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橡城。

新任领主托根·奥克赫特伯爵满眼血丝,在大厅中焦躁地来回走着。

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可此时一点困倦的意思也没有。

城外马党大军已经开始攻城了,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而且他想了几天几夜,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马党怎么会突然纠集大军来攻打古橡城。

他们怎么敢的?

高庭公爵的长子维拉斯·提利尔明明就在古橡城做人质,他们不怕自己杀了他吗?

“高庭还是没有回信吗?”维拉斯坐在轮椅上,双腿上盖着一条毛毯,表情也颇为凝重。

“没有。”托根伯爵闷声道。

早在五天前,托根伯爵得到消息称一支马党大军正往古橡城进发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了。

他立刻放出渡鸦向高庭送信,询问情况。

可直到现在,高庭都没有回信。

难道真的如马党宣称的那样,这次军事行动是得到了提利尔家族的支持,高庭下定决心要清算之前的叛乱了?

“您派了几只渡鸦?”维拉斯又问道。

“古橡城的渡鸦全都被我送出去了!”托根伯爵咬牙道,“而且算算时间,高庭应该早就收到信了!但就是没有回音!怎么,奥莲娜夫人是断定我不敢杀你么!”

“您别激动,这次行动很有可能是马党自作主张,如果你杀了我,反而给他们的行为制造了一个合理的借口。”维拉斯试图安抚托根伯爵。

“那为什么高庭不回信!”

维拉斯顿时失语,他眼中也闪过一丝迷惘和痛苦,但很快就又重新恢复清明,道:

“可能是渡鸦出了意外……”

“一两只出了意外还有可能,但所有的渡鸦都出意外?”托根伯爵没好气道,此时他显得格外焦躁,“而且我还特意让学士在夜间放了一批渡鸦,你告诉我,马党就算在古橡城周围安排神射手,能在黑夜里射杀渡鸦?”

维拉斯沉思片刻后,道:“可能是其他原因让渡鸦抵达不了高庭……”

轰隆——

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轰鸣声中,整个城堡都在剧烈摇晃,墙上的挂毯纷纷掉落在地,天花板中央的水晶烛台再也无法维系,猛地坠落下来,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幸好托根伯爵见机不妙,早就躲开,不然肯定会被砸得头破血流。

细碎的粉尘弥漫在大厅中,让维拉斯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发生什么了!”托根伯爵惊恐地叫道,“刚才是什么东西?”

“咳咳咳……”维拉斯瞳孔骤然紧缩,他忽然想起了之前河湾大军进攻风暴地铜门城时的一份战报。

难道是那个东西?

没等他缓过神来,就见托根伯爵已经大步冲了出去。

维拉斯转动椅轮,想要出去看看情况,但在门口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抱歉,维拉斯大人,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还请待在房间内。”

维拉斯无奈,只得返回房间。

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但他知道,这时候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千百个念头在脑中盘旋,维拉斯却找不到一个能解决当前危机的办法。

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针对自己的杀局!

马党是要逼迫奥克赫特家族杀了自己!

维拉斯知道马党对之前提利尔家族纵容鹿党叛乱的行为非常不满,也知道凯撒有野心,但他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

逼死封君的子嗣,这种事情就算能让鹿党背锅,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怎么回事。

凯撒将来怎么善后?怎么安抚人心?

提利尔家族可没有对不起他……

没多久,托根伯爵就再次返回,带着满身的杀气和血迹。

“怎么了?”维拉斯看着托根伯爵的状态,心里咯噔一下。

“城破了。”托根伯爵红着眼睛道。

“果然……”维拉斯反倒镇静下来,大脑飞速转动,“托根大人,你听我说。这件事绝不会是高庭指使……”

“为什么不可能?”托根伯爵笑道,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神色,“或许你高估自己在提利尔家族的地位了,毕竟充气鱼有三个儿子呢,死一两个有什么大不了的。”

维拉斯看着提剑向自己走来的托根伯爵,连忙道:

“别冲动,托根大人,让我去跟马党谈……”

“你去谈?你去了马党把你扣下,我手里还有什么筹码?你把我当傻子?”托根伯爵冷笑一声,随即朝身后的侍卫摆摆手。

维拉斯正要再劝,就见两名侍卫上前来将自己按住。

“托根大人,你听我说……”

“放心,我不杀你。”托根伯爵举起长剑,“我砍你一条腿给马党,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下不去手!”

“托根!别!啊——”

长剑斩下,鲜血四溅。

托根伯爵捡起地上的断腿交给手下,道:

“告诉马图斯·罗宛,如果再不停战,还会有更多的‘维拉斯’送到他手里!”

“是。”

托根伯爵又招来学士给维拉斯止血,同时道:

“别恨我,维拉斯,反正你这条腿也是废的。”

维拉斯痛得满头大汗,喘息着道:

“没用的,托根,马党巴不得你杀了我。”

“那我还能怎么办!”托根伯爵愤怒地咆哮,像头陷入绝境的野兽。

“你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将我活着交给马党。”维拉斯道,“最好是众目睽睽之下将我交出去。这样马图斯才不敢杀我,你们奥克赫特家族也才有一线生机……”

“你真把我当傻子!”托根伯爵怒道,“把你交出去了,我怎么保证提利尔家族事后不报复?哈哈哈,你们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对吧?就是认为我不敢杀人质对吧?”

“我以高庭继承人的名誉起誓,绝不会追究奥克赫特家族……”

“狗屁名誉!”托根伯爵愈发恼怒,“我就是信了你们的狗屁承诺,才有今天的下场!”

“我说了,这次行动绝对不是提利尔家族的主意。而是马党自作主张……”

“够了!维拉斯,我算是看透了,你们提利尔家族就是算准了我不敢杀你,才这样有恃无恐!”

“绝对没有……”

这时,使者去而复返。

“怎么样?”托根伯爵连忙问道。

使者脸色难看:“大人,马图斯伯爵说你唯一的生路就是将维拉斯·提利尔交出来,否则,战争不会停止。而如果您敢伤害维拉斯爵士的性命,那,那……”

“那什么?”

“那高庭会将奥克赫特灭族……”

“不可能!”维拉斯叫道,“高庭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竭力劝说着,试图让托根伯爵相信自己。

但托根伯爵却沉默不语,脸色越来越难看。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

托根伯爵知道,奥克赫特家族抵抗不了多久了。

绝望和懊悔笼罩了他的内心,让他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维拉斯见托根伯爵提着滴血的长剑再次向自己走来,心中大骇:

“托根!你听我说!你杀我无济于事,只会让局面彻底无法挽回……”

“维拉斯。”托根伯爵的语气变得无比平静,带着死寂的绝望,“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在高庭听信了你的承诺,你们提利尔的承诺。

或许在那个无面者割开艾雯夫人的咽喉时我就该醒悟,你们根本没打算放过奥克赫特家族。

是的,你们从来没有。

所以,我也不打算放过你了。”

说完,就一剑刺进了维拉斯的胸膛。

喷涌的鲜血溅了托根伯爵一身,让他看起来分外可怖。

“砍下他的脑袋,送给马图斯·罗宛。”

“是……”

侍卫们离开后,托根伯爵独自在房间中呆呆站着。

直到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他才回过神来,然后一剑割开了自己的咽喉。

当马党军队冲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只是托根伯爵的尸体了。

——

果酒厅。

蓝道·塔利伯爵走入城堡大门。

城内的厮杀还在继续,但佛索威家族的败亡已经是注定的结局。

随着越来越多的马党将士们涌入城内,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无可逆转。

一名传令官跑过来汇报道:

“蓝道大人,我们在主堡二楼找到加兰·提利尔和佛索威伯爵,他说要亲自见您……”

“我知道了。”蓝道伯爵漠然点头,却根本没前去见佛索威伯爵。

等了片刻,就见一个满身血污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蓝道伯爵认出此人是儿子手下的骑士,契曼·虎牙,曾是名野人,据说在赤红山脉凶名远播。

“蓝道大人,加兰·提利尔已经被佛索威伯爵杀死,为了替他报仇,我也杀了佛索威伯爵。”契曼面无表情地汇报道。

“好。”蓝道伯爵当然不会追问这番话的真假,只要加兰死在果酒厅就行了,至于他是被谁杀的,那并不重要。

“将加兰爵士的遗体收殓好,连同佛索威伯爵的头颅,一同送去高庭。告诉提利尔家族,我们已经遵照奥莲娜夫人的命令,平息了鹿党叛乱。”

“是。”契曼点点头,就要离开。

可蓝道伯爵似乎还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记住,是奥莲娜夫人的命令,不是梅斯公爵的命令。”

“记住了。”契曼微微一笑,似乎已经领会了蓝道伯爵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