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夏尔被抓进帕提亚的军营,直接从骆驼背上被扔到地上。

“苏丹,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卡夏尔看见一双皮靴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内,一截一截地把自己撑起来,拉平衣服上的褶皱,顺手理了理头发,摆出标准的外交笑容:“阁下是斯罗将军吗?幸会。”

“正是在下。”斯罗将军个子仅仅是中等偏高,却很结实。黑色的头发和络腮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配上棱角分明的容貌,让强盗的豪放、贵族的修养、军人的自律和政治家的精明在他身上完美地融为一体,只有野心勃勃的眼睛透露出他的灵魂其实属于一头不羁的野兽。他也同样惊讶于面前比女人还漂亮的苏丹孤身处于敌营,依然能保持尊贵的风度,于是也回以不应该属于战场的礼貌:“抱歉,我手下的人不知道该怎么邀请身份尊贵的客人,做法粗鲁了些,万望海涵。”

“没关系,我收到邀请了,在贵客面前失态,是我的不是。”卡夏尔依然风度翩翩,“祝贺您,成功调虎离山,顺利屠城,还抓了个没用的人质。”

斯罗将军摇头:“苏丹,妄自菲薄可不是好习惯。怎么能说是‘没用的人质’呢?”

“‘朕慕兰一百五十六世苏丹立王弟纳赛尔•卡卢西亚王子为储君。如果朕遭到任何不测,即视为退位,由储君继位成为一百五十七世苏丹。’我现在已经是先王了。”先前卡夏尔悄悄告诉凯碧的就是藏传位诏书的地方。

斯罗将军笑不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写的?”

“刚登基的时候,我儿子大概有四五岁了。”

有儿子,还把弟弟立为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你根本就没想过做苏丹,杀死所有的异母兄弟,其实是为了让胞弟兵不血刃地登上王位。”斯罗将军在出征前,就把慕兰王室的内幕调查得清清楚楚,原本还想利用苏丹兄弟之间的猜忌,想不到他的离间计还没施行,就全盘落空。

“知音啊。”卡夏尔鼓掌,“我原本还担心找不到退位的借口,谢谢你们,帮了我的大忙。”

“有谁想尝尝慕兰男妾的滋味吗?”斯罗将军抓过卡夏尔,扔给手下的官兵。

卡夏尔身上的衣服迅速被撕成碎片,即使是被无数男人粗暴地压在身下的时候,卡夏尔从容的微笑都让斯罗将军觉得成为俘虏的是自己。

事实上,斯罗将军的噩梦才刚开始。

卡兹是斯罗将军麾下的得力猛将,他带领的先锋部队不负众望地活捉了慕兰苏丹,队长却一直没回来。斯罗将军一直等到深夜,才等回卡兹手下的残兵。四千人攻城,全副武装的军人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折损了一成多的兵力,而且几乎全都是栽在王宫里面。攻进王宫里面的有五百人,再加上卡兹,照理说解决王宫里的侍卫绰绰有余,可回来的不超过五十人。和卡兹一起进王宫以后逃回来的残兵个个都像受了大刺激一样,念叨着“鬼”啊“恶魔”啊什么的,斯罗将军听了半天,只听懂卡兹已经被杀。

“谁再敢妖言惑众,扰乱军心,一律军法处置!”斯罗将军一巴掌拍在矮桌上,可怜的矮桌立刻成了碎木片,发出的巨响终于让下面安静下来,“说清楚,你们遇到什么三头六臂的恶魔了?”

“不是三头六臂,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舞一条黑蛇,碰到黑蛇的人就会死。他一个人把冲进王宫的先锋部队全都杀了。”

“耍蛇的慕兰小孩?”

“不是慕兰人,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想不到刀圣不在,慕兰还有高手。”斯罗将军托着下巴沉思,“那你们是怎么逃回来的?”

“要不是我们逃得快,恐怕也没命了。”

“他倒没追来?”

逃兵面面相觑:“没有。”

“是苏丹的儿子吧?装神弄鬼,居然还真的把你们吓倒了,你们要是再多留一会儿,说不定我们还能再多一个‘客人’。”斯罗将军嗤笑道,“我记得他的生母是王后,王后殿下好象也在我们这里‘做客’。没关系,明天我再去会会他。”

*****第二天,帕提亚的军队押着王后来到慕兰王宫,就看见城门下的尸体堆成小山,全是穿帕提亚冲锋队军装的。

看到帕提亚的军队来了,城墙上扔了个东西下来,有好事的去捡,发现是一块巴掌长的铁片,旁边还有刃口。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块铁片扔下来,一直扔了五六块,终于扔下一个比较不一样的东西——一个剑柄。

“是卡兹队长的剑!”

一人高的阔剑被切成巴掌大的碎片,一块一块扔下来,北斗背对着城外坐在地上,还在回味昨天的晚餐。卡兹的灵魂实在是让北斗失望透顶,吃完他以后,再吃他的剑灵,北斗居然有尝到珍馐的感觉。

“对方已经开始向我们示威了。”斯罗将军捡起铁片看了看,象征性地惊讶一下是什么东西能把一人高的阔剑砍断,然后随手扔在一边,“把王后带上来。”

“帝丹……”

听见母亲熟悉的声音,帝丹心里一颤,连忙跑上城头。王后柔弱的身影在一群威风凛凛的军人反衬下,显得分外娇小,虽然看不清脸,帝丹的心能听见她在哭。

“小王子,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我们就放了你妈妈。”

帝丹像吃了霹雳一样。

“帝丹,救救我。”

菲泽塔一把抓住帝丹的手。

“茜茜鲁尼,我知道,绝对不能开城门,不然我们都会被杀。”

沙漠里没有高大的树木可以制成攻城槌或者云梯,王宫只要关上大门,就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只要不开门,在里面绝对安全。

“帝丹……”王后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不要母后了吗?”

帕提亚的军队从下面看不见坐在地上的菲泽塔,以为只有帝丹一个人在:“小王子,再不开门的话,我们可不保证会把你妈妈怎么样。”

外面传来王后的惨叫。菲泽塔不用看,也能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帝丹扭过头,快步离开。

“帝丹!”菲泽塔怕帝丹一时心软,真的去开城门,连忙跟过去,发现他居然是去拿弓箭,“你要做什么?”

“没有一个苏丹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整个国家。被敌军活捉了,就该乖乖自尽,这是后宫女人的常识。”帝丹拉开弓搭上剑,颤抖的双手却怎么也瞄不准,“茜茜鲁尼,帮我扶着。”

菲泽塔托着帝丹的双臂。

帝丹闭上眼睛松开手,一箭穿心,扔掉弓以后扑进菲泽塔怀里,强忍着没哭,只是拼命地用她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似乎只要看不见、听不到,就可以否认手刃生母的事实。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这就是生在王室的悲哀。菲泽塔有些同情地摸了摸帝丹的头:“能离开父母,就说明你长大了,欢迎加入大人的行列。”

第一次,帝丹被菲泽塔当成小孩,却没有抗议。

“嚯,对亲娘说杀就杀,够狠的。”

“不愧是一个人全歼先锋部队的勇士。”

下面的嘲讽声响成一片。

全歼先锋部队的分明是茜茜鲁尼王妃。帝丹想辩解,菲泽塔却摁住他:“我是刺客,不能在人前露脸。先锋部队是你杀的,由你做*,我才能出奇制胜。”

“那我不是在抢你的功劳?”

“功劳什么的,等打赢他们以后再慢慢算吧。”菲泽塔措乱帝丹的头发。

城门下又传来喧哗声:“小王子,你的武艺和你的刀圣叔叔比怎么样啊?”

“小心他趁你父王不在的时候篡位。”

“有完没完!”这下轮到菲泽塔沉不住气了。

“茜茜鲁尼,冷静点。”现在成了帝丹死拽住菲泽塔,“不过……父王为了夺得王位,把我所有的叔伯和堂兄弟都杀了。”

“你以为纳赛尔是你爸?”

“婶婶……”

老苏丹圆滚滚的脑袋从楼梯口伸出来:“你们在玩什么?敌人都打进来了。”

“什么!”菲泽塔和帝丹站起身往下看,发现帕提亚人居然把他们扔在城墙外的尸体堆起来,做成人梯。

“姑娘们,快快快。”老苏丹指挥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把各种容器里的黑色粘稠**倒进码在城头的几口大锅。

“这是什么东西。”

“黑油啊。”帝丹看菲泽塔的眼神像看弱智。

“黑油?”菲泽塔从来没见过。看他们的架势,应该是打算把油煮开了往下倒。确实经常在骑士小说里看到攻城战把热油、沸水往下倒,阻止通过云梯登城的敌人,可是菲泽塔没看到柴火。

“只有穷人家才会用黑油来取暖,王妃怎么可能见过?”往来的妇女掩口而笑。

“我们也称之为‘魔鬼的眼泪’。你们那里可能没有,在我们这里可到处都是。(1)”老苏丹手里拿着火把。

菲泽塔纳闷这么一大锅油靠这一个火把,得烧到什么时候才能烧开。

凯撒也来了,用手指蘸了唾沫测风向:“天气不错。”

菲泽塔越来越莫名其妙。

“等着看好戏吧。”

帕提亚的军队爬上人梯,爬到一半的时候,城墙上的人一起把锅子里的油倒下去。菲泽塔不明就里,直到老苏丹把火把扔下去。菲泽塔知道为什么黑油又称为“魔鬼的眼泪”了。粘糊糊的黑色**遇到一点火星,就会烧成熊熊烈火,火势乘着风势蔓延极快,已经爬在人梯上的帕提亚士兵根本来不及撤退。尸体燃烧的恶臭又成了驱逐敌军的毒气弹,气势汹汹的帕提亚军队立刻像退潮一样散去。菲泽塔突然觉得身边总是笑得和圣诞老人一样的老头很可怕,居然可以凭借天时地利,光靠一城的老弱妇孺和年轻力壮的敌军抗衡。

“帝丹,你确实长大了,做得很对。要是我能年轻二十岁,他们恐怕都没命回去了。可惜呀,岁月不饶人,不服老都不行。嚯嚯嚯……”

帝丹也没见过老苏丹年轻时严厉的样子,但是有点能理解为什么父亲和叔叔都害怕长相滑稽又很好脾气的祖父了。

“先撤!”斯罗将军掩着口鼻指挥军队往后退,有些庆幸没有把麾下的大军全带过来,不然老苏丹一把火,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注释:(1)所谓的“黑油”其实就是石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