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让家人知道菲泽塔去过妓院,皇甫熠就罚她禁足在家,不过就连菲泽塔自己也知道,舅舅明里是罚她,暗里是要她学中国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要是能被闺房困住,菲泽塔就不是菲泽塔了。
“表少爷!”下面传来景儿声嘶力竭的叫喊。
菲泽塔硬忍下所有的良心不安,躲在树荫下的假山上睡她的午觉。景儿很可怜,但她必须让她开始习惯“表少爷”三天两头玩失踪。当然,如果景儿因为找不到她而受罚,菲泽塔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皇甫府的某个角落。她在等,等到整个皇甫家都对她的失踪麻木了,对她可以在不想见人的时候让任何人都找不到她见怪不怪了,她就可以开始她的计划了。
熟悉的脚步声从下面经过,是皇甫凌皓。菲泽塔连忙坐起身,就看见一抹天青色晃过眼前。自从知道“表弟”其实是表妹以后,皇甫凌皓秉持“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再也没来找过她,不过这并不妨碍菲泽塔悄悄跟踪他。
天已经开始暗下来,菲泽塔从门口的红灯笼认出花街,皇甫凌皓转身进了凤仪阁。从小在医生叔叔身边长大,菲泽塔懂些药理,知道麝香之类的药物要长期接触,才会产生效果,难得接触一两次并无大碍,于是也跟了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莺莺燕燕包围下的一袭鲜艳红衣。每次见到秦峥,菲泽塔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他的穿着打扮。今天是白底长衫,上面满是红色的藤蔓状花纹,素净中透着妖娆,和他手中的桃花扇相得益彰。虽说是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秦峥的品味却是无可挑剔。
“凌皓!”秦峥也看到了皇甫凌皓,很远就招呼他。
“表叔。”会在凤仪阁遇见秦峥,皇甫凌皓一点也不意外。
秦峥遣散身边的姑娘,三步并两步到皇甫凌皓身边,却绕到他身后看:“飞鹰没来?”
菲泽塔对他看的高度极为不满——她有那么矮吗?
“上次飞鹰来凤仪阁的事让爹和奶奶知道了,现在飞鹰遭禁足,我也被罚跪了一天祠堂。”皇甫凌皓看小表叔像小孩一样还围着他转,似乎非要从他身上把菲泽塔找出来,有些好笑。
秦峥终于死心,停在皇甫凌皓面前:“熠表哥和姑妈都是死脑筋。男人逛窑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无瑕也是,非要把他送回去。”
皇甫凌皓支支唔唔随声附和,只想快点摆脱他,好去找苏如烟。
“你也是,家里人不准,你就不会偷偷把他带出来吗?”
知道菲泽塔是女孩以后,皇甫凌皓还敢把她带进妓院吗?一面为了表妹的名节要隐瞒她的真实性别,一面又要防止她涉足姑娘家不该去的地方,皇甫凌皓算是体会到父亲和祖母的苦衷了。
看皇甫凌皓似乎不打算聊下去,秦峥只能换个话题:“今天又来找苏妈妈?”
“愿赌服输,我是来还赌债的。”皇甫凌皓苦笑。
“你欠下苏大美人什么金山银山了?”秦峥有些幸灾乐祸。
“答应她去见一个人。”
“这也算赌注?”秦峥不解,“是凤仪阁的姑娘?哪个姑娘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苏妈妈拿赌注来换你见她一面?”
“记得妃蓝堂姐吗?”
“进宫的?”秦峥只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具体长什么样,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死了。”
“哦。”秦峥只见过皇甫妃蓝一次,是她入宫以前。当时秦峥才四岁,对这个大侄女实在是没印象。
“苏妈妈要我去见的,就是医死妃蓝堂姐的庸医的女儿。”皇甫凌皓看了看秦峥,“表叔,可愿与我同去?”
“去!当然去。”有好戏看,秦峥怎么会不去?
离开觥筹交错的前楼,卖笑声随着灯火一起渐渐暗淡,使人越发看不清眼前。皇甫凌皓一身天青色衣衫,菲泽塔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个轮廓,好在秦峥的衣服够惹眼。从脚步声来判断,秦峥一直跟在距离皇甫凌皓四五步远的地方,菲泽塔悄悄走到秦峥的旁边,突然发现其实从他的角度,也很难辨别皇甫凌皓的身影,可他不但能轻松跟上皇甫凌皓,一路上嘴还没停过。
“凌皓,你几时和妃蓝的感情那么好了?我记得你也没见过她几次。”
“就算她不是我的堂姐,我也会同情她——嫁给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男人,一个人在皇宫里无依无靠,还要为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和别的嫔妃斗得你死我活,死了都没人给家里报丧……”
“凌皓,你这可是对先皇大不敬。”
皇甫凌皓不理他,独自沉浸在回忆中。皇甫凌皓对皇甫妃蓝确实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七岁的时候去大伯家,正遇上刚进宫的堂姐归宁。男女有别,入了宫的女人连自己的亲爹亲兄弟都不能见。皇甫凌皓顽皮,太监来接蓝贵嫔回宫,皇甫凌皓爬上树偷看,却只看到她临上轿前赴刑场一样凄楚的眼神。皇甫凌皓早已不记得皇甫妃蓝的模样,只有那双悲伤的眼睛,一直让他无法忘怀。“我若是见到她,定会好好羞辱她一番。”
“就你?我拭目以待。”秦峥知道皇甫凌皓的性子,很好奇他刁难人,会是什么样,更别说他打算刁难的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表叔,你不是向来只喜欢雏妓吗?那连姑娘或许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是啊,那被卖进勾栏院的连姑娘一点也不可怜。谁知道她爹是不是为哪个别的嫔妃效劳,好让他的主子平步青云,他自己好被抄家砍头,连老婆女儿都被卖进勾栏院做婊子。真是忠心一片。”
秦峥正话反说,皇甫凌皓也越听越不是滋味。确实,孤零零地死在宫里的皇甫妃蓝可怜,难道无辜被连累得家破人亡的连若惜就不可怜?
“这连姑娘被卖进勾栏院,真是死有余辜。你只管为你的月如继续守身如玉,待表叔去让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长篇大论发表完,秦峥才意识到不对,“你说那姑娘姓什么?”
“连。”很稀少的姓氏,皇甫凌皓是第一次遇到姓“连”的人。
“连若惜?”秦峥明白苏如烟的赌注用心良苦了,“要见你自己去见,我不去。”
“表叔,你认识她?”
“一面之缘。”秦峥停下脚步,“凌皓,你……还想着月如吗?”
“日思夜想,即使她已经去世两年了,还是经常会在梦里相见。”
“算了,我陪你去见连姑娘。”秦峥一把揽过皇甫凌皓的肩膀,“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许对她轻薄,不许恶言相向,不许动粗,不许惹她不高兴,不许……”
皇甫凌皓不明就里。
“你听到没有?”看皇甫凌皓没反应,秦峥一扇子敲在他头顶,“不听长辈言,吃亏在眼前。”
“等你像个长辈了,再来和我说这话。”
“好啊,你个目无尊长的小子,看表叔怎么教训你。”
两个人闹成一团。
平时一个个都装得一本正经,这两个家伙有哪一个像大人了?菲泽塔看得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