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默然,凝渊对着澈的眸子,“沁儿,他是我的亲生哥哥……”

澈一愣,疑惑的看着她。

凝渊将郦湮流和毓君对她说的那些话,简要的给澈说了一遍,告知了他的身世和沁儿的真正身份。

澈似乎并未被这样的身世所震惊。

凝渊道:“现在你知道了一切事情的经过和始末,该怎么做,你也权衡权衡。”

“你对他,是有情的。”澈对凝渊道。

凝渊并不否认。

“那个影仆既然是昆炎奉岚,你对他,亦是如此。”澈继续问道。

凝渊颔首。

“那么,对我呢?”

“亦是如此。”

“你不能三个都不放开,你只能选择一个。”澈声音陡然拔高。

凝渊叹息,“容不得我选,上天已经给我选好了。”

澈秉然看着凝渊。

只见她淡淡开口道:“沁儿还有近一个月的寿命,奉,已经留书离开。我只剩下你呢?”

又是长久的沉默。

这是,突然有一个麻衣女子向凝渊走来,凝渊和澈都摆出了防备的架势,只见那麻衣女子开口道:“你们放心,我也是王爷的门客。”

“你是?”

“岩扉。”

凝渊似乎听到过这个名字,澈看着那女子,心底陡然升上一股恐惧和厌恶,她身上熟悉的毒物药腥味儿,让他觉得很恶心。他不记得这个人是谁,却熟悉得可怕,总想避开她晶亮的双眸。

只见她鼻子嗅了嗅,看着澈好大一会儿,呢喃着:“居然能恢复正常,太难得了。”转而对凝渊道:“你就是王妃吧!”

凝渊点点头,那麻衣女子道:“看你已经无碍,想来王爷已经做了。”

“做了什么?”凝渊问道。

“他不让我告诉你,不过我还是要说,那样的男人值得你珍惜。”她将奉拿了摄魂方子的信件给她看的事情说了一遍,转身就走了。

凝渊赫然明白了过来,奉之所以离去的原因,还有她身体突然好转的原因……

奉,实在太傻了。

凝渊本想让暗影四处寻找奉,可她明白,既然奉决意离去,不可能轻易找到,便向天下通告,说玉卿王妃病危,只求那位守了她十年的仆人来见最后一面。

如果奉能看到这样的消息,应该会回来。

澈留了下来,凝渊这几日和澈忙碌着四面八方传递过来的消息,御凰井那边已经差不多了,只要准备好,随时可以发动全面的反扑。

一日,凝渊静静的坐在昆炎沁的身边,手握着他白皙纤长的手指,听着他淡淡的呼吸,稍微安了安心。

郦湮流渐渐从愧疚的泥沼里拔了出来,整日整日寻找奇人异士,各种药物为昆炎沁治病,可是,收效甚微。

凝渊三重火瞳开启失败,她也看淡了,或许是机缘未到。不过,她从没放弃。

郦湮流一直显得很着急,不仅将辖

地的医者都请了个遍,还张贴榜文,当然是写,谁能医治王妃的疾病,便有万两白银的奖赏,他是不能写昆炎沁病了的。

来看病的医者,其中不乏滥竽充数之辈,他们也是宁可信之,不行的,也给银子送走。

这些时日下来,一点效果都没有,郦湮流愈发焦急不堪。

凝渊则是一有空就陪着昆炎沁,甚至是焰儿,也乖巧了许多,来看昆炎沁的次数,多了起来。

凝渊给昆炎沁喂了些粥,感到有些疲倦,就靠在屋子里的贵妃榻上,小憩。

近日她劳累过度,昆炎沁咳到半夜,她经常夜不能寐。

她刚刚合眼,郦湮流又领了一位老先生进屋,准备给昆炎沁诊脉。

凝渊警觉的睁开眼睛,看着那步履蹒跚的老者一步步向床边走去,凝渊却觉得,他矍铄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

这个人的身影,好熟悉,她却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这样老的人。

例行的诊脉一会儿就结束了,老者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郦湮流叹息着,打算将老者送走,凝渊却道:“郦先生先下去吧!今日我也感到身体不适,请老先生看看。”

郦湮流走了。

那老者却迟迟不动。

凝渊道:“麻烦老先生了。”

她依然躺在贵妃榻上,将雪白的手臂伸向老者,示意他过来诊脉。

老者磨蹭了大半天,才慢慢挪到凝渊的身边,坐在小凳子上。

凝渊细细打量着他。

这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苍白枯萎的皮肤已经隐隐的浮现老年斑,稀疏的白发已经开始掉落,颤抖的手臂,略显佝偻的身躯,步伐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稳健,纤长的手指仅剩皮包骨头,高挑的身材隐约可见年轻时的风采。岁月果然最是无情,如果不是时光的流逝,面前这位老者应该也是一位姿色出众之人。

他一直将头埋得很低很低,看不到脸上的表情,颤抖着抚上凝渊的手腕,如同对待最珍贵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的放上他的指头。

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凝渊转过头看了看昏睡中的昆炎沁。

那老者见凝渊没再打量他,诊了会儿脉,沙哑的声音道:“请让老夫看看舌头……”

凝渊点点头,伸出粉红色的舌头。

他似乎有些看不清楚,靠得很近很近,凝渊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

近在咫尺,一股若有若无的芬芳如令人迷醉的美酒,一点一点侵染着她的嗅觉,再一丝一丝的渗透到心田。

好舒服、好熟悉的味道。

凝渊禁不住狠狠的吸了两口,老者如同触电一般与她保持距离,拉起她的另一只手腕,又开始诊脉。

凝渊转过脸来对着他,淡淡道:“我想请教老先生几个问题,不知可不可以……”

老者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凝渊将他的一丝一毫表情都看在眼底:“先生行医多年了

吧!可知什么花香用来熏衣最好?”

老者定了定神,微微松了口气,沙哑的声音响起,“熏衣之香根据个人喜好而论,并无最好最劣之别,不知王妃喜好何种花香?”

“先生可愿意猜上一猜吗?”凝渊的语气依然很平淡。

“老夫怎能猜中?”

“花香固然好,可我这人奇怪,偏偏喜欢蜂蜜的味道,而蜂蜜却无法熏制,不知老先生可有方法将蜂蜜的味道熏制出来?”

老者如受惊一般哆嗦了一下,瞬间的压制后恢复如初。

见老者不语,凝渊道:“蜜蜂勤劳,无私奉献,千辛万苦采集花粉,酿造蜂蜜,却送给他人享用,享用者甘之如饴,却未必能体会到蜜蜂的辛劳与付出,你说,蜜蜂它值不值得?”

凝渊的脸并未对着那老者,可她的心眼已经将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他颤抖着身体,情绪已然不受控制的澎湃起来。

凝渊继续自言自语的说:“不值得啊不值得。他人幸福了,蜜蜂奉献一生,短暂的生命,却独自等待死亡,你说人会是这样吗?”

老者揪紧的双拳,指节发白。

“老先生,你说,人要怎样才会一下子变得这么老?易容?还是什么不得而知的秘术?一个人掩饰得再好,有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无论风吹雨打,零落成泥碾作尘,却有香如故,你说,是这样的吗?”

老者瞪着那双如同少年人一般的清澈双眸,呆愣的看着凝渊,而他的手却颤抖得愈发的厉害。

凝渊慢慢的起身,伸出有些冰凉的手指,一点一点贴近那颤抖的身影。

灰色的衣衫,雪白的头发,曾经姣好无度的容颜爬满了岁月的沧桑。

“你说再过三四十年后,我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世人好娇妍,而我却盼着迟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还是没有回答,凝渊慢慢摩挲着手中褶皱的皮肤,异常的亲切,“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和心爱之人白手偕老了。”

褶皱的面颊上倾泻着泪水,晶莹而剔透,凝渊伸出舌尖,将那些泪水舔入口中,“苦的。”

她好看的唇边开合着:“虽然是苦的,却没想到,泪水也有蜂蜜的清香……”

老者一把推开凝渊摩挲的手掌,疯狂的向门口冲去,几度踉跄的跌倒。

看着那逃也似的离开的人影,凝渊突然发疯了一般大吼一句:“我知道是你。”

人影顿了顿,却仍想离开。

“你要逃到什么时候。”

是的,我知道你是昆炎奉岚,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才能留在我的身边?

凝渊吼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即使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我心中那个人。美也好,老也罢。难道我的心,你还不明白?逃。逃。逃。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还是今生今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