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在跳舞时瞥见爱德华亲热地搂着弗朗西斯的脖子,等舞曲一结束,就又迫不及待地回到王位上,让罗伯特•达德利去把爱德华带过来。

弗朗西斯自从接过爱德华,就把保姆梅尔莫斯夫人赶到一边。尽管不能贴身守着小主人,梅尔莫斯夫人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爱德华,无奈视线总是被走来走去的人挡住。刚偷会儿懒,喝了口酒,吃了点东西,梅尔莫斯夫人再抬起头时,发现爱德华不见了,弗朗西斯身边只有她的两个女儿。梅尔莫斯夫人迅速扫视整个大厅,都没有看见爱德华,心急如焚,正考虑要不要去外面找找,发现范在朝自己使眼色。梅尔莫斯夫人顺着范的视线看过去,终于找到爱德华,惊得差点当场晕过去——爱德华和女王一起坐在王位上!

“坐在这里能看到整个大厅,是不是很棒?”女王逗着爱德华。

“嗯!”才怪!王位距离地面有五六级台阶的高度,爱德华坐在扶手上摇摇晃晃,可恶的罗伯特•达德利知道他是自己的侄子,也不扶他一把。范一直告诉爱德华,他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可是见过伯父姨妈后,爱德华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父母会有多好。可怜的小豆丁费力地保持平衡,在心里把罗伯特•达德利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问候完以后才想起来他是自己的伯父,他的祖宗十八代也是自己的祖先。

女王注意到爱德华脸色煞白:“坐得太高,是不是有点吓人?”

她不就是想说王位上都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1)吗?范亲眼看着简•格雷因为王位而被砍头,一直告诫爱德华,王位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他的话反而更加坚定了爱德华篡位的决心——如果当国王真如外人看到的那般惬意,爱德华就不会自己篡位,而是把范推上国王的宝座。

爱德华如坐针毡,范看得心疼,好不容易熬到舞曲结束,立刻去救他下来,忘了自己的舞伴还等着他领她回座位。

终于安全了。小豆丁脸色煞白地趴在范肩上:“范,我刚才帮你争取到一个盟友。”

难得见一次面,他就不能选个比较正常的话题吗?范在心里叹息。

“难得有机会进王宫,我当然得抓紧时间帮你打点。”爱德华抱住范,“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是大人了,会自己穿衣服、吃饭,晚上一个人睡觉也不会害怕。我在哈特菲尔德过得很好。”即使是半夜被狂风暴雨、惊电滚雷吓醒,或者实在想念范的时候,爱德华也学会先用被子把头蒙起来再哭,免得让人听见。

戈贡佐拉也躲在宴会大厅里,听着贵族间无聊的八卦,转眼间,发现面前桌子上的蛋糕少了一块。她旁边的角落阴影里传来细不可闻的咀嚼声,让做师父的心里暗暗得意。

以嘈杂的舞曲音乐做背景,舞会上的窃窃私语不断地传到戈贡佐拉的耳朵里:“女王陛下真宠多塞特侯爵,居然让他的弟弟和她一起坐在王位上。”

“罗伯特•达德利第一男宠的地位可能要保不住了。”

“难说。他可是从伦敦塔里面就开始陪伴女王的,一个新来的贵族少年怎么可能动摇得了他的地位?尽管多塞特侯爵确实很迷人。”

“那也不一定。论年轻,还是多塞特侯爵更胜一筹,冷冷酷酷的,偏偏对小孩格外温柔,真是迷死人不偿命。”

“罗伯特•达德利也很迷人,不仅高大英俊,而且是个文武全才。再说男人又不是女人,稍微有点年纪,少了几分毛头小子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反而更加吸引人。”

“但是罗伯特•达德利已经有妻室了。”

“不是吧?”

“是真的,他的妻子叫艾米•罗布萨特,一直住在牛津附近的乡下,所以知道她的人并不多。”

“两个人一直分居,夫妻感情应该早就没了。”

“可他们依然是合法夫妻。只要罗布萨特活着,女王再爱罗伯特•达德利,也没法和他结婚。”

好像听到有趣的小道消息了。戈贡佐拉想。

“斯托克斯夫人自己有孩子,为什么让远房堂侄继承她前夫的爵位?”

“她已经有萨福克公爵的头衔了,才不稀罕区区一个侯爵爵位。”

“可她丈夫死后,公爵和侯爵的头衔不是都被王室收回了吗?”

“依我看,现在的多塞特侯爵其实也不过是乡下穷亲戚。听说他弟弟以前都是他自己带的,家里连保姆都雇不起。”

“也只有斯托克斯夫人有底气把侯爵的头衔说送人就送人。”

“我看是女王*她把多塞特侯爵的头衔让给自己的新男宠,不是她自愿的。”

戈贡佐拉喜欢潜伏在宴会里。大厅声音吵,就算不小心发出了点什么声音,也不会被发现,桌上的食物可以随便拿,还能意外收获到不少情报。尤其是她还带了她的“全自动人形笔记本”,听到什么消息,都不需要她自己费心去记。

“多塞特侯爵?没有封地,光有一个侯爵的头衔有个屁用!”一个醉醺醺的男声插进一群女声中,“他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

知道什么?戈贡佐拉警觉起来。

“他不是格雷家的乡下亲戚吗?”

“难道不是?”

“那他是什么人?”

“说嘛说嘛。”

一嗅到八卦的味道,唧唧喳喳的女声都像苍蝇闻到腐肉一样围过来。

“不说……不……能说……”幸好男声还没醉到家。

戈贡佐拉挑起一点窗帘看了看,看见一个背影摇摇晃晃地向大厅外的范和爱德华走去,拉起小“笔记本”的手:“维基,别吃了,我们去运动运动。”

*****梅尔莫斯夫人被扔到了一边。范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终于可以和爱德华独处,刚打算开始婆婆妈妈的絮叨,一只手从背后搂上他的腰。

“很久不见了,范•康拉德。”后面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范像吃了霹雳一样:“你是谁?”

“一转眼成了多塞特侯爵,就连你的恩客都忘了吗?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可知道。白教堂的男娼,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的销魂滋味。”

原来是以前的嫖客!“你认错人了。”范在心里暗暗叫苦。

“别想骗我!”对方一把抓住范最脆弱的地方,“长得和亨利•格雷出奇地相像,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身边总带着个孩子,装得比谁都清高,其实只要给钱,可以连客人是男是女都不问。成为女王的男宠,骗到个侯爵的头衔,你就以为你也是贵族了?你不过是换了个更加有权有钱的饲主,其实依然是个男娼。再陪我一夜怎么样?你知道我给赏钱向来很大方的。”

范双手抱着爱德华,又被背后的人抓得动弹不得,只能硬咬着牙:“求求你,别当着孩子的面。”

“当然可以,我的小宝贝,只要你肯陪我,我就不把你当过男娼的事说出去。”

爱德华趴在范的肩上,可以看到几乎凑到自己面前的老贵族令人作呕的嘴脸,也可以看到他身后的戈贡佐拉。

杀了他?戈贡佐拉打手势问。

爱德华摇头。他还巴不得让所有人都以为范仅仅是个男娼,仅仅是女王的新男宠,仅仅是因为凑巧,才长得像亨利•格雷。他们真正的身世就可以完全隐瞒过去。

“可以……”屈辱感压得范浑身颤抖,紧紧地抱着爱德华,生怕他看见自己溢出的眼泪。

“范?”爱德华看了看范,对戈贡佐拉干脆利落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生怕稍有犹豫,自己也会为一时冲动的决定感到后悔。

戈贡佐拉一掌劈向恬不知耻的老贵族后脑。

腰上的手松开了,范听到背后有人倒地的声音,回过头,看见一个小女孩一脸茫然地站在被打昏的人旁边。女孩看起来和爱德华差不多年纪,穿着一身粗布衣裙,嘴边还沾有在宴会上偷吃蛋糕留下的奶油,似乎和同龄的普通平民孩子没什么区别。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一把短刀映着明亮的月光在她的左手转成一个银色的光环,而女孩看地上的人的眼神和屠夫看待宰的猪猡没有区别。

刀停下了,范才看清她手上拿的是宴会上的银餐刀。女孩抬起头看了看范,安慰似地给了他一张天真的笑脸,举起刀就要往老贵族的脖子刺下去。

戈贡佐拉连忙一把接住她的手腕:“维基,杀通缉犯可以用你喜欢的任何方式,杀其他人可不行。还有,这是吃饭用的刀,你看,是圆头,刺不进皮肤,银制的刀也太软,不够锋利,杀不了人。”

还是叔叔的手术刀好用。菲泽塔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房子,似乎在为如何把刀放回去感到为难。

“杀人不一定要用刀。今天就教你怎么让人看上去不像被杀死的。”戈贡佐拉推了一把呆若木鸡的范,“帅哥,搭把手。”

范放下爱德华,和戈贡佐拉一起把人搬到建筑后面的观赏湖。菲泽塔也跟着他们,刚走了没几步,另一只小手抓上她的手。

“你就是斯第尔顿小姐?”

菲泽塔点头。眼前不就是在女王的加冕游行上遇见的另一个天使吗?这里果然是仙境,漂亮的大房子高耸入云,月亮就挂在塔楼上,如果爬到楼顶,是不是就可以站到云朵上面?周围来来去去都是穿着闪闪发光的衣服的人,面前的小天使也是,衣服上缀的宝石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还有宴会上的美食,菲泽塔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不过索菲小姐说了,她没有漂亮的衣服,如果被人发现,她就会被轰出去。可眼前的小天使好像根本不介意她寒酸的衣着。

“我叫罗宾•格雷,十年以后,我就是你的丈夫。”爱德华亲了亲菲泽塔的脸颊,顺便舔掉沾在她脸上的奶油。

十年?也就是说从出生到现在的人生还得再过两遍,那得是多么长的一段时间啊。他说他会成为她的丈夫,是不是说会和她结婚?可菲泽塔有未婚夫了。

“什么?!和他解除婚约。要和你结婚的是我!”

菲泽塔摇头。

“为什么?我哪里不如他?”爱德华对着菲泽塔大吼大叫,“我能让你以后也穿这么漂亮的衣服,住这么漂亮的房子,天天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他行吗?”只要菲泽塔肯下嫁,终有一天,他会扶她登上英格兰王后的宝座。

菲泽塔依然摇头。别说衣服房子了,光论长相,天生痴呆的阿什利就连天使下凡般的爱德华的万分之一都不如。可在谁也不要菲泽塔的时候,只有阿什利要她,要没有他,她可能早就没勇气活下去了。阿什利也是没人要的孩子,如果菲泽塔也不要他,他该怎么办?荣华富贵固然诱人,但菲泽塔不想让自己的良心不安。

“最后娶到你的一定是我!”爱德华学大人的样子去吻菲泽塔,结果因为是第一次实践*作,缺乏经验,两个人的脸重重地撞在一起。

菲泽塔对“接吻”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

注释:(1)外国成语。用来表示时刻存在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