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安没有再冒雪飞行,开车的人换成了他,副驾驶变成了季栩,程蓦和池映被赶去了车厢,一行人继续往城西赶去。

一路过来,没有看见一只进阶狂尸,只在一些建筑里看见了躲在里面的狂尸,听见声音跟着车跑出来,很快就四肢僵硬倒在风雪中。

整个青江市厚厚的积雪下,不知掩埋着多少狂尸,轻卡经过的时候,时常会有颠簸。

“周遂行和徐忱是谁?”秦砚安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季栩听到这两个名字时的反应,让秦砚安很在意,能让季栩有如此大情绪波动的人不多,这一下就占了两个。

季栩看着窗外的飘雪,语气淡淡,“无关紧要的人。”

季栩的很多事,秦砚安都是看破不说破,但这次他却坚持追问,“无关紧要?我怎么觉得没有那么无关紧要呢?”

季栩听出了男人的语气不对,偏头看他,见他神色紧绷,明显不高兴的样子。

男人除了在半堕变的时候,会性格大变,变得粘人又霸道,独占欲超强,喜欢季栩抱抱摸摸哄哄,正常情况下,他还是那个冷静自持、沉稳可靠的强大男人。

像现在这样追着一件事不放,几乎没有过,这让季栩感到新奇。

“为什么这么觉得?”

男人线条分明的下颌绷紧,把不高兴表现的明明白白,“你当时的情绪不对。”

季栩啧了一声,靠进椅背里,“你们这能力也太好用了吧。”

秦砚安补充,“你还在试图隐瞒。”

季栩失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按照现在这个时间线,他和周遂行、徐忱还是陌生人,连见也没见过的陌生人,可在他经历过的那三年末世,这两人对他真实造成过伤害,而且他身边亲近的人,也被他们一个个设计害死,这仇他忘不了,也不能忘。

秦砚安:“想怎么说都行,我想知道。”

季栩见他这么坚持,想了想,他现在除了回到三年前这件事之外,没有任何事瞒着男人,在这样诡谲莫测的末世,发生怎样难以理解的事都不会奇怪。

何况季栩一直在怀疑,他能回到三年前,很可能和他的回溯能力有关。

既然秦砚安已经知道他的二次入侵能力,想来应该可以理解重回三年前这样离奇的事。

季栩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就让人猝不及防,“这是我第二次经历末世。”

轻卡剧烈颠簸了一下,又轧到积雪下的狂尸了,男人差点没稳住方向。等轻卡再次平稳,这才开口,“什么意思?”

季栩道:“我曾经历过这样的末世,那时我以普通人的身份经历了黑暗物质侵袭,我被入侵了,获得的畸化能力,就是现在的建造能力。我和所有人一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迎来了末世,为了食物和水源不得不离开家,外出寻找物资……”

季栩把他经历过的那三年末世,简单说了一遍,有些事他已经记不清了,明明只是三年,他却好像度过了三十年,他感觉自己在噩梦之地困了太久,实际上外界只过去月余而已。

“池映复制了徐忱的织梦人能力,制造了一个梦中梦,将我从噩梦循环解救出来,我们在逃走的时候,刚离开可以隔绝情绪的堡垒,我就被二次入侵了,回到了三年前……我以为这是重生,直到二次入侵能力出现后,我才知道,这可能不是重生。”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背,青筋暴起,男人早已难以自控的变成了竖瞳,他死死盯着前方道路,没有去看身边人。

声音压抑的像是风雨欲来,“所以,杨祉根本不是你的朋友,而是那三年认识的队友?你准备的那些物资和车辆,也不是开什么公司,就是为了应对末世?还有那些加油站,水晶,能量晶石,对嗜血人、狂尸、畸化怪物和堕变物的了解,都是来自那三年?”

季栩:“是。”

秦砚安曾想过季栩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无论他如何去想,都不可能想到他是从三年后回来的人。

季栩的所有准备,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

秦砚安没有问那三年他去了哪里,不需要问,他几乎可以想到自己的结果,得知奶奶去世后,他肯定会去云海市,不灭夏家满门他不会罢休,最后必然是变成一只真正的堕变兽了。

对一个无牵无挂满心只有仇恨的人来说,失去自我和杀戮才是他的真正归宿。

重来一次,季栩改变了自己,也救了他。

可每当想到他努力保护的听听,在他不知道的那三年经历过的背叛和伤害,他就没法冷静。

轻卡停下,男人极力克制,怒火和心疼化为暴虐杀意,他不想失控,可鳞片还是难以遏制的一片片冒出来,从脖颈顷刻武装到面部。

男人英俊的脸上已经被黑色鳞片覆盖了大半,继续这么下去,他就快进入完全堕变了。

这样的堕变阻止不了,每个畸化人和堕变物都会滑向深渊,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延迟坠入深渊的脚步。

季栩感受到了男人的克制和痛苦,急忙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抱住他,“你怎么样?别气别气,我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锋利爪子小心翼翼的抱住怀中人,将脸深深埋在对方颈间,汲取他的味道和温度。

狂躁嗜血的情绪,被熟悉的味道短暂安抚,低沉压抑的声音传来,“听听,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当你男朋友。”

季栩环住男人的后颈,摸到满手的冰冷鳞片,心脏狠狠颤了颤,恐慌情绪刚一冒头,就被他死死压制住,“别胡说,你不会变成没有意识的堕变兽,我会陪着你。”

男人没有告诉季栩实话,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只是季栩可以接受的样子。

堕变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他离开白湾镇的那段时间,更是完全放纵放弃自己,堕变程度每天都在疯长。

他不敢告诉季栩,他怕季栩会害怕,他要用出全力才能维持现在的表象。

男人固执的重复,“……我想当你男朋友。”

一想到周遂行和徐忱对听听做过的事,他就想引动他们的所有恐惧情绪,让他们全身的每一寸血肉都充满恐惧的味道,再一口一口吃掉他们……不行,他是人类,他不是怪物,不能吃人……

男人身体颤抖,双臂抱紧怀中人,紧到季栩感觉骨头都快被勒断了。

季栩轻拍男人后背,极尽安抚,“好,你是我的男朋友,你追到我了。”

疯狂滋长的暴虐情绪,像是被按了定格建,男人愣愣抬头,有点回不过神。

季栩温暖的掌心,覆上男人脸上细小的鳞片,“我觉得我们很合适,可以试着交往了。”

这句话季栩早就想说了,是男人要走追求的流程,那他就陪着走流程吧。

男人笑了,金色竖瞳都因为心情的转变,变成了椭圆。

利爪轻轻覆上季栩的后颈,两人靠得极近,鼻尖相抵,呼吸纠缠,“我能吻你吗?”

紧紧相贴的身体,可以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季栩好气又好笑,“这种事还需要问吗?”

季栩主动吻上对方的唇,男人双臂收紧,想要加深这个吻,却神色一变,猛地偏开脸,利爪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季栩呼吸不稳,探身去看,“怎么了?”

男人侧着身子不让季栩看,扣着他的利爪也松开了,“没事,你坐回去,别看我。”

季栩:“……”

季栩直觉有问题,“刚成了男朋友就不让我看了?”

秦砚安:“不是……”

季栩扳他肩膀,把人转过来,“我看看怎么了?”

利爪依旧遮住口鼻,声音闷闷传来,“别看,你会害怕……”

“我连真正的堕变兽都见过,我会怕你吗?”季栩拿开利爪,男人口鼻处没有任何异常,既然不是脸上,那就只能是……

“害怕吗?”男人开口,露出口中密集尖锐的牙齿,可以轻松撕烂血肉咬断骨骼的尖牙,堕变兽特有的锋利尖牙!

季栩摇头,神色怔怔的盯着男人的嘴巴。

季栩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不知道秦砚安真正堕变到了何种地步,全身布满鳞片、利爪和蝠翼,都是对方想让他看到的部分,那些不想让他看到的呢?

驾驶室的温馨旖旎瞬间散了干净,所有的炽烈狂热都变成了彻骨冰寒,季栩什么心思也没了,他坐回副驾驶,声音沉沉。

“从现在开始,不许再用堕变能力了。”

秦砚安:“……”

这是被吓到了吧?

秦砚安静默了片刻,才道:“不是不使用能力就不会堕变。”

堕变时时刻刻都在发生。

季栩此刻只觉浑身冰冷,深深吸了口气,侧身过去,紧紧抱住男人。

“秦砚安,完全堕变不可避免,如果真的控制不住了,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自我意识。我没有堕变的经验,但我知道全畸态,我经历过,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放弃自己,你要记住自己是个人,无论变成什么样,你最终都能回归人类。”

“别忘了我在等你,我会一直等你,答应我。”

男人吻了吻他的侧脸,声音低缓,“我答应你,我肯定不会忘了你。”

……

两人没时间温存,等秦砚安的堕变形态消失,轻卡就再次上路。

他们现在已经在城西了,只是还没找到明日基地的位置所在,车外的小雪有变大的趋势,外面连个外出的幸存者也没有,找人问话更是别想。

秦砚安降下车窗,跟着恐惧情绪走,一路找去了明日基地。

相比起来,明日基地的围墙,算是季栩遇见过的几个基地中最好的一个,围墙厚度和高度都很好,只是纯泥土的材质,似乎不太结实。

轻卡围着土质围墙绕到基地大门处,大门口有人守门,看到有车过来,先是惊讶,随后有人过来询问情况。

大门守卫先是敲了驾驶室的车窗,秦砚安没理,季栩主动降下副驾驶的车窗,把守卫招过来问话。

明日基地的守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两只眼睛出来,站在雪地里不停跺脚,“你们从哪儿来?来明日基地做什么?”

外面确实很冷,季栩把脱下的羽绒服重新穿上,这才开口,“我来找人,孟重在不在?”

守卫顿了顿,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找孟重做什么?”

季栩将守卫的反应尽收眼底,“我是他侄儿,听说他在这里,这才前来投奔。”

守卫眼神游移,窗口散出来的暖意让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一步,“这车是你们的?”

季栩点头,“是我的车,我叔手里也有一辆车,不过不是货车,是一辆商务车。”

守卫眼神闪动,看了眼基地大门,其他守卫已经在看这边了。

季栩看出了守卫的迟疑,伸手在背包里摸了一小瓶高度白酒出来,烟酒在末世可是奢侈品,不受侵蚀的烟酒更是千金难求。

季栩把一小瓶白酒从窗口递出去,“天气冷,留着驱驱寒。”

守卫的眼睛立刻亮了,迅速伸手接过来,顺势塞进衣袖中,车内较暖,酒瓶上都是暖意。

守卫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既然你是孟首领的侄儿,就听我一句劝,别来这里,孟首领也不在这里,他们全家都走了。”

季栩状似惊讶,“怎么会?我得到的消息是,我叔在这里建了基地,这才来投奔他。”

守卫又开始往门口张望,“你来晚了,红河基地已经易主了,现在这里是明日基地,首领也换人了,你们赶紧走吧,晚了可能就走不了了。”

季栩又从背包里摸了一包饼干,悄悄塞给他,“我只有这一个叔叔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叔他们去哪儿了?还活着吗?”

守卫把饼干也塞进衣袖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也算是红河基地留下来的老人了,当时基地一片混乱,说是有怪物混进来,我没看见怪物,只看到两方人在厮杀,孟首领一家被人护着逃出了基地,现在是否还活着,我就不知道了。”

季栩:“哪两方人在厮杀?”

有别的守卫走过来了,先来的守卫催促道:“孟首领和现在的周首领的人……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