄金做的笼子里体会不到的幸福。互相之间说出过多少真话,如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他们都愿意付出彼此的真心。柔软的风吹过云彩,月亮也收起了朦胧的光芒,把温柔的黑夜留给缠绵的新婚夫妇。感谢上帝帮忙,那场哮喘来得可真是时候。

菲泽塔原本想当护花使者,当然不明真相的婚礼宾客决不会允许她去坏人好事,不由分说地把她拖走,好在新房里也没有传出什么不该有的声音。天黑了,房子里透出温暖的昏黄色。菲泽塔坐在外面的木栅栏上看星星,夜晚的风带着青草和牛羊粪便的味道,组成乡下的夜晚特有的气味。不远处传来爽朗的大笑声,菲泽塔循声看去,发现是怀亚特神父喝醉了酒,勾着一个凑巧路过的云游修士不放。云游修士看来也是临时入席的客人,而且也醉得不轻,和怀亚特神父像多年未见的好兄弟一样勾肩搭背地互相敬酒,怕是早就把上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感谢上帝,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两个人走近了,云游修士向菲泽塔举杯,“敬慷慨的主人!”

菲泽塔也向他举了举手里盛果汁的杯子,正考虑要不要等人都走了以后,去酒窖里让北斗解解馋,北斗突然醒了过来。

“北斗?”

北斗看了看云游修士:“没什么,小主,我没事。”

与此同时,云游修士胸前的十字架挂坠也开始微微颤动,只是在夜色中,除了他自己以外,谁都没有察觉。

“小孩该去上床睡觉了。”纳赛尔来抱走菲泽塔。

“我不是小孩了!纳赛尔,放我下来!”

“哈!异教徒!”云游修士发现新大陆了,“放下那位可敬的绅士,异教徒!让我好好地向你宣扬一下上帝的荣光。”

又来了。到欧洲以后,纳赛尔最头疼的就是这些满口上帝的家伙,尤其是在他们喝醉酒以后。

“异教徒,你给我过来!”云游修士发起酒疯来,扯着纳赛尔的衣服不放。

“去吧去吧。”菲泽塔趁机捣乱,“修士,如果你能说服他信仰新教,上帝会给你记下功劳的。”

“那还用说?”云游修士趁着菲泽塔放手的时候,把纳赛尔拖走。

纳赛尔原本没在意,突然发现云游修士的臂力大得惊人,回头一看,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很久不见了,‘白鹰’。”云游修士在纳赛尔耳边压低嗓音,说话时醉意全无,“难得你和‘蛟’都在欧洲,什么时候聚一聚怎么样?”

又要“小雪”去送信。纳赛尔知道“小雪”的羽毛颜色很像鸽子,但它是鹰,不是信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