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芙蓉帐暖缠绵悱恻, 沈舟颐次日神清气爽,便替戋戋出口气,让月姬闭门思过并且敲打她:夫人是必须要尊重的, 做妾的应该全力侍奉夫人, 即便有刀山火海也要挡在前面, 而非反过来让夫人受伤。

月姬甚为委屈,毕竟不是她故意害戋戋受伤的,她自己也受惊不小。沈舟颐平日对她的爱护都在表面,这次整夜宿在戋戋房里, 一句安慰她的软语也没说,还冷冰冰地降罚。

宠爱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就要消散了。

前几年月姬住在别院时, 沈舟颐每月都会给她很多的钱, 让她肆意挥霍, 过得像大小姐一般自由自在。如今入府拥有了姨娘的名分, 靠那三瓜俩枣的月例过活,还要仰大妇鼻息, 日子过得反倒不如从前。

“夫君究竟还是喜欢他正室娘子多些。”

月姬自怨自艾,和贴身丫鬟念叨,“听说若冰小姐从前是夫君的表妹,青梅竹马之交, 若冰小姐弃了魏王府那样的高门不嫁, 都要嫁夫君, 自是情意匪浅, 非我这样卑贱的出身可堪比拟的。”

甚至直到现在, 她臂间的守宫砂还洇红如血, 她还是黄花大闺女。给人做了这么许久的妾身体竟还完璧如初, 说出去都奇怪可笑。她之前以为沈舟颐是因为没娶嫡妻,不愿先弄出庶子女,所以才不破她身的……现在正妻也娶完,他究竟还要把她像猪一样养到何时?

丫鬟道:“公子是正经人,并不贪图您的美色,可能生来禁.欲,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

月姬叹气,说服不了自己。若是他真的禁.欲,为何贺若冰每日清晨腿软腰酸?

她好生欣羡贺若冰那高贵的出身,疼爱的祖母,众星捧月的幺小姐,天生就是沈舟颐要疼惜怜爱的小妹妹。贺若冰可以对沈舟颐任意发脾气,无所顾忌,而她在他面前如履薄冰,就只敢毕恭毕敬侍奉着。

“恕奴婢说句不敬的话,贺小姐也没多高贵。听说她和魏王世子曾搞在一起,甚至进过魏王世子的私宅,当过人家的外室。现在她虽是夫人,但未成婚时她就媚惑公子,好生放浪无耻……那时候,她还是公子名义上的妹妹呢。”

月姬并没听过这些秘闻,惊得瞪大眼睛。实在难以想象,他们还当兄妹就已不清白了吗?算起来,那时候月姬正住在别院。

戋戋原本是沈舟颐的表妹妹,月姬原本是沈舟颐的姬妾。戋戋和他兄妹亲情,月姬服侍他床帐里的事才对。

竟好像反过来,他把月姬当妹妹养,把戋戋当姬妾睡。

“姨娘也别伤怀,抓住公子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待服侍公子,来日诞下一儿半女,姨娘这辈子都衣食无忧。”

月姬从没敢奢望进府,更没想过和戋戋争宠。

但现在,好像由不得她不争了。

……

吴暖笙病倒了,那家的事须得由戋戋自己应付。

戋戋的亲生母亲姓姚,名叫姚珠娘,是个爱胡搅蛮缠的妇人。

那日姚珠娘跪求吴暖笙传信,欲见戋戋一面却没见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下大雨赖在贺府门口不走,口口声声说贺家抢走她的女儿。

戋戋忍无可忍,隔着门槛偷偷和姚珠娘相见,央求涵秋千万莫告知沈舟颐。

姚珠娘蓦然见到女儿,大喜过望,怜爱道:“娘亲几年没见到你,你出落得如斯玉雪可爱。”

那双布满老茧的脏手要摸摸戋戋,戋戋撇撇嘴,下意识避开。

“有话快说。”

姚珠娘哭诉临稽闹洪涝,房子都被冲塌,家中揭不开锅,连几个儿子也都病倒。

“贺家近来贴喜字,却不见新娘往外抬,我一猜便是你成婚了。我知道,女婿是做草药生意的,学识好,赚得盆满钵满,便救济救济亲娘罢!”

戋戋蹙眉道:“这些年吴二夫人也给了你们不少钱,你们就是无底洞,永不知足。”

“没良心的丫头,怎能如此说你亲娘。你只顾得自己锦衣玉食,也不想想娘亲当年十月怀胎分娩之苦?你要看着你亲弟弟生生饿死,也罢,我亲自和女婿说去。”

戋戋阴沉沉道:“你想害死我么。害死我,你们什么好处也拿不到。”

姚珠娘无奈一笑。

戋戋沉吟半晌,终是从发髻拔下两根朱钗,那都是沈舟颐私下赏她的,没有登记造册,可以给出。衣服上的大珍珠若不是赏赐了月娘,倒也可一时抵债。

“别再来了。这应该够你们暂时用段时间。”

姚珠娘接过钗子,放在手心掂掂分量,才藏入随身的布包之中。

戋戋无精打采,就要掩门。

“阿甜,娘亲后悔了。”

姚珠娘收起嬉皮笑脸,欲言又止,“你别怨娘,当初要是有办法,娘也舍不得把襁褓里的你卖掉。可你也要清楚,你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呢,若不卖你,你的哥哥们也吃不上饭……”

戋戋打断道:“别说废话了。没事的话,我回去。”

姚珠娘大堆的感伤之语只得咽入腹中。

戋戋刚出生就被姚珠娘换了银子,实和这个亲娘无半分好感。姚珠娘年轻时曾在秦楼楚馆卖唱卖色,颇生得一副雪肤花貌的妖精面孔。戋戋的长相比贺府的其他姊妹都好看许多,就是承袭了姚珠娘。

“好吧,你保重,娘亲过几天再来看你。”

戋戋静观姚珠娘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问:“你有没有收过养女?”

“养女?”

姚珠娘转过身来,“有过的……怎么了?”

她确实收过养女,但那养女及笄后也被她卖到秦楼楚馆换钱了,为给家中汉子瞧病。

戋戋大抵清楚,不再和姚珠娘深谈下去,默默撑伞回到自己屋里。

真是巧。

月姬的养母,居然就是她的亲娘。

这个秘密若泄露出去,她死无葬身之地。

长夜寒天,芭蕉树叶遍布雨痕。铅云低垂,银色的雨线似千万根针坠下来,没给地面上的人带来丝毫清凉,反而屋内一股潮乎乎的味儿,加倍苦闷。

戋戋听着哗哗的雨水声,墙角青苔上蠕动的蜗牛,心慌难宁。

沈舟颐出去做义诊还没回,他离家时没带伞具,现在定然被濯成落水狗。

想到这里,她又稍稍遣怀。

顾时卿的娘子卫氏冒雨前来探望戋戋,进屋后饮下半盅热茶,说:晋惕听闻戋戋对他的关心之语后很是高兴,有一锦盒,千叮咛万嘱咐要送至戋戋手中。

戋戋不知何物如此神秘,锦盒中躺着一根玉笛,俨然是那只沉淀无数回忆的惕戋笛。当初他们决裂时,戋戋跟晋惕要了半天都没要回来。

她五味杂陈,喃喃道:“他现在不远千里还我这笛子作甚?”

卫氏道:“世子对以前冒犯您的事多有愧疚,特将定情信物归还,也是为了提醒您,千万莫忘记世界还有一个他心心念念着您,无论天涯海角。您是明珠美玉,本该攀登贵枝,何苦委身在这小小的商贾之家,受妾室的窝囊气呢?”

左右还是劝戋戋与沈舟颐和离的。

晋惕越是对她念念不忘,戋戋的苦楚犹似火上浇油。她与沈舟颐不是你情我愿的自由婚配,和离不和离岂由她说了算。若沈舟颐知道她暗中还和晋惕有联系,非得生撕活剥了她不可,惹出无穷之祸。

戋戋额现冷汗,霍然站起,不通人情地对卫氏道:“我已嫁人,再无其他非分之想,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

卫氏见她忽然翻脸,暗暗心惊。

虽嘴上不敢说怪罪之语,但卫氏和顾时卿都认为世子情深一片,戋戋负心薄幸,就这么干净利索地另嫁他人,甘心与妾为伍,实在……却对她暗地里所受的那些逼迫和委屈全然不知。

卫氏只好放下这话茬儿不提,闲谈起其他。晋惕在边疆英明神武,杀得柔羌三千士兵溃不成军,圣上龙颜大悦,特恩准晋惕回转王畿,封爵授地。

戋戋听说晋惕即将归来,却忧之愈深。

怎么所有棘手的事情都搅和在一起?

卫氏每次来都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防止被沈舟颐发觉。但是这一次卫氏还要将戋戋托她买的避子药交出来,因而多谈了两句,走得晚些。

沈舟颐义诊归来时,恰好睨见卫氏的一个背影。

回屋,倒见戋戋乖乖坐于榻前。

他褪下周身淋湿的斗篷,擦擦发丝上的雨珠,过来将她圈住。那股湿淋淋的雨水儿味将她笼罩,他漫不经意地问:“刚才是谁来找你了?”

戋戋道:“旧时故交。”

那妇人,沈舟颐认得,不是顾时卿的娘子么。

“妹妹什么时候与顾家娘子交好了?”

“之前偶然游园所识。”

“是吗,哪一日游哪一家园子?”

戋戋反感,“你在审犯人?”

沈舟颐滞了滞,眉眼深处的怀疑之色兀自未散。

“这不是怕你不长记性吗,妹妹须得记得,你现在是沈家妇,不敢动的心思别动,不该见的人别见。”

戋戋得他片言提醒,知晓轻重,没敢反驳他的话。

日后姚珠娘定然会不断朝她要钱,她还得讨好沈舟颐,钱财都从他那里来。

戋戋有些不自在,挣脱怀抱帮他除去发冠,脱掉潮湿的鞋袜,又将他随身的几本医术典籍晾在干净处。

她忽然如此贤惠,沈舟颐不太适应。戋戋靠在他肩头,吹息细细,谦卑地说:“哥哥,以前是我犯下错事,现在我真的想通了。”

沈舟颐知她活跳心眼儿多,未置可否。

晚膳蒸煮一尾桃花鳜,两盘花笋干,梅花兔丝,还有糖霜熬成的爽口玫瑰金桔。夫妻二人传杯弄盏,情浓意谐。戋戋殷勤沈舟颐夹菜,婉言求恳他去给吴二夫人治病。

沈舟颐呷口热酒:“伯母哪里不舒服?”

戋戋黯然道:“总是没精神,胸闷气短,还咳嗽不止。”

“仿佛记得,我给伯母写过调养的药方。”

他停顿片刻,凉凉提起。

戋戋尴尬,她当然知道那药方,不过她当时疑心沈舟颐要加害吴暖笙,随手给撕碎丢进渣斗里了。如今吴二夫人越病越重,庸医无救,她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再次求上沈舟颐。

沈舟颐对她这种吃回头草的行径嗤之以鼻,口中啧啧。戋戋理亏,默默承受了。

这场饭用完,沈舟颐也再不提药方的事,自己在那儿闲情逸致地看医术,不时圈圈涂涂。

戋戋暗暗观察了他好几次,安静之中只有沙沙的翻书声,最后她忍不住问道:“刚才说的……你答应吗?”

沈舟颐视线还专注在医术上,思忖片刻,才缓缓开出条件:“得看你今夜表现何如。”

戋戋略恼,不知他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等无耻之语的。那月姬已独守空房多日,颇不像他一贯怜香惜玉雨露均沾的作风。

“哥哥今晚还留在我这里呀,”她蹲坐在他脚边的软垫,脑袋任性地仰在他膝盖上,像一只黏糊糊的糯米团子,顺手把他的医书抢过来,“姨娘会吃醋不高兴的。”

沈舟颐睽睽注视于她:“好,那我去她房里。”

说走就走,连缱绻的逗弄都没有。

……这更不像他的作风。

戋戋心脏下坠,直觉告诉她她应该拦住他。

“别。”

她两只手臂缠抱住他的小腿,“要不哥哥还是留下吧。”

她乱扭两下,肩头的衣襟松垮了,香肩隐约半露。

沈舟颐一笑,将她拎起来丢在**,似蜜糖甜地亲吻上来。她既要以此等声色之幻蛊惑他,那他不妨就好好饮馔饮馔。

戋戋的身体香香软软的,碰她犹如碰在棉花堆里,加之她那双无辜又漉湿的眼睛,引人去毁掉。沈舟颐双臂撑在她脑袋两侧,居高临下的阴影将她笼罩住,今夜比平常都更恣睢些,掐着她的脖子,一会儿叫她哭一会儿又叫她笑。

迷迷糊糊折腾到午夜,守夜的涵秋忽然敲门:“公子,姨娘房里的侍女来了,姨娘腹痛难忍,疼得昏过去好几次,叫您过去瞅瞅。”

沈舟颐睡眼惺忪,片刻未应声。戋戋也被这声惊醒,心想那月姬又耍什么花招,竟欺凌到她头上?今日非同小可,她须得留住沈舟颐才行,否则他明日焉肯乖乖给吴暖笙瞧病,她又焉能从他手上套到更多的银两去堵姚珠娘的大窟窿?

心思流转间,沈舟颐已醒转过来。戋戋佯作熟睡,两只兰花枝似的绵软手臂将他的腰搂住,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她本对沈舟颐又恨又惧,巴不得他和别的女人夜夜笙歌,天知道她是怎么克服心理阴影,反过来求恩于他的。

沈舟颐显然打算走,轻轻推她两下,叫道:“戋戋?”

这怜香惜玉的死男人。戋戋越加恼恨,沉睡不答。

沈舟颐欲拿掉她缠在自己腰上的柔臂,她自然而然被惊醒,懵懂问:“怎么了呀?”

沈舟颐低声将涵秋的话重复了遍,戋戋脸呈苦瓜色,“哥哥要半夜转去她那儿吗?”

她睡意未褪,又刚经历过一场云雨,语调又软又嗲,嗲得人想把她揉死。

沈舟颐被这几声哥哥激得血液逆流,不大清晰的神志顿时清醒。但他还是按捺住性子,“只是看看她有什么病,之后还回来。”

男子的嘴就是骗人的鬼,戋戋还不知他是何副德行。那月姬身子只怕比她更娇柔,撒娇比她更勾魂,沈舟颐去了焉还能回得来。万一月姬再在他耳边煽煽风,说两句她的坏话,沈舟颐明日定然不会去医治吴暖笙了。

这对狗男女即便要在一起,也得等吴暖笙痊可了再说。

戋戋纠着他不放,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小腹上,柔情似水:“我也腹痛,哥哥怎么不说给我看看病?”

沈舟颐疑,“你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此刻忽然疼了。”

“别闹。”

他不信,一味穿衣要走。戋戋狠狠心,猛然坐起来扳倒他的肩膀,颠而倒之将他压在凌乱的枕席间。十指纤纤玉笋在他胸膛上抓挠个不停,自额至颈,不成章法的吻次第落下来。

吻罢,她呆呆痴痴地睨向被自己扑倒的男人,这一番疾风暴雨的撩拨下来,沈舟颐竟毫无波澜,除去发丝微微散乱之外,冷静得可怕。

戋戋顿时懊恼,意识到自己的手段太差了。而月姬可是勾栏出来的人,自然比自己更百倍懂得如何勾男人的魂儿。

“下去。”

他说。

戋戋脸色煞白,极为耻辱。

默默从他身上翻下来,觉得丢魂儿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戋戋心意不平,悲愤无两,恨不得掩被大哭以遮掩内心耻辱。可她还不能,偏偏装出一副娇软委屈的样子,轻声问:“怎么啦,哥哥不喜欢嘛?”

手指是冰凉发颤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沈舟颐翻身下地,随意摆弄衣襟两下。戋戋知道拦不住他了,僵然倒在枕席间。沈舟颐继续摆弄衣袍和鞋袜,发出很大的响声。方要离开床榻,一根玉笋小指勾住他的衣缘,她眸色晶莹含泪欲坠地求道:“你真的要走吗?”

刹那间,沈舟颐感觉自己的世界百花盛开。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很多很多往事,从前她和晋惕关系好时,这样含情脉脉的娇靥向来都是对着晋惕的。如今,她挽留的却是自己。

爽,这种感觉爽死了。

“走呀。”

他故意说道。

衣缘和她的小拇指断开了,她失望哦一声。沈舟颐继续离开,她肩膀颤颤,却没再拦下去。

……舒爽的感觉转瞬即逝。

沈舟颐离开,却又没完全离开。隔片刻,他都快走出卧房了,她还是没出言挽留他。舒爽已经被新涌上来的憋屈取代,他深吸口气,欲言又止地提点道:“……你若再求我一次,我就不走了。”

声音很小很沉,沈舟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舔着脸说出这句话的,他就应该狠心真的走。

戋戋怔怔回头,泛红的眼圈眨了眨。

沈舟颐索性不顾及面子,自己走回来,手平摊在床榻上,盼着她的小拇指像刚才那样再来缠缠他。戋戋却没再这么做,而是重新拽他躺下来,把他推到床榻里面。

“那你睡里面。”

她怕他出尔反尔,半夜再走。

沈舟颐哑然,刚才应该见好就收的。

他被塞到原来她的位置,身下褥子还残存着她身上的暖香。戋戋那么纤瘦的身材,却顽固地堵在外侧。

沈舟颐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幕,神清气爽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以被掩面,霁然而色喜,露出个适意的笑来,却防备着她瞧见。

她到底还是吃醋嫉妒了,不枉他这么多日来辛辛苦苦地试探,刚才又按捺住被她撩拨得快要绷断的心弦,强行忍到现在。

她心里终究还是在意他的。

·

可怜月姬肚子疼一整宿,喊得嗓子都嘶哑,也没人理。

她不断地问:“告诉夫君我病了么?夫君来了吗?”

丫鬟也跟着哭,消息早就送到夫人房里,但沈舟颐还是没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戋戋把他拦住了。

月姬最初还有几分装腹痛的意思,到后面是真哭得肚子疼。

清晨,月姬还要拖着病体去给贺府列位贵人请安。

戋戋哄得沈舟颐的欢心,第二日偷偷食过卫氏给她的避子药后,便催促沈舟颐往吴暖笙那处看脉。他在吴暖笙头顶以银针扎几下,似乎是什么重要穴位,随即道出一大堆奥涩难懂的医书古语,戋戋听得云里雾里,希望他赶快医治。

沈舟颐依旧像之前那样写下一张药方,只是这回密密麻麻字迹比之前那张多出三倍不止。原来他远在第一次写方之时,就看出吴暖笙血气不足,恐日后生出要命的弱症,可惜戋戋不信。

防微杜渐,若从那时开始医治会容易很多,现在吴暖笙的病势已十分棘手。

戋戋深深自责,暗悔不该丢掉那张药方。

她问沈舟颐,“还来得及吗?”

他模棱两可道:“不晓得,看天命。”

戋戋最怕听他说看天命这话,贺二爷也是看天命,结果死了;贺敏也是看天命,结果半残。她不想看天命,只想靠人力让吴暖笙活着。

沈舟颐宽慰她:“我答应你,会竭尽全力。”

戋戋朝他挤出一个惨淡的笑。

两人相携回到桃夭院,月姬已经候在那里。戋戋大大咧咧坐上主母位,受月姬敬过来的茶。月姬眸中柔波流露,依依望向沈舟颐,眉目写满了哀怨。

沈舟颐抿着茶杯子,幽然逗弄戋戋养在笼子里的白鹦鹉,完全不理她们妻妾间如何相处。

戋戋分别以茶水太烫、太咸、太凉为由,折腾虚弱的月姬倒了三回茶水,以报昨夜沈舟颐对她的羞辱之仇。最后一次,她直接将茶水泼在地上,过分得不像话。

饶是在秦楼楚馆时,月姬也是卖艺不卖身的高等歌姬,没受过这等屈辱。前日她还觉得戋戋好相处好说话,今日斯人就露出高门主母的凶恶模样,她真是瞎了眼。

月姬的身子摇摇欲坠,眼看都要走不动路了,向沈舟颐发出千次百次无声的求助,沈舟颐却侧头闲闲问向戋戋:“你的鹦鹉为何咬人?”

亮出一根带血点的食指。

戋戋犯嘀咕,他真不打算给他爱妾撑腰吗?

“可能是你招惹它了。”

沈舟颐半信半疑,那不安分的手指像逗弄鹦鹉似地逗弄她的雪腮,“是吗,见她可爱,摸摸她就算招惹她了?”

戋戋闪头避开,却被他掐回下巴。他动作更向下游走,调笑无厌,想要探入她的衣襟之内,多有**佚之暗示。戋戋愠而张开利齿,咔嚓想直接咬断他的手指。沈舟颐笑叹道:“果真是会咬人的。”也不知说她还是说鹦鹉。

月姬怔怔目睹他们互相咬手指,旁若无人,委实尴尬到了极点。在他们面前,她感觉自己真像个奴婢,平白受到委屈,沈舟颐却连正眼瞧一眼都不。

当下戋戋放月姬离开,不欲在月姬面前丢人。

沈舟颐彻底抛弃那只鹦鹉,将她抱在双膝上,绮念比方才还浓重些,哑声问:“昨晚那样缠绵悱恻地挽留我,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戋戋道:“你也真无耻,当着你爱姬的面也……”

沈舟颐温颜微笑:“我向着她你也要生气,不向着你也要生气,怎么做都是错。”

“你昨夜还死活要去看她,今日碰见,连打声招呼都不了?”

他若无其事地说:“昨夜是昨夜,现在我的兴致在你这儿。”说罢打横抱起她往卧房送,“走,陪我睡个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