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斗法(中)
悟空上天去搅了虎力的祈雨,重归凡尘,抖身收了毫毛,这一番动作神不知鬼不晓,谁能想到他方才竟然已经飞到天上去了。悟空看着虎力在台上气急败坏的挥舞着令牌,嘿嘿一笑道:“国师,你令牌也发了,檄文也烧了,如今已经有半个时辰,却不见半片乌云,你若是本事不济就下来,不要耽搁我们师徒求雨。”虎力正气的面皮发红,刚要驳斥,就见国王身边近侍赶来恭敬道:“国师,陛下请问为何还不见下雨,往日都是一刻之内就有雨水啊。”虎力无奈,道:“你去回禀陛下,就说今日四海龙神俱不在家,求不得雨。”“胡扯,纵是有一家龙王不在家,也不会四海都不在家,你这贼道分明是没有本事。小大人请回禀陛下,我等可以求雨。”悟空冷笑道,丝毫不给虎力面子,气的虎力一张大脸直发紫。那近侍赶回去,不一会又赶了回来道:“国师,陛下请您上楼见驾,还说和尚既然有信心,便让他们求雨。”虎力无可奈何,一甩袖子,下了台,往五凤楼去。
悟空见虎力走了,嘿嘿一笑,道:“师傅,我们上去吧。”玄奘为难道:“徒儿,为师自幼只会念经,不曾学得求雨之法,这可如何是好?”悟能在一旁笑道:“师傅,猴哥是在害你呢!若你求雨不得,也不必刀枪,在这台下堆上薪柴,一把火就让咱们了账了。”玄奘斥责道:“八戒,不要胡言。”悟空踢了悟能一脚,道:“少废话,你和沙师弟好好守在台下。师傅,您上去只管念经,有徒儿在呢。”玄奘见悟空胸有成竹,这一路上也是颇为信他,也不再害怕,举步登坛,到上面端然坐下,定性归神,默念那《密多心经》。刚坐下,忽见一员官飞马前来,至台下问:“那和尚,怎么不打令牌,不烧符檄?”悟空高声答道:“不用!不用!我们是静功祈祷。”那官本也就是奉命前来打探,得了回答,拨马回头禀报去了。悟空在身边听得玄奘一篇经文念尽,从耳朵内取出铁棒,迎风幌了一幌,就有丈二长短,碗来粗细,将棍望空一指,发出了信号。
悟空金箍棒一指,天上的风婆婆早就看见,急忙扯开皮袋,巽二郎解放口绳:只听得呼呼风响,满城中揭瓦翻砖,扬砂走石。看起来,真个好风,却比那寻常之风不同也,但见:折柳伤花,摧林倒树。九重殿损壁崩墙,五凤楼摇梁撼柱。天边红日无光,地下黄砂有翅。演武厅前武将惊,会文阁内文官惧。三宫粉黛乱青丝,六院嫔妃蓬宝髻。侯伯金冠落绣缨,宰相乌纱飘展翅。当驾有言不敢谈,黄门执本无由递。金鱼玉带不依班,象简罗衫无品叙。彩阁翠屏尽损伤,绿窗朱户皆狼狈。金銮殿瓦走砖飞,锦云堂门歪槅碎。这阵狂风果是凶,刮得那君王父子难相会;六街三市没人踪,万户千门皆紧闭!
狂风呼啸不止,那五凤楼上车迟国王和文武百官都是心惊,三妖也是惊惧莫名。悟空此时望空又一指,只见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推云童子显神威,骨都都触石遮天;布雾郎君施法力,浓漠漠飞烟盖地。茫茫三市暗,冉冉六街昏。因风离海上,随雨出昆仑。顷刻漫天地,须臾蔽世尘。宛然如混沌,不见凤楼门。此时昏雾朦胧,浓云叆叇。黑云压城之际,好个孙行者,他又把金箍棒钻一钻,望空又一指:雷公奋怒,电母生嗔。雷公奋怒,倒骑火兽下天关,电母生嗔,乱掣金蛇离斗府。唿喇喇施霹雳,振碎了铁叉山;淅沥沥闪红绡,飞出了东洋海。呼呼隐隐滚车声,烨烨煌煌飘稻米。万萌万物精神改,多少昆虫蛰已开。君臣楼上心惊骇,商贾闻声胆怯忙。那沉雷护闪,乒乒乓乓,一似那地裂山崩之势,唬得那满城人,户户焚香,家家化纸。见众神果然给面子,悟空心中也是开心,那跳脱的性子又升起来了,情不自禁想喊两嗓子,当即高呼:“老邓!仔细替我看那贪赃坏法之官,忤逆不孝之子,多打死几个示众!”天上邓天君听了,哈哈大笑,虽不能真个用天雷劈死凡人,但是顺着悟空的话,吓吓也是好的,只听那雷越发振响起来,忽然就见一连三道闪电从五凤楼前划过,吓得满朝文武连连后退,三妖更是不济,他们本是妖兽修成人身,最忌天雷,如今邓天君故意如此,他们哪里经受的住,若不是无意整治他们,只怕原型都显出来了。
悟空看见闪电划过五凤楼,知道是邓天君所为,哈哈一笑,又把铁棒望上一指,只见那:龙施号令,雨漫乾坤。势如银汉倾天堑,疾似云流过海门。楼头声滴滴,窗外响潇潇。天上银河泻,街前白浪滔。淙淙如瓮捡,滚滚似盆浇。孤庄将漫屋,野岸欲平桥。真个桑田变沧海,霎时陆岸滚波涛。神龙借此来相助,抬起长江望下浇。这场雨,自辰时下起,只下到午时前后,下得那车迟城,里里外外,水漫了街衢。那国王看着是惊为天人,赶忙传旨道:“够了,够了!这雨已经十足了,若是再多,又淹坏了禾苗,反为不美。”五凤楼下听事官策马冒雨来报:“圣僧,雨够了,快请停了!”悟空闻言,将金箍棒往上又一指,只见霎时间,雷收风息,雨散云收。这一番手段十分了得,惊得那国王连连赞叹:“好和尚!这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就是我国师求雨虽灵,若要晴,细雨儿还下半日,便不清爽。怎么这和尚要晴就晴,顷刻间杲杲日出,万里就无云也?来人,摆驾回宫,签发关文。”此言一出,旁边闪出三妖道,齐声道:“陛下,这场雨全非和尚之功,还是我道门之力。”国王闻言,脸带不悦道:“你才说龙王不在家,不曾有雨,他走上去,以静功祈祷,就雨下来,怎么又与他争功,是何道理?”虎力大仙见国王脸色不善,却也不放在心上,道:“我上坛发了文书,烧了符檄,击了令牌,那龙王谁敢不来?想是别方召请,风云雷雨五司俱不在,一闻我令,随赶而来,适遇着我下他上,一时撞着这个机会,所以就雨。从根算来,还是我请的龙下的雨,怎么算作他的功果?”这国王也是被三妖蛊惑多年,对他们言听计从,此刻听此言,却又疑惑未定。悟空早就护着玄奘下了台,此刻听见,上前一步,合掌奏道:“陛下,这些旁门法术,也不成个功果,算不得我的他的。如今有四海龙王,现在空中,我僧未曾发放,他还不敢遽退。那国师若能叫得龙王现身,就算他的功劳。”国王大喜道:“寡人做了二十三年皇帝,更不曾看见活龙是怎么模样。你两家各显法力,不论僧道,但叫得来的,就是有功;叫不出的,有罪。”悟空这一招蔫坏蔫坏的,这三个妖道哪有这等本事?就是有,那龙王见悟空在此,也不敢出头。三妖面面相觑,终是不敢一试,怕贻笑大方,又恐这是悟空计谋,道:“我辈不能,你是叫来。”悟空岂会怯场,哈哈一笑,仰面朝空,厉声高叫:“敖广何在?弟兄们都现原身来看!”空中众神都未曾散去,想要看看悟空如何与这三妖斗法,此刻听唤,敖广笑道:“这猢狲,拿我们给他挣好大面子,待他取经功成,定然要他请酒。”说着话,四兄弟收了人身,下了云头字啊半空中各显本像。就见四条龙,在半空中度雾穿云,飞舞向金銮殿上,但见:飞腾变化,绕雾盘云。玉爪垂钩白,银鳞舞镜明。髯飘素练根根爽,角耸轩昂挺挺清。磕额崔巍,圆睛幌亮。隐显莫能测,飞扬不可评。祷雨随时布雨,求晴即便天晴。这才是有灵有圣真龙象,祥瑞缤纷绕殿庭。
那国王看见,吓得是跪倒在地,不敢言语,正此时,忽见漫天里又现出了几位神仙尊荣,国王大惊,连忙问道:“孙长老,这些仙家又是哪位?”悟空笑道:“那为首一位,赤发蓝面,阔口獠牙的,乃是天庭雷部二十四天君之一的邓忠邓天君。他身后的都是雷部行云布雨的从神,那两位是雷公电母,那两位是云童雾子,那两位是风婆巽郎。”那国王赶紧吩咐焚香,命众公卿在阶前礼拜。国王道:“有劳贵体降临,请回,寡人改日醮谢。”悟空笑道:“列位众神各自归去,这国王说了,改日酬谢。”听了悟空话语,那龙王径自归海,众神各各回天。等到天上瑞彩消失,车迟国王这才直起身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孙长老,方才所见四海龙神似乎与平日里供奉的有所不同啊?”悟空笑道:“陛下平日了所见供奉皆是佛门册封的西牛贺州的四海龙君,而方才的四大龙王乃是司掌南瞻、北俱、东胜三大洲,玉帝钦封的真龙血脉,自然不同。”“原来如此,那为何我车池地处西贺,却是东方神龙前来施雨?”悟空笑道:“这是因为我们师徒的求雨手段乃是东土所传,故而如此。”那国王点了点头,吩咐回宫,上了金銮殿之后,就要签发关文,就听见一声大吼:“陛下,贫道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