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想, 不该想,不要想。

应拂云攥紧手中言辞板,别过脸, 咬紧下唇,任由有白将她指尖的血滴到言辞板上。

眼前白光一闪, 她脑子里好像多了些什么, 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应拂云的左手还放在有白手中,冷血动物特有的微冷体温渐渐染上她的温度,慢慢变得温凉。

应拂云头脑昏沉, 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明明是应该思索对策, 惶恐害怕的时候, 她竟然一瞬间想知道, 蛇类化形的妖物,能不能承受人体的热度。

咬紧牙关, 应拂云在心中默背《心经》以求净心凝神。

有白抓着应拂云的手,正要让溯洄镜帮应拂云治疗,却见板子上浮现一串神奇的文字。

他低头细看, 将异形文字转化成自己能读懂的文字, 再念出声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救, 救命!

这个臭蛇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读出来?!

难以启口的心思猝不及防被当事人念出来,应拂云羞耻至极,当即脚趾蜷缩,脸色爆红。

‘别念了!别念了!别念了!’

应拂云在心中大喊,重复的三个字瞬间将言辞板的板面铺满。

“诶,怎么没有了。别念了?”

有白不解,抓住应拂云的手不放,问她,“为什么不能念?那不是你想让我知道的吗?”

谁想让你知道了!分明是你的板子有问题!

应拂云深吸一口气,顾不上太多,强行抽出左手,隔着衣袖捂住有白喋喋不休的唇。

她凝神静心,目光只看向右手中的言辞板,同时试探着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别,别念了,是因为想让你说正事。刚才不是在和你说今天的事情吗?’

新的言辞板果然好用,除了特别强烈的情绪和意愿,其它时候,她只要组织好语言,再选择是否显示出来,就可以非常顺畅地完成操作。

应拂云很快掌握控制新言辞板的方法。

她收回手,将板子递给有白,三言两语便将全部经过讲清楚。

应拂云正欲询问有白的想法,却听蛇妖用浓若春情烈酒的声音撒娇道。

“应拂云,你刚才把花塞我嘴里了呜呜呜呜呜。”

‘抱歉,刚才心急了,你没事吧?’

应拂云举起袖子,表达对有白的关心,却看见两朵带着齿痕,皱成一团的海棠花。

‘这?’应拂云用面部表情来传达自己的困惑。

有白苦着脸道,“应拂云,你下次别这样了。海棠花一点也不好吃,还有树叶子,苦死妖了。”

应拂云:……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会想到要嚼海棠花啊!

不是进到嘴里的东西就都可以吃啊!

“你们能不能管管我?啊?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被忽视许久的溯洄镜发声,接着一脚踹向有白,骂道,“不肖子孙,竟然敢把奶奶我提溜到地上!”

话题被溯洄镜拉回来,有白想起来应拂云的伤口,敷衍地道完歉,又抓起应拂云的手,让溯洄镜帮其治疗。

溯洄镜踮脚,只见应拂云纤细手指上凝结的血痕。

“这个伤口,如果你再晚半刻钟想起了让本神镜治疗,那……”溯洄镜欲言又止,看向有白。

应拂云知道神镜想说什么,用唇语无声地向神镜道歉,而后尴尬地别过头。

“怎么样?再晚半刻钟应拂云就要死了吗?”有白神色紧张,拍着胸口道,“我就知道她很脆弱,但没想到竟然这么脆弱。”

“蠢货!再晚半刻钟这伤口就自己好了啊!”溯洄镜单手扶额,恶狠狠地踩有白一脚,骂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应拂云是人类,不是瓷娃娃。”

有白小声嘟囔,“可是应拂云就是比瓷娃娃还娇弱啊,我就是担心她。”

“她好得很,你再敢咒我镜心宝贝,我就把你丢进神域里,你信不信?”

溯洄镜怒极反笑,以暴力威胁,结束这个荒唐话题。

话题中心当事人应拂云趁机重新问神镜,为什么不用锻造替身傀儡了。

溯洄镜没细说,只告诉应拂云目前局势混乱不明,他们需要静观其变,找出原因再做打算。

应拂云又问神镜,那应家该如何,她又要做什么云云。

溯洄镜却说不必她忧心,她快快乐乐的,其他的尽管交予他和有白,毕竟她是镜心嘛。

这一切的好与体贴,仿佛都建立在她是镜心化人的前提下。

可是,她不是镜心啊!

应拂云心中不安,姜泠送的玉简躺在她胸口,仿佛不是温凉的玉石,而是滚烫的烙铁,烧得她生疼。

她张了张口,喉咙干涸疼痛,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

溯洄镜和有白用神识互通信息后,发现目前超出他所探知到的范围的事情,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多。

因息灵木只存在于禁用灵力的玄溟海附近中,有白不能使用神术瞬移,也不能用阵法传送,便先去昆仑山底寻找长寿龟一族,购买长寿龟褪下的龟骨。

但奇怪的是,仿佛早有人早已预知此事一般,有白在昆仑山的妖族手中,不仅得到了保存完整的长寿龟龟骨,还意外误入一小块移栽的息灵木林,轻轻松松取得息灵木。

一趟拿到两件原料,有白才有时间赶往妖市,找专精炼器的海狸一族,购买定制的通灵言辞板。

但昆仑山距离玄溟海有万里之遥,气候完全不同,更不必说息灵木生长之处必须是灵力禁区,而昆仑山又是人界出了名的洞天福地。

息灵木和万寿龟龟骨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处呢?

溯洄镜不解,心中疑窦更甚。

从最初的镜心无故失窃,到他发现镜心疑似修出灵魄,转世成人,未知的事情便越来越多。

雾灵花从中聚集的恶妖邪祟,过分相似的小院,流珠的命轨中的空白,召唤上古恶灵的邪咒,无故出现在京都的姜泠……

一桩桩,一件件都很难不让他起疑,鬼扯的天道究竟在做什么?漫天的诸天神佛又在想什么?

落日西斜,黄昏傍晚,鬼祟出行。

既然暂时用不上锻造的地方,溯洄镜也担心应拂云逗留此处,会再引来恶妖聚集,便让有白先带着应拂云回客栈休息,他暂且留在这里,寻找是否还有其他诡异脱控之处。

*****

有白毫无心理负担,将烂摊子丢给一个小娃娃。

他缩地成寸,带着应拂云回到客栈中。

回程的体验和不比上一次瞬移,应拂云受情绪影响,双脚刚落地,胃里便翻江倒海,昏昏然欲呕。

“怎么比之前更严重了?连缩地成寸都用不了。”

有白说着,连忙给应拂云施加数个静心安神的法术,又用神力加热茶壶里的冷水,端给应拂云喝下去,来缓解她的难受。

应拂云折腾一会儿,恶心感稍缓,她深感疲惫,坐在圆凳上,靠着床栏发呆。

她一身繁花做伴,却面色煞白,唇无血色,神情疲乏,就连一贯活跃的思维也萎靡下来,不再有精力胡乱联想。

天色刚完全黑下来,油灯昏暗,昏黄的灯光照在应拂云脸上,就像照亮着一具毫无生气的人偶。

有白看得心疼,想起应拂云该吃晚饭、喝中药,便拎起单独放着的一包中药,和应拂云打一声招呼,急匆匆要去为她买饭煎药。

袖子突然被轻轻拽住,有白的脚步顿住,侧身斜眼,不解地看向神色厌厌的应拂云。

“应拂云,你怎么了?”

“别怕,我刚才说啦,我就是去给你买点晚饭,再去借厨房给你煎药,很快就回来了。”

‘你……’

你为何总觉得我会害怕?

应拂云想不通,她疲惫地松开手,刚才想说的话,此时被有白一打岔也都忘光了。

有白挥手,室内油灯霎时明亮起来,接着,他又在应拂云脚下画上金色大圆圈,将应拂云和床,全部围在圆圈内。

“应拂云,你不舒服,得先休息一会儿。我布置了结界,如果有危险物踏入这个区域,我会立刻赶过来的。”

这也是因为,认定了我是镜心吗?

应拂云的目光落在泛着金光的圆圈上,不知作何反应。

默了一会儿,她懒懒地抬手,指了指杯子,嘴唇翕动,提示说,‘苦。’

有白心神领会,转身之前道,“我这回在厨房熬药,给你讨两颗冰糖,绝对不苦。”

‘好。’

应拂云目送有白出门,直到那天真可爱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许久,她才捂着嘴站起来,慢腾腾挪到方桌旁,掏出姜泠送她的玉简。

玉简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玉石,正面刀刻小篆,写着道门姜泠四字,背面则刻着应拂云看不懂的、用于联络的法阵。

刀工简洁利落,字体潇洒大方。

只是,没有板面,怎么能用来联络呢?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玉简,应拂云思绪纷飞,回想起姜泠临走前的传音。

姜泠是天道宠儿,气运之子,却要让我帮她,但我能帮她什么呢?

她既然知道我是谁,又知晓我和镜心的联系,应该也明白我不过是一个灵窍不通,口不能言的凡人。

除非,她意不在我,而是神镜和蛇妖?

但我不是镜心的话,对神镜和蛇妖来说,也就没有价值了啊,她凭什么笃定我会帮她,我能帮她?

思及此,应拂云眉心微拧,将玉简放到桌上。

玉简忽然发热发亮起来,应拂云不知所措,揪着裙子站起来,后退两步,又见玉简动弹两下,周身的光晕熄灭,就倒下一动不动了。

‘这是没问题了吗?’

应拂云等了一会儿,见玉简仍然没有动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隔着袖子捏住玉简一角,将玉简轻抛在光圈上,试探风险。

嗯,蛇妖没出现,应该没危险。

应拂云评估完风险,赤手拿起玉简。

手指接触到玉简的那一刻,玉简又亮起来,在空气中投射出一幅两米见方的影像。

影像看着像是书页,从右至左,由上到下,以正楷书写,最右侧有个标题,题为:《一个时辰,玉简从入门到精通》,左下方则留了道门姜泠四字小篆。

‘原来是在教我怎么用吗?’

应拂云仰头抬眸,细细看完其中内容,按照上面的方法,将玉简翻面,在背面轻击两下,关闭了玉简投射的内容,把玉简收到袖中。

门外送饭的小二换了人,不知里面是“妖物”。

他轻轻敲门,听不见回应,道了声打扰,便试探着推开门缝,通过门缝,将食盒放在房间地上。

做完这一切,小二抬首,同满身繁花的应拂云四目相对,吓得手里的汗巾都掉了,抖抖嗦嗦地捡起汗巾,端起食盒。

他小跑到方桌边,毛毛楞楞地将饭菜一一取出,放到方桌上,结结巴巴道。

“妖,妖精大人勿怪。我,我张哥去帮公子跑腿了,祝,祝您用餐愉快。”

拱手行李毕,店小二扯着汗巾,脚底溜烟儿,飞快地跑了出去。

‘妖精有这么可怕吗?哪有人心丑陋?’

应拂云摸了摸自己的脸,回到方桌旁坐下。

清炒白菜、枸杞蒸蛋、紫苏汤,另配一个小白馒头。

又是清淡无味的饭菜,除了菜少一些,口味和在应府的饮食没有太大区别。

应拂云不想吃饭。

反正有白也不在,没人管她。

应拂云随便吃了两三口,喝了半碗紫苏汤,吃了两口蒸蛋,待腹中饥饿稍作缓解后,她就用筷子在饭菜中搅动两下,连带着碗筷一同放回食盒。

应拂云刚合上食盒的盖子,便见有白笑眯眯地推门进来。

不知为何,应拂云竟然有一点莫名的心虚。

她别开脸,垂首低眉,左手揪着右手袖子上的桃花,等有白先开口。

有白没发现应拂云的异常,只当她是过于疲惫,有些困倦了。

“应拂云,你困了吗?你喝完药再睡吧。药熬好了,我给你多拿了两颗冰糖。”

应拂云抬眼,却见有白张开的手中,只有一颗冰糖。

“?”应拂云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心里莫名的心虚倏地消失不见。

这蛇妖怕苦,另外的冰糖一定是被他给吃了!

果然,有白解释说,“我又给吃了,闻着药太苦了,忍不住。”

将最后一颗冰糖放到杯盏中,有白神色自然,同应拂云说起刚才碰到店小二的事。

“不过,我托店小二给你买了蜜饯,他说是全京都最好吃的一家,叫什么珍馐阁,应该等会儿就到了,店小二说他很快。”

珍馐阁的糕点蜜饯,应拂云知道。

甜霜满覆,光泽明亮,肉厚皮薄,十里飘香。

每日限购,仍供不应求,味道也确实是全京都最好吃的。

基本没什么缺点,就是很难买。

京都世家,各家各户都日常购买珍馐阁的东西,即使是大家族,若是为了宴席,订购的量多了,也得提前一两个月打招呼,不然一时间匀不出来 。

这蠢蛇妖,竟然知道喝苦药要配蜜饯,还专程托人买珍馐阁的蜜饯!

应拂云双眼圆睁,震惊之余,终于升起了些食欲。

“你干嘛这样看我?应拂云,你是不是很想吃啊?”

有白用法术温着药,坐到应拂云面前,大大咧咧地凑上前。

靠得好近!

明明是人形,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要避嫌。

应拂云细眉微拧,压下心头的躁动。

她身子不动声色地往后退,避开有白摄人心魂的美貌。

‘有一点想吃,’应拂云如实回答。

“我也想吃,我听过蜜饯的名称,知道那是一种等同于妖界灵果的零嘴,酸甜可口,但是我从来没吃过。”

有白目露期待,又从杯盏中捏起最后一颗冰糖,将之抛进嘴里,解释说。

“其他的人类食物我吃过的也很少,我鲜少出无尽海,甚至连妖界的食物,也都没怎么吃过呢。”

应拂云心中微动,摸了摸袖口带着齿痕的海棠花,却想不出安慰的话语。

其实她吃过的食物也很少。

幼时和娘亲一起住在小院里,她娘亲身体不好,又不受宠,桌上几乎不见油水荤腥。只有很少的时候,柳娘会变戏法一样,给小应拂云带一些零嘴。

后来应拂云长大了,就被姚氏挑中,衣食住行莫不按照大太监的喜好培养。衣服首饰都是素色的、花样寡淡的,饮食上亦然,日日清汤寡水,淡汤素味儿。

应拂云并不喜欢这些,她不喜欢素色的衣衫,不喜欢清淡的饮食,不喜欢被拘禁在小院中不得自由。

她所向往的,是浓烈的、灿烂的色彩,丰富的、香浓的味道,自由的、快乐的人生。

但为了活下去,她没得选择,必须要如此。

有白不知应拂云的心理活动,还遗憾应拂云的喜好太单一,身体也娇弱,以后他也不能带着应拂云四处乱窜,寻觅美食。

或许只能带应拂云去淘一淘灵果了。灵果吃了对身体好,可以延年益寿的。

有白想,破颜一笑,说道:“不过,我听说妖界有好多特别好吃的灵果,特别甜,都只在本族区域售卖。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应拂云,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吃啊?”

‘带我一起去吗?为什么?妖界,我也可以去吗?’

应拂云问,言辞板上逐一呈现出她的问题。

“对啊,我要和你一起去,因为应拂云你很招妖怪喜欢,和你一起,他们说不定会直接送给我们吃,”有白笑嘻嘻道,“连灵石都不用花,你上辈子肯定是只妖见妖爱的妖怪!”

‘哦……’

原来蛇妖打的是这个主意。

应拂云倏然兴致缺缺。

说话间,店小二在外敲门,是午间胆大机灵的那个。

店小二推门进来时,拎着一副精致的小果盒,一张面团脸,未语三分笑。

见到满身繁花的应拂云,店小二脚步一顿,闭着眼一顿猛夸,一口一个海棠花姑娘,言语之中,俨然将应拂云自动合理化成有白的妖仆。

“公子,蜜饯就给您放着儿了,祝您和这位海棠花姑娘用餐愉快,晚间洗漱的热水,稍后会有人来送。”

店小二放下果盒,说着俏皮话,便拱手告退。

“我再多嘴一句,您别嫌烦。公子您和海棠花姑娘,忒好看,午间的小公子也聪敏灵秀得很。”

这店小二说话,可真是有意思。

上午还有些拘谨,晚上对着人胆子就大了,什么话都说,也不知道神镜奶奶听到,要做何反应?

摸了摸鬓角花枝,应拂云嘴唇翘起,眼含笑意。

应拂云打开四方果盒,捏起一个肉厚的桃脯,递给有白,示意他先吃。

有白刚才说想吃,她也记得有白喜甜。

珍馐阁的桃脯比别家的蜜饯更甜一点,想必他会喜欢。

有白趁着将药碗推过来,观察应拂云的神情。

眉目舒展,眼睛微眯,唇带笑意,虽然应拂云面色苍白,但肉眼可见的开心愉悦。

诶,应拂云这么喜欢吃蜜饯吗?

明明刚才听到吃灵果,还是一副樱唇紧抿的不开心样子啊。

都是酸酸甜甜的,能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人间的蜜饯,还能比妖界的灵果好吃?

有白想,就着应拂云的手,吃了块桃脯。

蛇信缓缓卷过掌心,来回摩擦,温冷粘腻的感觉便顺着掌心的神经,攀爬蔓延。

应拂云只觉脊骨酥麻,腰酸腿软,意乱神迷。她掌心微动,呼吸变得急促而无力。

惊诧于自己的反应之大,应拂云强撑着没有表露出异样,反倒端起苦药,一饮而尽。

药汁入喉的那一刻,苦涩酸辛的味道就直冲脑门,冲散一切不该有的情绪。

应拂云苦得眼泪直流,抓着杯子,连连灌下半杯冷水。

“我都说过要很苦了,为什么要突然一口喝下去?吃颗甜果子缓缓。”

有白叹气,用手背拍了拍应拂云的脸,在应拂云受惊张口的空档,他眼疾手快,捏出一颗糖霜满覆的蜜饯,塞进应拂云口中。

甜味在舌尖化开,应拂云吞咽口水,清甜的津液入喉,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唇齿间的苦味稍微散去。

没关系,苦而已,可以忍受。

应拂云在心中自我安慰,就听有白点评道。

“我觉得这蜜饯应该没有妖界的灵果好吃,还是你自己吃吧,药太苦了。”

有白把剩下的一盒蜜饯全都推到应拂云面前,极力向应拂云描绘妖界的美好。

“妖精的世界不仅有灵果,还有很多其他有趣的东西。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颜色,千奇百怪的小妖精,和你的小院子完全不一样,你一定会喜欢的。”

有白说着,又端起茶壶,用神力将茶水加热至温热,倒好在茶盏中,供应拂云饮用。

应拂云垂眸,看有白润物无声的体贴,心思复杂。

一开始还很笨手笨脚,那是什么时候学会照顾我的呢?

还是说本来就会照顾人,直到认为知道我是镜心,才愿意这样对我?

应拂云沉默着,吃完蜜饯,又沉默着洗漱就寝,直到沉沉睡去前,她仍旧,一句话也没问出口。

勇敢,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对一个危机四伏中的弱者而言。

*****

应拂云睡下后,有白守了她一会儿,见她呼吸均匀,神色安然,便将守护的结界缩小,虚虚绕着床围一圈,放心去找溯洄镜。

有白离开约莫一刻钟,应拂云不声不响地从**坐起来。

她拿出玉简,按照教程,拨通姜泠预留的通讯账号。

等待联通的玉简,在黑暗中莹莹发亮,投射出一片透明的、毫无内容的光幕。

应拂云一面等待,一面拿起枕头下压着的言辞板,在脑海中预先组织好语言。

光幕亮了好一会儿,快要暗淡下去时,才堪堪连接上姜泠的玉简。

“应拂云,你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姜泠披头散发,出现在光幕中,声音无奈、疲倦、懒散。

‘抱歉打扰,’应拂云举起玉简,对着言辞板,通过文字和姜泠交流。

‘看得清吗?我有问题要问你。’

“看得清,你学得很快嘛,掌握得很好,”姜泠打了个哈欠,盘坐在**,单手支颐,言简意赅。

“问吧,有些不能通过玉简告诉你,其他,有问必答。”

应拂云对待姜泠毫不客气,言辞板很快出现满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姜泠定睛一看,我滴个乖乖呦。

一句一句,有条有理的,全是问题。还不如直接去宗门查她弟子信息呢。

‘首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城区?你来京都有什么目的?’

‘其次,你是怎么知道镜心的事情的?你为什么可以笃定我不是镜心?’

‘再者,你问什么要找我帮忙?帮什么忙?’

‘最后,你临走之前说只有只有神镜也打不过,是什么意思?你是想通过我来伤害神镜和蛇妖吗?’

还真是聪明,每个问题都在逐渐深入,简直犀利死了。

嗯?怎么还有一些不能在系统面前说的内容?

啧,麻烦。

姜泠头疼扶额,短时间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应拂云步步紧逼的追问。

“认命吧系统”则趁机在姜泠识海蹦跶,指挥姜泠完成修正剧情的任务。

【别告诉她,宿主,趁着现在蛇妖和溯洄镜都不在,你赶紧哄着她告诉你位置,然后以捉妖的名义,把女炮灰捉走,到时间就送她上路,美美完成任务。】

“闭嘴,在逼我,我先送我自己上路,”姜泠烦躁抽剑。

语毕,红叶诛邪剑剑身颤动,剑锋直指她灵府。

想到女主角死亡的可怕后果,“认命吧”系统一时语塞,安静两秒。

姜泠放下剑,对玉简投影中双目圆睁的应拂云微微一笑,尴尬地说,“抱歉,不是要冲着你发火,最近头脑有点不清明。”

应拂云稍稍放下心来,心想她们素昧平生,姜泠确实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威胁她。

但她为什么要突然间这样做呢?难道姜泠修炼到走火入魔,以至于产生了心魔不成?

应拂云灵光一闪,看着言辞板上的最后两个问题,有了一个猜想。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在旁边握拳,轻轻贴住脑袋,如此几个来回,比划出被外物夺舍附身的意思。

事实上,姜泠并没有很准确地读取出应拂云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使用别的方法,将她传递的信息告诉她。

“是这个意思,有点麻烦,我先把能说的和你说说,剩下的问题,下次再说吧。”

姜泠说道,困得直打哈欠。

“来京都是办事的,但我没灵石包传送阵,催的急,”说到这,姜泠挠了挠头皮,头重重地打了个瞌睡。

“我接了一个朝廷的除妖令,蹭着官方传送阵,赶到京都就去除妖了,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你们。初见不太合适,剑拔弩张的,我就先去交差,在司妖局后院,找了张床睡觉。”

倒是对得上当时的表现。

应拂云暗自思忖。

“至于第二个问题,这是我意外得知的,你千万别告诉溯洄镜和蛇妖,这很重要。”

姜泠抓着脑袋说,特地在这句话上加重音调。

应拂云眼角抽搐,直觉姜泠的意思和她的话应该恰好相反。

‘好。’

应拂云点头,静待姜泠下文。

“你确实不是镜心,真正的镜心在京都作乱的恶妖手中,这样说应该可以吧?”

姜泠说道,停顿几息,才又接着说。

“它盗走镜心,利用其中力量搅乱天下棋局,为祸四方。我此行的最终目的,便是为了诛杀这恶妖。至于你是什么,我不能说,不过你有你的宿命,你终会得知。”

姜泠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不屑,嘴角耷拉,微微下瞥,仿佛连她自己都不认同这种观点。

应拂云心中疑惑,便问道,‘你信命吗?’

“呵,信个破剑,这世界又不是话本子,哪有什么命不命的。”

姜泠打了个哈欠,抬手握住红叶诛邪剑剑柄,软绵绵地在空中画个圈。

“然后,你说的那个帮忙啊,”姜泠用红叶诛邪剑的剑腊轻敲脑门,漫不经心道,“其实是骗你的啦,就是想吊着你啊,不然你怎么会避开神镜和蛇妖来找我?”

“最后两个问题,都不是,他们俩一个天生宝器,一个上古神兽后裔,既是世间福音,又常年避世不出,我为什么要伤害他们?闲着没事干啊?还不如多睡两场。”

又不需要通过我来伤害神镜和有白,那姜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呢?

应拂云仔细分辨姜泠说话时的语气动作,发现所有让她感到不舒服的地方,姜泠都会加上和头颅有关的动作。

难道是她脑子里的东西在阻止她?

她真的想让我帮的忙,与这个相关?

应拂云张口,正欲旁敲侧击地询问姜泠。

姜泠快言快语,截住应拂云的话。

“好了好了,就算我想害他们,你一个灵窍不通的凡人也帮不上忙,任何忙都帮不上,真的,他们很强。我都说完了,你没事就让我睡下吧,有事就下次再说。”

“我两天一夜没睡觉了,再不休息,真的要原地死亡,明日出殡了。”

说完,姜泠原地躺倒,也不关闭玉简,当着应拂云的面盖上被子,抱着她的红叶诛邪剑,一秒入睡。

‘真有那么困吗?’

一天睡了将近七个时辰的应拂云喃喃自语,略带遗憾地关闭玉简连接。

*****

有白赶到西城区的小院时,溯洄镜已经将小院彻彻底底搜查一遍,还真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过来了?云云睡了?”

小奶娃愁容满面,坐在院中瘦小的海棠花树下,把玩着手中的五彩石块,老气横秋地问有白。

“睡了,我在客栈里布置了守护结界。但,我,我好像又惹云云不开心了,”有白亦是愁容满面,慢腾腾朝溯洄镜走去。

“神镜奶奶,我觉得我很不对劲,我变了。”

“怎么说?”

时间充裕,溯洄镜也不着急说院子的问题,拍拍旁边干燥松软的土壤,示意有白坐下来说。

有白捂着脸,自暴自弃地坐下来,开始自我反省。

“看见应拂云不开心,受委屈,我就想为了她伤害别人,甚至不惜插手他人命轨,不对,我是已经这样做了。可是他们对我而言,也是众生的一员,本来不应该有高低贵贱、亲疏远近之分的。”

“哦,云云是镜心嘛,受我影响,你喜欢她,想偏袒她是正常的,矫情兮兮地做什么?”

溯洄镜揉搓着五彩石,心不在焉地敷衍有白。

“不是啊,”有白张口想解释。

“我是问你怎么惹云云生气了,”溯洄镜截断有白的话。

“哦,”有白委屈,但仍旧乖乖回答溯洄镜的问题。

“我其实也不知道云云怎么生气了?”

有白更委屈了,化出蛇尾,抱在怀中。

“云云刚回去的时候就不舒服,头晕想吐,我就很耐心地照顾她,给她煎药买饭之前,还给她布置了守护结界,但云云好像不喜欢,厌厌地看我走了。”

“不能啊,云云怎么会因为这生气?估计是太难受了没精神。”

溯洄镜摸摸下巴,觉得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可能吧,”有白抱着尾巴,可怜巴巴地继续说,“云云让我给她带冰糖,但我碰到了店小二,他说蜜饯特别好吃,建议我为云云买一点,缓解药的苦味。我觉得问题就出现在蜜饯里。”

溯洄镜问:“怎么说?”

有白说:“云云好像特别喜欢那什么珍馐阁的蜜饯,我看她喜欢,就想着以后带她去妖界,吃更好吃的灵果,还能延年益寿。”

溯洄镜道:“那没问题啊,云云应该不会不喜欢出去玩的。”

“是啊,但是云云兴致不高。店小二进来送蜜饯的时候,云云开心了一小会儿,还喂我吃了很甜的桃脯。我当时在想云云为什么不喜欢妖界的灵果,就着云云的手吃完了桃脯,然后云云一口喝完药,苦得直流眼泪。”

说到这儿,有白叹口气,“我好心疼她,就把蜜饯都给云云吃了,又和她说妖界也特别好怎么样的,然后云云就不开心了,一直没和我在说话,直到睡着也没和我说话。”

有白委屈至极,在“一直”和“直到睡着”两个短语上加重了音调。

“反正,我就是惹云云不开心了。”

溯洄镜诧异,他竟然不知道这蠢蛇还有这么乖巧的一面,都会自我反省了,平时不是犟得很吗?一旦要做什么事,别说九头牛来;九头蛇都拉不回来。

“我觉得吧,”溯洄镜理清思路,对有白说。

“什么?”有白当即竖起耳朵,目露期待。

溯洄镜斩钉截铁,“一定是你吃东西的时候,嗯,用蛇信偷偷舔了云云的原因。”

“嗷嗷嗷!神镜奶奶,你怎么知道的啊?”有白不敢置信,紧张得直搓手,“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想碰云云了。在客栈,我都不敢变出蛇尾缠着她,就偷偷的,哎!我真的只舔了一下!”

“蠢蛇,你是真的蠢啊!”溯洄镜嫌弃道,“怎么也是蛇妖,传承记忆里都没有经验吗?”

“什么经验?”

溯洄镜牟足劲,把有白往歪路上带。

“人类都是很含蓄害羞的,你不知羞耻,堂堂八尺男儿,天天黏在云云身边也就算了,怎么能用蛇信舔她呢?云云没给你一耳光,都是脾气好,仿我。”

“啊?”

有白委屈地快哭出来了,他手足无措地抓着蛇尾,喃喃自语,“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啊。我没有恶意的,我就是想和云云多亲近而已,怎么办啊?我不会是中邪了吧?”

溯洄镜一语中的,道。

“蠢蛇,你那是喜欢上应拂云了,想对着她发|情。”

作者有话说:

有白:QAQ,我没有,你诬陷我,我我我才没有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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