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吗?天堂真是舒服,原来云朵真的像新摘下来的棉花一样,又温暖又柔软。菲泽塔从旁边拽过一朵“云”抱在怀里。
“她醒了。”
天使?初来乍到,确实应该先和天使们打个招呼。菲泽塔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是睡在一张极其豪华的四柱大**,旁边围满了医生,吓得几乎跳起来:“我没有死?”
“孩子,你的项坠救了你的命。”
菲泽塔发现项坠开了,比发现自己死了还惊慌,要是有人看见她的黄皮肤母亲,她会被活活烧死。检查项坠的时候,菲泽塔才发现是绘有父亲肖像的一面被子弹打得有些变形,母亲的肖像紧紧护在她的胸前,替她挡下剩下的冲击力,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淤青。“爸爸……妈妈……”菲泽塔失神地嗫嚅。项链有些损坏,却让肖像上的两个人显得更加亲昵,犹如两个相爱的灵魂一起守护他们最珍爱的孩子。
听到开门声,医生们纷纷退开路:“陛下。”
“范!”菲泽塔先瞥见范的高个子,然后才意识到女王来了,“陛下。”刚想行礼,稍微动了动,就感到胸口一阵阵的痛。
“没关系,宝贝,不用拘礼。”女王赶走所有的御医,三步并作两步坐到她的床沿,按住菲泽塔的肩膀,阻止她站起来,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让她抬起头,“这就是救了朕的小英雄,朕可爱的小‘麻雀’。”
“‘麻雀’?”
女王板下脸:“你不喜欢?”
“哦,不,不是。麻雀很可爱。”菲泽塔只是受宠若惊。她从戈贡佐拉口中听说过女王喜欢给宠臣们起外号,以示恩宠,比如罗伯特•达德利是“眼睛”,威廉•塞西尔是“精灵”,而“麻雀”菲泽塔•维多利亚•斯第尔顿爵士是历史上空前绝后唯一一个得到此殊荣的女性——因为几可乱真的男性化容貌,也因为永远不可能让女王怀孕、永远不可能通过婚姻觊觎王位的假男人身份。
“朕的漂亮宝贝。”女王捧着菲泽塔的脸,怎么也看不够。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仿佛不该属于凡人的俊美容貌带着异域风情,像是古老东方的神话中走出的神祈,和女王一样的棕红色眼睛也正出神地望着她,女王看见自己的倒影像琥珀中的小虫子一样淹没在她的眼神中。出众的外表、高超的剑术,对君王的愚忠,她太完美了。“亲爱的,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我们以前见过。”
“五年前的事您还记得!”
“当然记得。朕去举行加冕典礼,你闯进游行队伍献花……”女王笑起来,“我的宝贝,每次你出现在朕的面前,都是那么惊心动魄。”鬼才会记得一个冒冒失失的平民孩子,要不是戈贡佐拉提醒,女王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这件事。不过女王很感激戈贡佐拉卖给她的这个人情。从菲泽塔的表情不难看出,女王已经成功地收买了她的心。
“对不起,亲爱的,你救了朕的命,朕却连承认你还活着都不能,不然苏格兰来的间谍会找上你的麻烦。”女王垂下眼睛,“你救了朕的命,朕却什么都没法赏赐给你。”
菲泽塔摇头:“您是全英格兰子民的母亲,任何一个母亲都不需要为孩子对她的爱说‘谢谢’。”
“我的宝贝……”女王激动得热泪盈眶。
“而且……我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我想要别的。”
女王明显不那么高兴了:“你想要什么?”
菲泽塔看了看女王身边的范:“我想要索菲小姐的自由。”
“她现在不自由吗?”
“陛下,我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她是您的刺客,可也是罗宾•格雷勋爵派在您身边的卧底。求您还给她自由,让她离开宫廷,世上再也不会有索姆斯菲尔德•戈贡佐拉,而且我会用一生的忠诚来报答您。”
范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灰。
“告诉我,孩子,为什么要她?”女王显得饶有兴味。
“索菲小姐是我师父,也是我的恩人,而且我叔叔爱上了她。我希望他们能幸福……”菲泽塔不敢抬头看范。
这傻孩子,还不知道女王有多妒忌幸福的婚姻吗?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凯瑟琳•格雷的悲剧,为菲泽塔捏了把汗,却忘了伊丽莎白一世除了是英格兰的君王以外,也是个精明的商人。区区一段幸福的婚姻算什么?一个上了年纪而且对她有二心的刺客换一个武艺高超而且对女王愚忠的孩子,她赚了,而且后来的事实证明菲泽塔的忠诚能给女王带来的利益远比她想象的多。
“孩子,女官要离开宫廷,除非死。”
“不能有例外吗?”
“不能。”女王说得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欣赏够了菲泽塔的沮丧以后才继续,“索姆斯菲尔德•戈贡佐拉女士已经死于瘟疫,但是索菲•斯第尔顿太太可以活下来。”
“陛下……”
女王吻了吻菲泽塔的额头:“我的宝贝,好好养伤,记住你要为朕效忠一辈子,一定要活得长久一些。”
菲泽塔一直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女王站起身打算离开,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对了,亲爱的,现在罗宾•格雷勋爵还经常叫你去哈特菲尔德陪他玩吗?”
“是的,陛下。”
“那就把你今天告诉我的话一五一十全都转达给他。”
女王走后,菲泽塔立刻感觉到一个巨大的身影遮天蔽日地把她笼罩其中,而她只能拽着被角,不敢看他一眼:“对不起,范。”
“你没做错什么。”范叹出一口气。菲泽塔还是个孩子,能让爱德华万劫不复的话已经说出口,他还能要求她什么?“穿好衣服,我送你回家。”
救驾的孩子死了,菲泽塔甚至没有在王宫里多逗留一天,不过比起王宫令人窒息的奢华,她更喜欢伦敦郊外破旧却温馨的小房子。范抱着菲泽塔骑在马背上,特意让“杰兰特”走得很慢,生怕路上的颠簸会牵动她的伤。菲泽塔蜷在范的怀里,拽着他的衣服瑟瑟发抖。
“怎么了?”
“你恨我叔叔吗?”菲泽塔抬起头。
“你还是个孩子,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告诉我会不会。”菲泽塔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你是贵族,你会使剑,而叔叔只是个平民,是个除了悬壶济世以外什么都不懂的人。你要他的命,简直易如反掌,我怎么能不为他担心?”
有谁会不恨自己的情敌?范不是什么圣人:“如果我说会……你是不是会先杀了我?”
菲泽塔把头埋在范的胸前:“在所有人都不要我的时候,叔叔还要我,我如论如何都不能看到他有生命危险,却坐视不理。求你,别伤害他,我永远都不想对你拔剑。”不是杀不了他,而是不愿意。她不害怕他的贵族身份。如果世俗的头衔阻止得了一个连教堂都敢烧的人的利剑,那将会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她不畏惧他的武艺。年龄并不妨碍她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那个很厉害的左撇子剑客”,禁军队长的剑在她眼中与玩具无异。她只是留恋他用臂膀为她围起的城堡,留恋仿佛父亲还在身边的感觉。
才十岁的孩子,娇小轻盈得像个娃娃,火焰色的眼睛却冷酷得像地狱,早已没有同龄孩子该有的纯真。范算是明白为什么菲泽塔夺走了他的未婚妻,他却还处处为她着想——没人爱、没人要、一出生就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长大的孩子,过早地失去关爱使得幼小的心灵成熟得格外早,分明自己还是需要保护的年纪,已经学会用稚嫩的肩膀撑起不该属于自己的负担。范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范……”菲泽塔抬起头,男女通吃的俊美容貌配上楚楚可怜的模样,足以让任何看到她的人窒息,足以让任何企图伤害她的人被良心谴责得万劫不复,足以让任何使她流泪的人坠入地狱,她却还对自己的美貌浑然不知。
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无法拒绝她的要求,范偏偏还是个特别心软的人:“只要他们在一起能幸福,我的未婚妻已经死在瘟疫中了。”
“他们会的,你也会有你的幸福。”
看到菲泽塔的笑颜,范毫不怀疑她是魔鬼派来的使者,骗人世间的愚民不惜代价,只为换取她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