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史塔克又梦到了三只眼睛的乌鸦。

还有三条魔龙——

一白,一黑,一绿。

它们在夜空中盘旋咆哮,喷出炙热的火焰,身下是种满梧桐树的美丽庄园。

园中在举行盛大的宴会,优雅的绅士,美艳的贵妇,英武的骑士,还有一位头戴红宝石王冠,手持火红巨剑的国王。

投下红色的影子。

布兰总觉得那位国王的面孔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听到贵族们高呼凯撒之名,才知道到那位国王竟是风暴王凯撒。

突然间,凯撒仰起头,穿过无垠的夜空,仿佛在与布兰对视。

他发现我了!

布兰心底涌出一股悸动,像是被主人抓住的小贼,莫名的恐惧席卷而来。

“布兰,”温柔的耳语传来,“布兰,快醒醒。布兰……”

布兰闭上第三只眼,睁开另外两只——

属于人类的两只,瞎盲的两只。

“布兰?”梅拉·黎德摇晃着他的手臂,“又做噩梦了?刚才你在发抖。”

“嗯……”布兰点头,脑中还残留着刚才那位风暴王的眼睛,那双审视的眼睛,深邃如黑夜,炙热如熔岩。

“你看到了什么?”玖健·黎德问道。

梅拉与玖健姐弟是灰水望领主霍兰·黎德的子女,有着典型的泽地人外貌,又矮又瘦,眼睛是绿色。

黎德家族世代效忠史塔克家族,霍兰伯爵更是艾德公爵最信任的伙伴,当年极乐塔之战——那场艾德公爵始终不愿提起的战斗——他们俩是唯二活下来的人。

临冬城陷落后,布兰跟母亲还有弟弟一起逃了出来,一路往北,直到在最后的壁炉城被安柏家族收留。

而在这期间,黎德家族的这对姐弟也找了过来。

由于两家的亲密关系,还有父辈间的深厚交情,布兰很快便跟泽地姐弟熟稔起来。

玖健·黎德教导布兰如何使用易形能力,还说他拥有“绿之视野”天赋。

“我看到了三条龙,还有一个国王。”布兰道。

他知道这是“绿之视野”带来的梦境,能够让他在梦中看到过去、现在和未来。

但他还不能很好地掌控这个能力,他看不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却反而总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梦境困扰。

“维斯特洛有龙的就是风暴王凯撒了。”玖健道,“他做了什么?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布兰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他似乎能看到我……”

玖健绿色的眼睛微微一凝,道:

“或许凯撒也拥有绿之视野。”

“这怎么可能?”姐姐梅拉反驳道,“凯撒他没有先民血统,又不信奉旧神,怎么会拥有绿之视野天赋?”

“这个……”玖健显然也不确定了。

“我饿了,有东西吃吗?”布兰闷声道。

他并不关心什么凯撒,甚至也不关心那些魔龙,他只想看看自己关心的人,父亲、母亲、哥哥罗柏、弟弟瑞肯、姐姐珊莎还有艾莉亚,可惜他不懂得如何操控梦境,看不到自己思念的人。

“抓了两只兔子,我给你拿过来。”梅拉道。

兔子肉已经冷了,又硬又腥,但布兰没有挑剔。

他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公爵次子了,身边除了泽地姐妹,就只剩一个憨憨傻傻的仆人阿多。

临冬城也已经完了,虽然弟弟瑞肯还能回去做领主,但谁都清楚,一个才六岁的小孩注定只会是傀儡。

父亲和哥哥都被发配去了绝境长城,本来应该由布兰继承临冬城,但这对神秘的泽地姐妹却说他的使命在北方,在长城之外,在一个被称为“三眼乌鸦”的人身上。

布兰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下决心跟着这对姐弟发疯的,或许因为那些诡异的梦境,或许因为伤心过度失去理智,或许只是不想回去成为一个傀儡……

总之,他跟着泽地姐弟偷偷溜出了最后的壁炉城,甚至连声告别都没跟母亲和弟弟说。

匆匆填饱肚子后,布兰在身上擦了擦手,道:

“我们继续走吧。”

“好。”

“阿多。”阿多身躯庞大,将布兰背在身后依然能健步如飞。

老奶奶说阿多有巨人血统,或许真的如此。只可惜他的脑子不好,否则会成为一名可怕的战士。

一行人没有走国王大道,而是在无人的林中小径间穿梭,一路往北。

天气越来越冷,植被也越来越少,不知过了多久,布兰终于在地平线处看到那一条细长的白线。

他知道,那就是绝境长城。

“我们是要去黑城堡吗?”布兰激动地问道。

他知道,自己父亲和哥哥现在应该就在那里,还有私生子哥哥琼恩·雪诺也是。

他好想见他们一面。

“当然不行。”玖健道,“黑城堡的守夜人可不会让我们通过长城,而且听说野人正在进攻黑城堡。”

布兰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反驳:

“那我们从哪里通过长城?”

“长城沿线有几十座城堡,可惜随着守夜人军团的衰落,绝大部分城堡如今都荒废了,我们正要从这些废弃的城堡前往北方。”

“但守夜人在废弃这些城堡的时候,难道没有用石块将城堡大门堵死?”

“堵死了。”玖健眼中绿光闪烁,“但还有一些通道是无法封堵上的。”

布兰不再询问,安心地趴在阿多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一座布满杂草的城堡外。

“这就是长夜堡。”玖健道,虽然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曾经的守夜人军团麾下最大的城堡。”

说着,便带头走上前去。

城堡内空无一人,只剩破旧的木屋,结冰的石块还有厚厚的尘埃。

他们开始探索,发现了一个个黑乎乎的门,仿佛迷宫。

但通往长城之外的大门果然被堵死了。

但玖健却还在寻找着,似乎笃定会有另一条路通向长城之外。

他在某个疑似厨房的地方找到了一口井,然后钻了进去。

梅拉立刻跟上,布兰犹豫了一下,指挥阿多背着自己也钻了下去。

井下阴暗潮湿,越往下走,就越是黑暗。

走了大约十分钟,玖健突然停下。

布兰此时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除了一扇门。

白色的鱼梁木打造的门,散发着牛奶般的光芒,门上有一张苍白古老的脸。

门睁开眼睛,白色的眼睛。

“你是谁?”门问。

布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听玖健道:

“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

他撒谎了。布兰心想。这是守夜人的誓词,而他们不是守夜人。

“去吧。”那扇门道,似乎无法辨别谎言。

它的嘴巴张开,露出一个通道。

通道的另一侧,是漫天飞舞的风雪。

“走。”玖健道,然后率先走入门中。

梅拉跟上,阿多也跟上。

布兰突然回头,黑暗中仿佛有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那双属于风暴王的眼睛。

他记得梦中的那位风暴王还曾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不要走出长城。

布兰甩甩头,将风暴王的眼睛和警告抛之脑后。

任由阿多背着自己通过了那扇门。

布兰想要去长城之外,去见三眼乌鸦,不仅仅为了泽地姐弟口中的使命,更是因为在梦中,三眼乌鸦曾说能让他飞。

他断了腿,不能走。

但他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