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号”驶入圣露琪亚港的时候,就听见岸上一片喧嚣。船长拉了拉凯撒的衣服,指给他看喧嚣的源头,就看见一个人影在人群中上蹿下跳地飞奔,所到之处莫不人仰马翻,在他的后面有整整一个小队的卫兵对他围追堵截。

“这家伙该不会是……”

人影已经跑到港口边,双手抓住用来从大船上装卸货物的吊车上的吊索,一脚踩下绞盘。原本吊在上面的货箱重重地砸向后面的追兵,同时人影飞身而起,在半空中转了几圈后看到“人鱼号”,松开手向船帆扑来。

“果然又是他!”凯撒一扯升帆索,船帆整个儿地卷起来。

可怜的鲁契尼还飞在半空中,原本想借船帆的力软着路,这下一下子失去了依凭,结结实实地摔在甲板上。

“你是……鲁契尼先生?”马诺罗看了看几乎摔成一滩烂泥的鲁契尼。

“哟,好久不见,是路易斯还是马诺罗来着?这船是去哪儿?和你们的船长说说好话,捎我一程,‘七剑客’之一的‘贼鸥’给他做免费的随船保镖抵船费。”鲁契尼嬉皮笑脸地向马诺罗伸出手,一副重伤员的模样,要他扶他起来,却聒噪得一点也不像有事的样子。

马诺罗正要去拉他,鲁契尼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敛起了笑容,自己一跃而起,看了看桅杆上的旗帜,随即一脸惊恐地扑到船舷边,直到看见下面蓝得透明的海水中只有小鱼在游来游去,才松了一口气。

背后传来旧皮靴气势汹汹地跺在甲板上的脚步声。

鲁契尼连忙回过头:“哟,小不点船长,好久不见。”

船长双手抱在胸前,歪过头打量他。

“这次我可没把船帆弄坏!”鲁契尼忙着解释。

船长把拳头扳得咯咯直响。“人鱼号”只有一面船帆,他以为还是五桅大帆船“朗斯洛特号”,被他划破了一面船帆,照样可以航行?要是他敢再把“人鱼号”的船帆像“朗斯洛特号”的一样从头划到底,就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的事了。

“那个……船长……”鲁契尼凑到船长面前套近乎,“看在老交情的份上,能不能先帮我解决了追兵再说?”

怎么解决?

“只要露出你的脸,告诉他们别上你的船就可以了。”

船长给了他两个白眼。

“不肯?天亡我啊……”鲁契尼顺着船舷滑到地上,“那我就只能自己动手了。”说完冷不防掀了船长的斗篷,挑了她的蒙面,等船长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抓住斗篷的一角,总算没让他全部抢去。

约瑟听到甲板上传来喧嚣声,一走出船舱,就看见一个陌生的痞子和一个穿着和“人鱼号”船员一样的金棕色头发的人一起扯一条布,正好奇船上怎么多出了两个陌生人,直到看清他们两个拉扯的其实是船长的斗篷,才意识到那个金棕色头发的人就是船长。船长因为光顾着和鲁契尼抢斗篷,没注意到要蒙脸,结果不小心看到她长相的马诺罗和奥尼恩都像被美杜莎的眼睛看过,彻底石化,只会傻乎乎地盯着船长看。

比力气比不过鲁契尼,船长终于火了,放开斗篷,直接拔剑,而且拔的是背上的“北斗”。

“船长,你想杀了我吗?”鲁契尼终于跳起来,“‘七剑客’有互不侵犯条约,你可不能违背啊!”

“七剑客”?这痞子一样的家伙也是“七剑客”之一?约瑟拽了拽在一旁看热闹的路易斯的衣服:“这人谁啊?”

“‘七剑客’之一的‘贼鸥’路易•鲁契尼先生,是师父的忘年交。”路易斯难得严肃,“别看他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船长都不是他的对手。”

约瑟已经看出来了。

刚知道船长本人就是幽灵船长夫人时,约瑟就有些好奇幽灵船长夫人用来杀人的黑色缎带究竟是什么。船长开玩笑地解下“北斗”,把剑柄递给约瑟,让他拔出来。约瑟第一次摸剑,惊讶于“北斗”居然轻得连他这样的文弱书生都拿得动,但是剑鞘很紧,很难拔出来。

“再用力一点。”船长握着剑鞘底端,鼓励约瑟。

约瑟稍微多用了一点力,一下子拔剑出鞘,还来不及看清“北斗”的剑身长什么样,柔软的剑突然转了个弯,直接抹向他的脖子。幸好船长及时用剑鞘在剑尖上一点,才救了约瑟一命。约瑟这才看清“北斗”的真面目。“北斗”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通体乌黑,没有一点花纹,剑身薄得只要平端在眼睛前,就只能看到一个剑柄,如果一手握着剑柄上下晃动,柔软的剑身甚至会像缎带一样出现波纹。

“我第一次拔‘北斗’的时候,也差点被他杀了。”等约瑟惊讶够了,船长才收起剑,“就算是现在,如果是用右手,我都难免会弄伤自己。”

约瑟还是第一次见到剑身会转弯的剑。软剑比起普通的剑,胜在让对方更难预测攻击的轨迹,对付这样一把剑有多难,即使是约瑟这样的外行也不难想象。可鲁契尼就用从船长身上扒下来的斗篷当武器,用来对付船长的软剑,照样游刃有余。

“狗屁的‘七剑客’!这小子以前就是‘朗斯洛特号’上的杂役。”凯撒卷起袖子去劝架,“鲁契尼,你个狗杂种上次弄坏的船帆钱还没还清,这次又来做什么?”

约瑟怎么看怎么觉得凯撒的架势更像是去火上浇油的。

“喂,那边船上的人!”港口的海军划着小舢板过来了,“有个逃犯逃到你们的船上去了,立即把他交出来!”

船长听到喊声,一时分心,就被鲁契尼卷走了剑。船长还来不及发作,鲁契尼欺近身来,用她的斗篷缠住她的双腕,彻底擒住她,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她走到船舷边:“船长,帮帮忙吧,不然我就性命不保了。”

“绞死你算了。”船长被他抓得动弹不得,只能朝船舷外的方向歪了歪头,示意凯撒放绳梯下去。

“谁是船长?”海军士兵还爬在绳梯上的时候就心急火燎地大声嚷嚷,“把那个恶棍交出来,不然就以包庇罪犯的罪名连你们一船的人一起绞死。”

鲁契尼蜷起身子躲到船舷后面,脱了外套盖在头上,假装货物,同时也小心地牵着缠住船长双腕的斗篷,既保持在正面看来,她像是傲慢地负手而立,又保证她始终受他牵制。

第一个爬上来的海军士兵看到了站在船舷边的少年,太阳在她的脑后闪耀,让他看不到她的长相。

“喂,小孩,你是这里的水手?去叫你们的船长出……”海军士兵一边往上爬,一边骂骂咧咧,直到爬到与船长视线相平的高度,终于看清她的长相,像马诺罗和奥尼恩一样,立即石化。

“我就是船长。”船长媚到骨子里的棕红色眼睛像吸引飞蛾的烈火,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接近她,甚至不惜烈火焚身,直至葬身火海,雌雄莫辨的嗓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不允许被她的美貌所吸引的人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有什么事?”

“我……我……”海军士兵张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会像条离开水的鱼一样傻乎乎地张着大嘴。

“比安奇,怎么了?”下面的人催他。

“没,没什么。”与船长面对面的海军士兵不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看到的一切,“不在这里,大概已经逃走了。”

船长弯下腰凑到那个海军士兵面前:“谢谢您,比安奇先生。”

“不客气。”海军士兵满面红光,“欢迎您来到那不勒斯,呃……”

“斯第尔顿。”船长冷冷地报了个姓氏。

“是,斯第尔顿船长,欢迎您来到那不勒斯,祝您过得愉快。”

“也祝您愉快,比安奇先生。”

海军士兵荣幸得像受到大主教亲口祝福,下去的时候忘了应该慢慢爬下去,而是直接松手,结果笔直地掉回海里。

“喂,比安奇!”舢板上的海军士兵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才把那个叫比安奇的士兵捞上来。

“天使,我看到天使了。”比安奇像是中了邪一样,只会盯着“人鱼号”,反复念叨同样的话,“上帝啊,我看到天使了,我还和天使说过话,他还祝我愉快……我看到天使了,真正的天使……”

“嘿嘿……”等到比安奇掉下去以后,鲁契尼才松开船长,一起凑到船舷边看热闹,丝毫不担心下面乱做一团的海军士兵中如果有任何一个抬头,比安奇的谎话立刻就会被戳穿,“船长威武!果然有你出马,就没问题。”

“鲁——契——尼——”船长穿上斗篷,拽着鲁契尼的衣领把他拖进船舱。

“喂,船长,你想干什么?非礼啊!”虽然嘴上喊救命,鲁契尼这次倒是没有挣扎,任由船长把他倒拖进房。船长室里很快就传出惨不忍闻的叫声。

直到船长的身影消失不见,马诺罗和奥尼恩还恋恋不舍地盯着船舱的门。

“小——贝——贝——”路易斯挂到马诺罗身上,“怎么了?”

“怎么会有那么漂亮的人?”马诺罗依然两眼发直。

女扮男装当然好看,只是不知道换回女装会不会依然迷人。路易斯不禁有些期待他看中的弟媳妇:“贝贝,喜欢她吗?”

马诺罗总算回过神来:“我又没那癖好。”说完有些不乐意地拍开路易斯的手。

这傻小子,就算船长十二岁时女扮男装看不出来,难道她现在十七岁了,依然看不出男装下是女儿身?

罗宾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一时没注意,差点撞到石化的奥尼恩身上:“出什么事了?”

“别挡着我!”奥尼恩很不高兴地一把推开罗宾,双眼紧紧盯着船舱的门,好像少看一眼,就是莫大的损失。

“那里有什么不对的吗?”罗宾弯下腰,顺着奥尼恩的视线看了半天,只看到破旧的门板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连上面的每一条裂缝都没有丝毫变化,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

“他好像看到船长的长相了。”路易斯拿手在奥尼恩眼前晃了晃,奥尼恩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怪。”罗宾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船长有那么漂亮?比索菲还漂亮吗?”路易斯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正从索菲手里抱过米迦勒的范,“那你哥哥可真够不识抬举的。”

“嗯……这个……怎么说呢?”罗宾不是装傻,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

“既然你哥哥对他的未婚妻没兴趣……那我就先替小贝贝谢谢他的谦让了。”路易斯又去缠着马诺罗,想讨论出个办法,让船长再把蒙面摘下来。

罗宾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如果你真的见过她的长相以后,还对她有兴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