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无瑕一大早就被纪宽叫醒。
“爷,皇甫大人来了。”
“叫他等着。”
“他硬要进来。”
“打出去。”管他是五品官员还是表哥,郁无瑕没心情,亲爹亲娘都别想见到他。
“他已经打伤好几个护卫了。”
“郁家几时成了随人游玩的景致?”郁无瑕万般无奈下,只能起床,“更衣,迎客。”
纪宽看他脸色不善,默默为皇甫凌靖祈祷。
大堂之上煞是壮观——郁无瑕一进门,就看见倒了一地的带刀护卫,皇甫凌靖一身便装,连剑都没带,却已是威武不凡,吓得再没有人敢上来和他交手。
郁无瑕看了看地上的人:“清理一下。”
立刻有人来把皇甫凌靖打伤的护卫拖走。
“无瑕,许久不见。”皇甫凌靖看了看地上的人,“一时心急,鲁莽了些,见谅。”
“表哥,是我手下的人不识抬举,该我请表哥见谅才是。”
一见面就“表哥”“表弟”地寒暄,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要把皇甫凌靖和乔胄轩打出去。纪宽嘴上不敢说,心里有些腹诽。
“既然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兜圈子了。妃英是不是在你这里?”
“是。”郁无瑕供认不讳,“又如何?”
菲泽塔确实平安无事,皇甫凌靖彻底放下心来:“多亏有你,妃英还有个容身之处。”
郁无瑕不置可否。
“我来接她回去。”
“纪宽,送客。”
“你什么意思?”乔胄轩气结。听到他收留声名狼藉的表妹,乔胄轩还以为眼前静如处子的贵公子是个好人,怎么南京城的人都一样刁?
“你是何人?”郁无瑕抬起头,似乎刚发现皇甫凌靖身边还跟了个乔胄轩,“我们表兄弟谈家事,要你掺和。”
皇甫凌靖也回过头:“小乔,闭嘴。”
“别叫我小乔。”乔胄轩嘀咕了一句,就缩回去。
“无瑕,为什么不让我接妃英回去?”
“你把妃英弄得声名狼藉,此时却来做好人。表哥,这算什么?”
皇甫凌靖沉默了很久:“奶奶很想念妃英,伤心欲绝……”
“姨婆要她也没用。我可是心仪妃英表妹已久,本想等她及笄以后再提亲,就差点让人抢了先。”郁无瑕的凤眸转向皇甫凌靖,“表哥,我与妃英年龄相仿,又是表兄妹,亲上加亲,门当户对。事到如今,姨婆一定是巴不得早日把她嫁出去,若是表哥能替我向熠伯父提亲,无瑕在这边先谢过。不过在皇甫家给我回音以前,妃英还是留在我这小院里为妙。”
长得像男孩子一样的皇甫妃英到底有什么魅力,梅清源和郁无瑕两个翩翩俊公子居然抢着要她。乔胄轩想不明白。
“真亏你到现在还要她。”要不是已经确信一枝梅是梅清源,皇甫凌靖可能会怀疑到郁无瑕身上。
“表妹是不是处子,别人看不出,我还看不出?”
神医真不是盖的,是不是处子,都能一眼看出来。乔胄轩暗暗感慨。
“能让我见见妃英吗?”
“表妹向来随心所欲。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菲泽塔是刺客出身,习武之人都未必能发现她的藏身处,更不用说一点武功都不会的郁无瑕,“如果表哥不信,这个小院随你搜。”
“不必。”皇甫凌靖站起身,“既然妃英平安无事,我也放心了。告辞。”
送走皇甫凌靖,郁无瑕还坐在原地不动:“纪宽,把这里的护卫全都换了。”手下的人没一个敢和白夜交手,郁无瑕不计较,毕竟师兄的武功有多好,他心知肚明;连菲泽塔都打不过,郁无瑕忍了,虽然是姑娘家,和真介在一起的时候,郁无瑕没少听小表妹在日本以一敌百的战绩;梅清源在他的小院如入无人之境,郁无瑕认了,纵横南京城两年多的侠盗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如今就连皇甫凌靖都能把他手下的人全部摆平,堂而皇之地闯他的禁地,郁无瑕真的要好好考虑考虑换一批武功更好的侍卫。
“是。”纪宽连原因都不问。
“还有去皇甫家提亲的彩礼,也准备一下。”
“爷,这事不先和老爷夫人商量一下吗?”
郁无瑕瞥向纪宽,他立刻闭嘴:“爷,您真的看得出妃英小姐是不是处子?”
“看不出。”
纪宽想了想:“也是。梅大人行事光明磊落,断然不会做出此等卑鄙龌龊的事来。”
“她是不是处子,与我何干?”
“爷,您不是……”
“听不出凌靖的口气吗?”郁无瑕见纪宽一脸迷惑,只能耐心向他解释,“姨婆要妃英回去,但是她现在声名狼藉,皇甫家接她回去,有辱门楣。不过如果我这个神医说她是完璧之身,还上门提亲,谣言自会烟消云散。妃英做事向来率性而为,断然不会接受,事成之后,我自然能全身而退。”
纪宽也觉得郁无瑕做事率性而为不假,但应该还没到婚姻大事都不和父母说一声,就自己作主的程度。不过终身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半点由不得结婚的人自己做主,如果皇甫家有心结亲,皇甫妃英再反对也没用。“爷,万一皇甫家真的答应了……”三大家族本来就互相之间通婚已久,在纪宽看来,这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我真的娶她就是。”郁无瑕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总好过让秦峥做出*的事,“小表叔知道了司傲寒是女的,说她有帮夫运,还想娶她……我倒要看看他听到我要娶亲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纪宽,你说我要不要让他知道他看上的是他的外甥女,而且还是我要娶的人。”
纪宽只是叹息。上次秦峥说看上了司傲寒,大冷天的被硬灌了整整两碗苦死人的黄连汤,听说回去以后大泄三天,现在身子还虚着,郁无瑕居然还没消气。
*****自从上次亲眼看到郁无瑕对秦峥施“酷刑”以后,菲泽塔就再也没敢回郁家,天天留在司家庄过夜。如今司家庄上上下下也都知道司傲寒是个美男子,每天晚上都有人偷偷地来,想一睹大当家摘下面具后的庐山真面。菲泽塔又要防着他们识破女儿身,又要管住北斗,不许他乱杀人,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迫于无奈之下,干脆搬到秦峥隔壁住。至于外面谣传大当家和秦总管的断袖之癖……反正司傲寒向来堂而皇之地号称“喜欢男人”,而秦峥在他三番两次的调戏下,“兔儿爷”的名声也早就让他再没有“名节”可言。
本以为总算能睡个好觉,晚上又有鼠辈来闹腾。菲泽塔被北斗叫醒:“北斗,听得出来是什么人吗?”
“这么响的脚步声……”
“是我家‘大哥’的人。”菲泽塔坐起身,揉乱一头金发,“找不到扳指,急了,居然来搜司家庄。不管他们,继续睡。”扳指藏在菲泽塔的项坠里面,他们找得到才怪。
“小主,房子经得起他们搜查,你可经不起他们搜身。”
“你又饿了是不是?”菲泽塔被说得一阵恶寒,连忙起身,就听见隔壁秦峥的房里也有动静,“真是,半夜里搜房子,他们就不能小点声?”
秦峥也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以为是遭贼了,悄悄去摸床旁的剑。正当他全身心戒备外面的人,窗户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开,蹿进一个鬼魅般的人影。不等秦峥反应,一只小手已经捂上他的嘴,硬把他按回**。
窗户里漏进来几缕幽暗的光,秦峥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剪影:“大当家?”
“嘘!睡你的觉,别管他们。”
不速之客进来了。菲泽塔没地方躲,干脆躺在秦峥身边。秦峥可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旁边躺了个女人,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可没过多久,身边的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床分明有被压下去的感觉,旁边却气息全无。不速之客当真是什么都不放过,不止房里的一切布置,连秦峥全身上上下下都一点没漏。秦峥一面庆幸月黑风高,司傲寒看不到他被扒光搜净,一面也有些好奇他怎么会凭空消失。
人都走远了,秦峥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大当家。”
旁边传来轻笑声,在黑暗中如同鬼魅。小小的人影蹿下床:“是齐天福的人,来找东西的。”
“找什么?”
菲泽塔扔了个小东西给秦峥:“看看是不是真货。”
屋里太暗,秦峥看不见,只能凭风声判断方位,着实手忙脚乱了一番才接住。手里的小东西摸起来硬硬的,像是玉石做成的什么小器物。
外面的脚步声都远了以后,秦峥还不敢点灯,拿到窗外就着月光看。是个玉扳指,光泽温润,纹理细密,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蓝田玉做的。
“大当家,莫非这就是齐天福的扳指?”难怪抢司家庄货物的强盗一下子就没了。
“为这东西,一枝梅挨了一刀。司家庄欠他的,就每人流点血还他。”菲泽塔坐在阴影中的椅子里,生怕秦峥发现她的一头金发。
“我可挨了两刀。”想到皇甫凌靖发现司家庄每个人身上都有和一枝梅一样的伤时的表情,秦峥就觉得好笑。
“你活该。”
“是,我是活该,不信任大当家。”秦峥侧过身,窗外稀疏的星光照亮他敞得过大的衣领,隐约可以看到肩上的绷带和胸前的肌肤,“难怪魏忠会来下拜帖,原来出了这事。”
“魏忠是谁?什么时候下的拜帖?”菲泽塔都不知道。
“齐爷手下的第二把交椅,不服他很久了。齐爷丢了信物扳指,他想趁机夺权。下拜帖是大约五天前的事,你忙着和凌靖周旋,我说了,你也没上心。”秦峥收拢手掌,“不过有这个扳指在,变天以后总舵主的位置由谁坐,还不一定。”
“你想坐?”菲泽塔翘起二郎腿,“好啊,有志气。”
“大当家,有你在,我怎么敢坐?”
“那我走了,你再坐就是。”
秦峥吓了一跳:“你要走?”
“我不可能女扮男装过一辈子。等事情都有个了结,我就要走了。”
“去哪儿?”秦峥放下扳指,“你走了,司家庄怎么办?”
“全部交给你打理。”都是亲戚,菲泽塔很放心,而且司傲寒不在的几天里,秦峥一直做得很好,“南京城商会的总舵主,由你来做也挺好。”
“我不想做商会的总舵主。不过要是做司姑娘的夫君,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菲泽塔一阵恶寒:“小样,知道我是女人,你就嚣张了是不是?”
“是。”秦峥三步并两步,就到菲泽塔面前,把她一直*入死角,“司姑娘家住何处?我上门提亲去。”
司姑娘住在英格兰,他听说过吗?菲泽塔有些好笑:“就我这样‘抛头露面’的女人,你也要?”
“我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我会对你负责。”秦峥一手支着墙,越凑越近。
“亲你个头。连大当家你都敢调戏。”仅仅是在同一张**躺过,也算有“肌肤之亲”?秦峥又不是没有生理常识的梅清源。菲泽塔还不知道在中国,这样的“亲”已经足够让女人以身相许,或者一死了之。
“你调戏过我多少次了?还每次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不许我私下里调戏你一次?”秦峥捏上菲泽塔的脸颊,没有摸到面具。虽说娶妻娶德,娶妾娶色,秦峥看中的是司傲寒赚钱的本事,可还是难免对她的长相有些好奇。早就听说司傲寒俊美绝伦。虽说女扮男装多半不会丑,要惊艳成司傲寒这样,也必须是个美人胚子才行。能帮丈夫扶摇直上,还是个美人,和这样的优点相比,有点大大咧咧的性格根本连缺点都算不上。秦峥越来越想知道司傲寒在面具后面是什么模样。
“你女扮男装不是长久之计,但也不必扔下这大家大业一走了之。”
“那你要我怎么办?”
“让司傲寒走,司姑娘以大当家妹妹的身份留下做总管夫人,我接手司家庄,也就名正言顺了。”
表舅,我是你的外甥女啊!菲泽塔在心里呐喊。秦峥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满是魅惑的坏笑,近在眼前的俊颜就是该死的迷人,敞开的衣领处还能看到不少春色。如果是表哥,说不定菲泽塔一时头脑发热,就答应下来了,可秦峥长了她一辈。还是欧洲好,只要一男一女不同父也不同母,就可以结婚。不像中国,同姓不能结婚、不是平辈不能结婚、官员和平民不能结婚,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不许结婚的规矩。不过以皇甫妃英的身份,只能看到秦峥摆长辈的架子,不以陌生人的身份见他,还真见识不到秦峥花女人的本事。
“司姑娘……”秦峥低沉迷人的嗓音已经凑到菲泽塔耳边,鼻息都喷在她脸上。
菲泽塔深呼吸几次,一把推开秦峥:“秦公子高抬贵手,我可不想被你的药王侄子毒杀。”
秦峥想起那碗苦死人的黄连汤,确实心有余悸,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郁无瑕听到他想娶司傲寒时,反应会那么大。司傲寒也很奇怪,不识字,但是说话做事完全不像没念过书的人,而且他对世俗礼教一点也不懂,好像从来没有在世上活过一样。莫非……
秦峥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放开菲泽塔,退后两步,拿过桌子上的玉扳指扔还给她,语气故作轻松:“逗你玩的。赶紧回去睡吧,明天魏忠召集齐天福麾下所有的门主,你也得去。我等着看好戏。”
菲泽塔接住秦峥扔过来的扳指,如蒙大赦,几乎是逃离秦峥的房间,一时没留意,满头金发在星光下一晃而过。
秦峥一下子愣住,呆了半天,才一拳捶在桌子上:“无瑕,你为什么不干脆给我一碗毒药,毒死我算了?”司傲寒就是皇甫妃英,小表舅这下丢人丢大了。
之后接连几天,秦峥遇到司傲寒时,都有些不自在。伙计喽啰们看在眼里,讨论过后,一致认定是大当家成功地把秦总管给压了,之前赌大当家和秦总管谁压谁的赌注结果是庄家通吃——不幸中的万幸,大家都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对赌局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秦峥和司傲寒都不知道底下的人又在拿他们的关系打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