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走了,戏也散场了。戈贡佐拉送菲泽塔回家,中年男人还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被他真正的老婆揪着耳朵拖走。先前在人群中的高个子美少年也来领走给女王献诗的小男孩。小男孩已经换下演出的衣服,粗布衣衫却遮不住惹眼的俊美容貌。
两个年轻人牵着两个孩子往相反的方向走,擦肩而过后,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
最近天使流行下凡旅游吗?菲泽塔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大一小两个天神下凡般的美男子看,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个四脚朝天。
俊美少年只注意到戈贡佐拉。小女孩是普通孩子,可和她在一起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很怪,究竟怪在什么地方,他一时也说不上。当然肯定不是因为她美……对了!是脚步声!她们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只听见小女孩一个人的脚步声,而和小女孩在一起的女人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因为新女王的加冕游行刚刚结束,嘈杂的大街上到处是看完热闹刚散去的人,不留心的话,很难察觉到其中有人走路没有声音。希望她别是冲着他们来的。
很不幸,少年猜中了。戈贡佐拉给了英俊少年羞涩的回眸一笑,转回头来时少女的秋波就成了刺客的冷酷。钢蓝色眼睛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带着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想不到这么快就遇上了,范•康拉德。孩子想必就是简•格雷的小王子爱德华•达德利,长得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难怪玛丽一世找了五年都找不到他。所幸“万福玛丽亚”的肖像师水平相当不错,范•康拉德的长相也没怎么变,就是比实际年龄沧桑了许多。一个人把两个月大的婴儿拉扯成五岁的孩子,小舅舅已经被磨砺得完全没有同龄男孩的傻气,比她想象的还迷人。回去以后又要被拉菲德说了吧?限期五年的任务说不定五天就能交差了。没办法,谁让她的运气总是那么“好”,老是很快遇上目标最不设防的时候。既然遇都遇到了,让好机会白白溜走,可不是职业刺客的作风。戈贡佐拉已经做好交差后被拉菲德活活唠叨死的心理准备。
小男孩只是好奇地看了看戈贡佐拉,不过是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对她的美貌稍微表现出一点正常的惊讶,对不起眼的小女孩更是看都不看,稍稍走远后才感慨一句:“真是太平盛世,人贩子都那么亲切。”
范被他吓了一跳,想回头去救刚才看到的小女孩,却被男孩一把抓住胳膊:“范,我们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管别人的事。祝她好运吧。”说完抬起头给小舅舅一张纯真的笑脸,蔚蓝色的眸子里只有一个五岁的孩子该有的天真烂漫。
范担心的对象自己却是心情好得很,根本不知道刚认识的陌生女人有多危险。女王的加冕游行真好,只要顺着街旁用彩色布条装饰的栏杆走,就不用担心迷路。普通民众不能因为女王加冕就不工作,看完热闹以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散了,只剩一地热闹之后落寞的彩色纸片。小姑娘笨重的大头鞋敲在石头地面上欢快的声音在空旷的大街上回**,粗布短裙随着她蹦蹦跳跳的脚步飞舞成一只蝴蝶。
戈贡佐拉静静地跟着她,盘算着怎么把徒弟骗到手。今天遇到了范•康拉德和小王子爱德华•达德利,不用看,她也能猜到小王子给女王的纸条上的大概内容。女王怕纸条是恐吓信或者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故意当众看,事后确实掩饰得很好,但在知道内情的人看来,不过是欲盖弥彰。既然知道了纸上的内容,经验丰富的的刺客马上就知道了该去哪儿守株待兔,任务不急,先搞清楚徒弟的真实身份才更重要。
看小姑娘的衣着,应该不是流浪儿,也就是说应该还是有大人照顾她的,可为什么她闯进游行队伍,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大人来找过她?还有她的好身手。女王身边的卫士就算手上拿的斧头是装饰品,几十个大人徒手抓一个孩子,就算是对普通人,也不该是什么难事,问题是几十个训练有素的大内侍卫居然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五岁的孩子一路冲到御驾前而来不及阻止。戈贡佐拉想起自己五岁的时候。当年师父看到一个农夫要把一个婴儿扔进河里淹死,花了一个银币,就买下他怀里只有半岁的*,也就是戈贡佐拉。那个农夫是不是她的父亲,师父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这个孩子会是个美人胚子,正好可以做徒弟。戈贡佐拉的童年从记事起,就满是师父严苛的训练,五岁的时候也不过是爬树比别的孩子快、能把比自己大三岁的男孩子打哭,即便已经到了二十岁的年纪,她也没自信能像菲泽塔一样,不靠任何武器,不伤任何人,纯粹凭矫健的身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众卫士和侍从的重重阻拦,在一分钟内冲到御驾前。更诡异的是似乎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关于行刺的任何知识——五岁的孩子还不会掩饰内心世界,她可以从菲泽塔清澈的眼神中看出来。
“斯第尔顿臭奶酪!”旁边一群孩子的尖笑打断了戈贡佐拉的沉思,还等不及她反应,小石子已经从一只只小手中向他们飞来。菲泽塔吓得连忙用手臂挡住脸,但发不出任何声音。扔过来的石子本来就没准头,戈贡佐拉身上也挨了几下。小孩的力气都不大,和其中夹带的羞辱意味相比,小石子打在身上的感觉实在算不上什么。
戈贡佐拉一把拽过菲泽塔拦在身后:“你们干什么欺负她?”
“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她妈妈。”一个调皮的男孩子叫道。
戈贡佐拉来气了,一手叉腰赏了说话的孩子一个脑崩儿:“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斯第尔顿没有妈妈,她只有个叔叔。”
“我是她婶婶。”幸好“万福玛丽亚”的刺客彼此之间都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影子”可以在大街上和几个小屁孩斗嘴,而不用担心会在同行面前丢脸。十多年后,戈贡佐拉想起这件事,依然觉得好笑,和小屁孩斗嘴的气话后来居然成真了。
“罗伯特,不可以没礼貌。”一个看起来很乖的女孩子说话声音很软,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口气,看来应该是男孩子的姐姐,“小姐,您千万别和斯第尔顿在一起。她妈妈是邪恶的异教徒,会妖术。她们会害您、把您的灵魂拖进地狱。”
小孩有着最纯真的眼神,稚嫩无瑕的嗓音用天使般的语气说出最可怕的话语。戈贡佐拉回过头,以为菲泽塔会哭,可她只有一脸冷漠,显然对别人的侮辱已经习以为常。
“异教徒生的小妖怪,你为什么还不下地狱去找你妈妈?”“有本事去告诉你叔叔啊,哈哈哈,谁叫你说不出话呢?”别的孩子也跟着起哄,更多的石头扔过来。菲泽塔怕连累戈贡佐拉,从她身后走出来,立刻遭到小石子无情的攻击。
这么小的孩子已经会以践踏别人的尊严为乐趣,可见是人的本性如此。人哪,真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动物。戈贡佐拉朝菲泽塔看,发现她也盯着自己,没有受侮辱后的委屈,只有即将失去新朋友的惋惜。才五岁的孩子就会叹气了。
出乎菲泽塔的意料,戈贡佐拉不但没有因为知道她有个异教徒妈妈而唾弃她,反而是抓过欺负她的孩子,一人赏了一顿暴栗:“一群没教养的野猴子,你们谁再敢欺负我侄女试试,看我不打烂你们的屁股,到时候你们就回去找你们的妈妈哭去吧!”
“小妖怪带大妖怪来了!”孩子们一哄而散。
“死小孩!”戈贡佐拉还插着腰怒气冲冲,看到那些孩子都跑得没影了,才回过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菲泽塔看她的眼神中满是疑惑。
“光顾着装你的婶婶了,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姓斯第尔顿?”
菲泽塔点头。很可笑的名字,对吧?
“姓斯第尔顿可笑吗?我姓戈贡佐拉。”师父给她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很喜欢的意大利的戈贡佐拉奶酪,而戈贡佐拉偏偏一闻到和自己同名的奶酪的气味就想吐。
菲泽塔终于笑了笑。
“我叫索菲,你呢?我总不能一直叫你‘斯第尔顿小姐’。”
菲泽塔用手指在虚空中拼出“Vicky”。
“维基?很可爱的名字。”
菲泽塔学大人的样子行了个屈膝礼。
“你爸爸呢?你被别的小孩欺负,他也不管。还有你叔叔也是。”
爸爸和妈妈一样,已经不在人世了。叔叔的学业很忙,没那么多时间照顾她。
“哦,我很抱歉。”
没关系,爸爸一直说海上很危险。
“你爸爸是水手吗?”
不,他是船长。以前我和妈妈也住在爸爸的船上。
“海上好玩吗?我还没出过海呢。”
好玩!爸爸的船员们总喜欢和她玩捉迷藏,抓到了就把她扔进海里,好几次差点把她溺死,不过次数多了以后,全船的水手前后堵截,都休想抓到她。
难怪她的身手那么好,原来不过是求生的本能。戈贡佐拉很满意。没有父母的孤儿,看来叔叔也不怎么关心她,好极了。
路旁的面包店里传出阵阵香味。菲泽塔停下脚步,掏出口袋里剩下的零钱看了看,连买最便宜的长面包都不够。
“想买什么?”面包店老板只看到门前的美女,殷勤地迎出来。
菲泽塔更尴尬了。
“进去挑吧。”戈贡佐拉附到菲泽塔耳边,“别担心价钱,我来付。”
出乎她的意料,菲泽塔挑的是当主食的白面包。
“买这个?”
菲泽塔点头。她是瞒着家人偷跑出来玩的,已经回家晚了,买白面包回去,就可以有借口说自己其实是出来买面包的,放她逃出来的艾玛姐姐就不会被连累。
“再买点别的吧。”
零食!小姑娘欣喜若狂,指了指货架上最便宜的杏仁饼干。答应艾玛姐姐买的零食也解决了。
“杏仁饼干就够了?”
点头。
“为什么只要杏仁饼干?”
因为便宜。对菲泽塔而言,最便宜的杏仁饼干已经是很奢侈的零食了。
面包店老板把她们要的东西包好递给小姑娘,随即被戈贡佐拉扔给他的银币砸得傻了眼,没注意到小姑娘是先伸左手,然后想起来不对,才换成右手接。当然不起眼的小动作瞒不过职业刺客的眼睛。
买了这么多东西。菲泽塔像收集过冬粮食的小松鼠抱着松果一样,一脸满足地抱着刚买的面包。
“要帮你拿一点吗?”
菲泽塔摇头。面包不重,但是抱着很有成就感。
“你是左撇子?”
菲泽塔的笑容一下子冻住,慢慢低下头。是啊,她是异教徒的孩子,还是个左撇子(1),身边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理直气壮地欺负她,谁让她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特别的孩子。”
特别?不是奇怪吗?就连爸爸妈妈看到她用左手吃饭、拿东西,都会打她、骂她、强迫她改成右手,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叔叔看到她用左手写字,都会叹气,可眼前的陌生女人却一点也不觉得她奇怪。
“左撇子很奇怪吗?”丑小鸭早晚会长成美丽的大天鹅,戈贡佐拉看得出来眼前貌不惊人的小女孩其实是个美人胚子。左撇子可以轻易练成让人防不胜防的左手剑,还有从小被*出来的好身手,而且是个哑巴……太完美了,她简直就是为了当刺客而生。
正常人不是应该习惯用右手的吗?
“有的人天生习惯用左手,有的人天生习惯用右手,就像有的人天生是男人,有的人天生是女人一样,你能说有谁是生错了的吗?”
天生是男人的比较幸运吧。
“为什么这么说?”
男人的力气大,比较强壮,而且永远不用受怀孕的罪,也不会因为生孩子难产而死。
前两句还比较像小孩的看法,后两句是谁教她的?戈贡佐拉有点纳闷。“是啊,男人确实很强,强到让上帝都害怕了,于是上帝做了一种专门用来对付男人的武器。”
什么武器?
戈贡佐拉扳过菲泽塔的肩膀,旁边铁匠铺外挂的盔甲像镜子一样映出两个人影:“看到了吗?”
盔甲?
“我是说盔甲上映出来的。”
我们?
“对。有毒蛇出没的地方,就一定有解蛇毒的草药,许多东西都是和自己的天敌生活在一起。所以专门用来对付男人的武器就是用男人的肋骨做的——女人。”
听说贝蒂姑姑年轻时,就有一大群男人对她前呼后拥俯首贴耳,直到她结婚。如今她的长女格洛丽亚大有向母亲年轻时的风光看齐的趋势。不过能让男人言听计从,毕竟是只有美女才有的特权。
“你也很漂亮,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慢慢长大。”
我以后也会像你那么漂亮吗?
“或许会比我更漂亮。”这孩子长得很特别,有些异域风情。男人找老婆喜欢中规中矩、血统纯正、家世显赫的,找玩物就喜欢异国尤物。“我猜你长得像你妈妈,你妈妈一定很漂亮。她是吉普赛人还是犹太人?”
如果是就好了。菲泽塔看见过吉普赛孩子只要有一个被欺负了,就会有一群孩子帮着去报仇,看见过犹太孩子穿得珠光宝气,到任何同胞家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可有谁听说过大明国这个国家?既然没人知道,那就一定是基督的光辉没有普照到的国家,既然没有基督的光辉,那就一定是邪恶的异教徒的国家,或许根本就是撒旦的国度。每个人都说菲泽塔的母亲是邪恶的异教巫婆,可怜的斯第尔顿船长一定是被她的妖术迷惑了,所以菲泽塔也是小妖怪,不然的话,她怎么会是左撇子?怎么会是天生的哑巴?一定是上帝显灵,怕她下诅咒祸害众生,才让她不能说话,左撇子也是上帝给她打下的身为魔鬼的烙印。菲泽塔实在太习惯被人戳着脊背杂种长妖怪短地叫,如今有人居然一点不介意她有个异教徒妈妈,让菲泽塔受宠若惊。
异教徒怎么了?等她成为真正的刺客,自会意识到宗教信仰是多么可笑的东西。“你是新教徒吗?”
菲泽塔赶紧点头。
“够了。只要你愿意诚心信仰上帝,上帝自然会宽宏大量地忽略你的血统。”上帝宽宏大量?真可笑,一个宽宏大量的神会致力于精神上的奴役、宣扬铲除所有异己吗?戈贡佐拉还巴不得菲泽塔根本没有宗教信仰。这孩子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刺客,说不定哪天“万福玛丽亚”还会派她去刺杀某位主教甚至教皇。
菲泽塔抱着面包和饼干呆呆地看着戈贡佐拉,从来不曾觉得有谁如此伟大过。
戈贡佐拉则是注意到她一直抱在怀里的杏仁饼干原封不动:“为什么不吃?”怕她在里面下药,然后拐走她?戈贡佐拉当然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人贩子的招式,要做就要彻底斩断她和整个世界的所有联系,她只是担心。父母往往会告诫孩子不要接受陌生人给的食物,免得被人贩子拐走,因为他们真的爱他们的孩子。有大人担心这个孩子被拐走,就意味着还有人关心她,要带走这个孩子,还要保证没有人会来找她,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饼干是给艾玛姐姐的。她没能去看女王的加冕游行,给她买点零食,她就不会哭了。
异教徒邪恶吗?身为一个杀惯人的冷血杀手,戈贡佐拉怎么会被一个异教徒孩子天真的想法勾起惭愧的感觉?
到家了,在门外就能听见贝蒂的打骂声和艾玛的求饶声。
能再见到你吗?菲泽塔匆匆忙忙用手语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赶紧进屋。
戈贡佐拉有些好奇,看到房子后面有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三两下就爬上去,躲在茂密的树叶后面看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贝蒂正骂在兴头上,艾玛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哭。这时菲泽塔回来了,故意很大声地把面包放到桌上。
“死丫头,死什么地方偷懒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菲泽塔指了指桌上的面包。她去买面包了。
“街角不就有面包房吗?去那么久。”
迷路了。
“到街角都会迷路,弱智就是弱智。”
戈贡佐拉打从心底里感到恶心。菲泽塔才五岁,那肥女人居然忍心开口闭口没一句好话。不过到街角买面包都会迷路,这个借口实在太蹩脚,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贝蒂居然相信了。原来她不但长相丑陋性格刻薄,还蠢得不可救药——戈贡佐拉不知道其实是菲泽塔路盲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这是什么东西?”贝蒂一把揪出菲泽塔掖在怀里的杏仁饼干,“谁叫你买的?你的哥哥姐姐从来不吃这种便宜货。难道你……好啊,都学会偷家里的钱了。”说着随手*起扫帚就打。
以菲泽塔的身手要躲过几十个御前侍卫,尚且游刃有余,躲过一个动作迟缓的中年胖主妇的扫帚,更是易如反掌。菲泽塔轻松地躲过挥舞的扫帚,反而把贝蒂累得气喘吁吁。表姐们听见楼下的声音,都跑出来看。贝蒂拖着臃肿的身体怎么也打不到人的样子实在滑稽,几个女儿看得哈哈大笑,一点也没有去防止母亲出丑或者帮女仆解围的意思。
“不要打!”随着一个古怪的嗓音,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几乎是跌下楼,刚爬起来,就忙不迭拦在贝蒂面前。
这孩子才是真正的弱智吧?戈贡佐拉想。男孩的头很小,一个宽大的额头几乎占了整张脸的一半,害得剩下的部分都只能挤在下半张脸,尤其是眼睛,被挤得只剩两条缝,而且间距特别大。一个又扁又塌的鼻子让他的整张脸像被人踩过一脚一样,是凹进去的,一直半张着的嘴里还半吐着舌头,像一头正在呕吐的猪。还有这孩子的身材,粗短的四肢和身体明显不成比例,一看就是先天性痴呆,虽然身体有十五岁左右了,心智最多只有五六岁。
“阿什利,让开!”
叫阿什利的男孩胆怯地看了看母亲,短暂的犹豫之后坚决地摇头:“妈妈不打菲兹。”
菲兹?这个女孩叫“菲兹”?不是“维基”?她告诉戈贡佐拉的是假名?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不对陌生人报真名,是谁教她的?戈贡佐拉升起一丝警觉。
“不打?我怎么能不打她?再不打她,她非把我们家都偷光了不可。”
阿什利显然被母亲严厉的语气吓到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还是怯生生地摇头:“菲兹是好孩子,妈妈不打她。”
“你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还没结婚,就学会帮着老婆欺负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的妈妈了,是不是?”
这傻子是小姑娘的未婚夫?戈贡佐拉心里一惊。阿什利是傻子,菲泽塔可不傻,居然会同意嫁给比自己大了十几岁、还是个智障的阿什利。难道就因为他是主人家的孩子?是啊,嫁给主人家的少爷当少奶奶,是不少女仆的梦想,可是这样的主人,值得嫁吗?
贝蒂作势要打阿什利,阿什利吓得躲到菲泽塔背后,可惜以他的身材,才五岁的小姑娘实在遮不住他。菲泽塔毅然转过身挡住阿什利,任由贝蒂手里的扫帚柄狠狠抽在自己背上。楼梯上的女孩们嘻嘻哈哈地看好戏,艾玛苦苦求饶,却只让贝蒂打得更起劲。菲泽塔脸上只有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的冷漠,反而是躲在她身后的阿什利吓得大哭。
“贝蒂,你在干什么?”
主持正义的人总算出现了呀,戈贡佐拉在心里感慨。说话的男人看不出具体年龄,皱皱巴巴的皮肤又粗又黑,五官全皱在一起,只有上嘴唇脏兮兮的胡子在嘴和鼻子之间画出一条交界线,就像个蔫掉还长了毛的苹果,恶心得让人想吐,和楼下的傻子男孩一看就是父子——两个人一样丑,不过至少傻子看上去还不恶心,而丑男人……戈贡佐拉真怀疑他每天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会不会也想吐,同时很怀疑楼梯上那四个漂亮的女儿里有几个会是他亲生的。
“艾文,看看你的宝贝侄女,都学会偷东西了。”
侄女?小姑娘和胖女人是亲戚?!戈贡佐拉还以为她和女仆才是亲姐妹。有这种亲戚,菲泽塔还能健康、正常地长到如今的年纪,实属不易。
“你问清楚了吗?”艾文拉开贝蒂,“菲兹,告诉姑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买面包用的是家里的钱,杏仁饼干是用艾玛姐姐自己的零用钱。
“贝蒂,你冤枉菲兹了。”
“谁让她不解释?”
“你知道她不会说话。”
“难道她不会说话是我的错?我又不是生她的那条异教母狗。”
恶心的肥女人。戈贡佐拉皱起眉头。不过丑男人丑归丑,为人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
“姑娘们,戏演完了。”艾文赶走老婆和女儿们,“阿什利,你先回房间。菲兹,零食吃完后去帮阿什利表哥洗澡好吗?”
菲泽塔很乖地点头。
“阿什利?乖,听爸爸的话。”
阿什利点点头,抽抽嗒嗒地回房间。
“艾玛,你的杏仁饼干。”艾文把饼干递给艾玛,手一直碰到她胸前,缩回来的时候,还不忘在她的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小女仆虽然相貌平平,好歹还是处女,摸上去的感觉就是和老婆不一样。
艾玛接过饼干,对男主人的轻薄咬牙忍了,和菲泽塔回厨房。
戈贡佐拉在窗外看着两个可怜的孩子被奥尼昂斯一家当牛马一般差遣,只有阿什利对她们好,还偷偷藏了糖,打算给菲泽塔,可惜被妹妹发现了,反而害得菲泽塔又挨了一顿打。戈贡佐拉看到菲泽塔挨打,一点也不心疼——要成为刺客,她以后要经受的训练远比挨打残忍,而且现在的家人对她越坏,她就越容易被拐走。让戈贡佐拉担心的是艾玛。瞧瞧这些东家,男主人下流,女主人刻薄,小姐们刁蛮,只有傻子少爷真的是个好人——或许因为他是个傻子,所以才是个好人。女主人和小姐们自己几乎什么都不做,还把对女仆指手画脚当成最大的乐趣,存心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好像欺负一个穷女仆,就能显得她们多高贵一样。菲泽塔年纪太小,帮不上太多的忙,整个家几乎都靠艾玛一个人打理,她照样能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看奥尼昂斯家的家境,女仆的工钱不会太高,而以她的能干,完全可以到大户人家去做女管家,她为什么不换个东家?戈贡佐拉很怕能留住艾玛的原因也会让菲泽塔不肯跟她走。
注释:(1)中世纪的时候由于科技不发达,人们对于许多现象都只能用封建迷信来解释,比如畸胎说明是撒旦的孩子,身上有胎记说明是巫师之类,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人往往会受到“正常人”的排挤。即便时至今日,歧视左撇子的现象依然存在,在中世纪,左撇子更是被视为不可信不可靠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