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所距离猩红之地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远远就能看见哨塔上的巡逻身影，猩所的门口和围墙之上都有持枪巡逻的士兵。
猩所的占地面积不大,守卫却十分严格,哪怕是身为队长的钟未宗，想要进入猩所，也要下车接受检查,季栩几人也终于见到检测仪器了。
就像和平年代过安检那样，想要进入猩所，每个人都得从检测门经过，那门就是检测是否是人类的仪器了，黑黝黝的，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看起来很不起眼。
钟未宗一行人经过检测门，每过一人,检测门会有变色反应,都是红色系,深浅不一。
开进猩所的装甲车也会接受检查，从里到外，先是人工检查，之后还要用仪器再检查一遍,确认安全之后，装甲车才能开进哨所。
季栩五人看着如此正规的检查，想起他们基地的安检,能安稳到现在也不容易。
钟未宗的人已经检查完了,车也开进了哨所,只剩季栩几人还有他们的三辆中卡。
猩所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等着他们的检测结果。
他们知道自己是人类,完全不怕检查，程蓦率先走过去，检测门果然变色了。
带他们回来的钟未宗等人，悄悄松了口气，就算他们把“我是人类”的字样贴脑门上，在没经过检测之前，哨所的人还是会秉持着怀疑的态度。
程蓦之后是池映、孟北泽和秋君闻，检测门都给出了变色反应。季栩走在最后，等他经过检测门的时候，刚刚鲜红的检测门突然就黑了。
所有人：“……”
执勤的兵哥立刻警戒，所有武器齐齐对准季栩。
顺利通过检测门的四人大惊，程蓦当即就要冲过去，被池映拉住了，这种时候可别起冲突，不然季栩真可能被射成蜂窝，不是开玩笑的。
这些人可不是他们遇见的那些草台班子，随便拿个武器就能吆五喝六，这些可都是正规兵哥，不靠武器空手就能撂倒他们的高手。
程蓦大喊：“别动手别动手！我们都是人类，都是自己人啊！”
季栩看了眼黑黝黝的门框，小心退回去，重新走了一遍，检测门依旧没反应。
程蓦急了，“钟队长，你们这门是不是坏了？”
钟未宗差不多已经相信他们是人类了，没想到会有人出问题。
“这门是用畸化物组织制成，对人类的恐惧情绪感知敏锐，只有感应到恐惧情绪才会有变色反应。门不可能突然坏掉，你把背包放下试试。”
季栩：“……”
这和他的背包可能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在他怀中呼呼大睡的小堕变兽。
季栩看了眼包围他的兵哥，“别紧张，我去车上放下背包。”
季栩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身上车，把背包和怀中的小堕变兽一起留在车上。
正在睡觉的小堕变兽突然失去热源，茫然的睁开眼睛，季栩给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叮嘱，让它暂时待在车上，不要让人看见它。
小堕变兽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眼睁睁看着季栩离开，把它一只兽留在了车上。
季栩只身回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检测门经过，一直装死的检测门终于有反应了，变成了极淡的浅红色，季栩能被感应到的恐惧情绪很低。
只是这点颜色，就能让所有人放下心来，不管恐惧情绪多少，只要有，就能证明他是人类。
所有人收起武器，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季栩回头看了眼车，正看到一只金色的眼睛偷偷看着这边，见他发现了，又嗖的一下缩回去，心中无奈又好笑。
“我们的车就不进哨所了，晚上也不在哨所休息，车上有卧室，我们会在车上休息。”
季栩可不敢把小堕变兽单独留在车上，这要是突然叛逆了，可是要命的事。
车不进哨所，就不用接受哨所的检查，他们车上有很多东西，好的不好的都有，确实不能让人就这么检查。
他的封存箱子里还有一只堕变物的尸体，这可不是寻常畸化人能杀死的存在。
钟未宗跟着看向三辆中卡，直觉车上应该有不能被检查的东西，“猩所距离深渊裂缝不算远，晚上可能会有怪物被恐惧情绪吸引过来，你们留在外面会非常危险。”
“我们哨所的房子都用可以隔绝情绪的粘液涂过，只要门窗关好，恐惧情绪不会泄露出去，很安全。你们的车可以留在外面，人最好住到哨所来。”
季栩几人感觉自己就是个土鳖，很多东西都不知道，什么可以变色的检测门，可以隔绝情绪的粘液涂料，还有执勤兵哥用来检查车辆的仪器，都很新鲜，他们没见过，也没听过。
这还没到人类巨城，就见识了这么多好东西，等回去的时候，他们这三辆车很可能装不下。
还没离开，几个人就开始发愁了，好多新鲜玩意儿啊！
季栩道：“我们的车也可以隔绝情绪，很安全。”
如果不是有车和防护墙，拥有制造噩梦能力的嗜血人，估计早对他们下手了。
人在睡着的时候，情绪不受控制，防备意识最是薄弱，正是最好下手的时候，可他们一路安安稳稳到了这里，从没被拖入噩梦，可见防护墙和中卡的安全性了。
钟未宗再次看向三辆中卡，难怪了，如果没有隔绝情绪的能力，他们也无法安全到达这里。
季栩原本想问问人类巨城的事，在又一次看见一只偷窥的金色眼睛，只好道：“钟队长先去忙，晚上过来一起吃火锅。”
说完就匆匆回了车上，完全不给钟未宗拒绝的机会。
程蓦四人也没在哨所逗留，各自回了车上，按照季栩的要求，把三辆车调整到并排，好在晚上投放防护墙。
趁着还有时间，闲着没事的几人，打开车厢，抬下大锅大灶，搬出折叠桌椅，开始熬制牛骨汤，然后洗菜、切菜，又蒸了两大锅米饭，留着晚上一起吃火锅。
三辆中卡就停在哨所外面，他们的动静完全看在执勤兵哥眼中，等骨汤的香味和清甜的米饭香味飘出来，才是最熬人的。
太香了，执勤的视线总是忍不住飘过去，自从末世之后，他们就没闻见过这么香的味道，吃什么都是无滋无味，只为填饱肚子，维持生命，吃饭再也不是一件享受的事了。
在哨所忙碌的钟未宗，也被这么香的味道勾得肚子咕咕叫。
副队长姜饮伸着脖子往外看，“钟队，你闻到了吗？我这是想念正常米饭想出幻觉了？哪来这么好闻的米香？”
钟未宗已经给上面去了电话，汇报了遇见深渊裂缝以西幸存者的事，重点提到嗜血人建立巨城的消息。
上面对此非常重视，立刻就让猩所把人护送去巨城，钟未宗又把请他们加固装甲车的事上报，暂时不能过去，这几人需要帮助他们穿过猩红之地。
等把重要工作处理完，钟未宗带着副队长姜饮去了季栩那里，看看是什么米，怎么会这么香，如今还有这么香的粮食吗？
……
晚餐季栩没有插手，都交给程蓦四人了，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折腾点美食犒劳自己。
车顶卧室内，小堕变兽正在严厉谴责季栩把它一只兽丢下的行为，小爪子拍的啪啪响，严厉告诫季栩，不许再有下次，否则凶给他看。
季栩看着一脸愤慨的小堕变兽，忍笑忍得很辛苦。
不能笑，要是真笑出来小堕变兽恼羞成怒又要闹脾气了，季栩只能掐着腿肉，一脸认真的坐在地毯上，乖乖听训。
“嗷嗷嗷？”小堕变兽歪着脑袋看他，金色大眼睛里都是谴责。
“我已经深刻反思了自己的错误，保证下次不会再犯，别生气了好不好？”季栩伸手，想要把小堕变兽抱过来。
小家伙灵活躲避，“嗷？”
季栩就差举手发誓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小堕变兽：“嗷嗷？”
季栩连连点头，“我保证，一定不会再犯。”
经过再三确认，小堕变兽决定相信季栩这一次，气哼哼的走过来，直立而起，举着小爪子让季栩抱。
季栩赶紧把小堕变兽抱进怀里，自从他回到车上，小堕变兽就不让他抱了，一小只扭头回了卧室，独自生闷气去了，不理人。
可算是把小堕变兽哄好了，太不容易了，季栩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
听见敲车厢的声音，知道是钟队长来了，只好又把小堕变兽放进胸包里，到哪儿都得带着。
季栩从车上下来，见钟未宗和姜饮都在，冲程蓦和池映招手，让他们去车上搬两筐菜蔬下来，再搬两袋纯净的大米下来，给哨所送去。
他们的锅碗有限，准备不了这么多人的饭，只能让哨所的食堂自己开火了。
钟未宗赶紧拦着，不让季栩送这些，哨所有粮食，够吃。
季栩掀开一个筐，让钟未宗和姜饮看，“你们这里也有纯净菜蔬吗？”
看着满满一筐的西红柿、萝卜、青椒、青菜等，钟未宗和姜饮都震惊的说不出话，这些菜蔬可太漂亮了，他们太久没有看到这么正常的颜色和形状了。
末世一年，他们几乎要忘记这些菜蔬的正常颜色和形状了，哨所是最前线的守卫，他们的物资都来自巨城，就算粮食紧缺，也不会饿着他们。
寒冷的冬季，偶尔也能吃到菜蔬，都是巨城自己建温室种出来的，因为土壤和种子都被黑暗物质侵蚀了，种出来的都是高侵菜蔬，很难吃，却也不是不能吃，总不至于饿死人。
他们知道，巨城的研究人员正在努力降低作物中的黑暗物质，据说已经有了成果。
研究人员正在培育中侵种子，只要这样一层层提取净化下去，总能得到最接近纯净的种子。
这个过程需要时间，而且要解决土壤中的黑暗物质也是大难题，所有人都在努力。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么多研究人员正在努力的研究，就这么大剌剌的出现在面前。
钟未宗指着筐里的菜蔬，半晌才发出声音，“纯、纯净菜蔬？！”
季栩点头，“对，不含黑暗物质的纯净菜蔬。”
“种、种子呢？！有种子吗？”
钟未宗真怕他们把这么稀有的纯净菜蔬给吃光了，忘记留种，那就完了。
研究人员可是加班加点的想要提取出纯净种子，种子太重要了！
“有种子，别激动。”季栩理解钟未宗的心情，大棚里的菜蔬，他都记得留种子，不会吃断根。
有种子，才有以后。
钟未宗不激动不行，在他想来，这些纯净菜蔬很可能是在特定的环境下侥幸保留下来，数量不会太多，直接被摘下来吃了，可就太浪费了，如何能不让他激动。
听说有种子，钟未宗的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姜饮也是捏了把汗，真怕这几个年轻人不知道轻重，把这么珍贵的纯净菜蔬给吃断种了。
姜饮擦了把脑门上的冷汗，“我去，差点被你们吓死，你们是不知道，研究院的那些人，每天都在爆肝研究。前段时间听说发现了一种畸化植物，可以吸收土壤中的黑暗物质，那些人要把畸化植物移栽到庄稼地，吸收土壤里的黑暗物质，降低土壤侵蚀程度，派出很多人去找这种植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
季栩没听过这种植物，不做评价，“没事，我有种子，这些菜蔬和大米拿回哨所，给大家加餐。”
哨所会有很多，不会只有这一处，每处哨所的人不会太多，猩所这边统共只有几十人驻守，这些大米和菜蔬足够好好吃一顿了。
钟未宗没有再拒绝，猩所也不会白拿他的吃食，肯定会用其他东西补上。
钟未宗和姜饮留在哨所外面，和季栩几人一起吃火锅。火锅的香味十分霸道，为了给哨所的兵哥解馋，他又送了哨所十包火锅底料，如果想吃，可以自己煮着吃。
吃着香味扑鼻的火锅，钟未宗和姜饮都有种回到和平年代的错觉，想到这个末世死了多少人，两人都忍不住心酸。
全军覆没的城市太多了，一个逃出来的幸存者也没有，那些地方，有些是侵袭之地，有些是被恐怖怪物占领，彻底沦为了禁区。
人类无法踏足的禁区！
能活着，还能吃到正常的食物，两人都有点压不住情绪，只能闷头扒饭，掩饰失态。
季栩什么也没说，假装没有看见他们发红的眼眶。
程蓦端着碗，看着对面两人，热气蒸腾，模糊了两人的神情，却模糊不掉通红的眼眶。
程蓦看向季栩，在座几人，只有他的父母健在，没有经历过亲人离世的苦痛。他是多么幸运，才能有如今的生活。
季栩给了他们调整情绪的时间，然后平静的开口，“猩红之地地下可以开隧道吗？”
钟未宗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可别提开隧道了，那只血色飞蛾王的巢穴就在地下，之前开隧道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而且那猩红光幕一直渗透到地下，也不知是个什么原理，就很离谱。”
季栩想了想，“深渊裂缝上空可以飞过去吗？”
拥有飞行能力的畸化人应该不在少数，他们青江市就有，人类巨城不可能没有。
姜饮赶紧道：“你们可别想着从上面飞过去啊，那个深渊裂缝非常邪门，里面会喷射出黑色触丝，任何想要从上面飞过去的东西，都会被拖入深渊，血淋淋的教训。”
季栩点头，看来是有飞行畸化人试过了，知道行不通，才会死磕猩红之地。
季栩道：“我有个想法，与其给你们一层层加固装甲车，不如直接建个贯穿猩红之地的通道，让车辆不受干扰的迅速通过，也能将危险降到最低。”
钟未宗：“建过，安全通道在无数血色飞蛾的攻击下，坚持了接近三分钟，彻底变成废渣。”
他们说是什么法子都想遍了，真不是夸张，隧道挖过，安全通道建过，飞行……飞行根本不用试，血色飞蛾的制空能力不是假的，声东击西，武力强攻，都没用，人死了不少，他们依旧被拦在这里。
季栩沉默了片刻，又问：“如果在猩红城市的主干道上建一个安全通道，直行穿过，正常需要多长时间？”
钟未宗和姜饮早已把被猩红光幕笼罩的城市道路研究透彻了。
钟未宗：“正常用时应该在半小时左右，但无法直穿，血色飞蛾王的巢穴就在城市的最中央，就在主干道的下面。”
猩红之地的覆盖面积是固定的，如果不从城市主干道走，从别处经过，没有平坦的道路，速度只会更慢。
如果能用三面通道解决，就能节约精神能量，也能进一步加厚三面通道，维持更长的时间。
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只构建三面，地面很可能失守，地下不可能只有血色飞蛾王，肯定也有其它血色飞蛾，一旦冲出来就完了。
不能为了节约精神能量就冒险，哪怕降低墙壁厚度，也要四面体，想要节约精神能量，必须有现成的平坦道路才行，若是新开辟通道，肯定要消耗更多精神能量。
季栩道：“明天再去试试，看看我建的通道能坚持多久。”
钟未宗和姜饮都停下了筷子，他们没想到，季栩居然也是建造师。
饭后，钟未宗和姜饮原本想找季栩问问纯净种子的事，可季栩有事，先回车上了，只能下次再问。
……
季栩没有回房间，而是去了车厢，开了能源灯，车厢一片明亮。
他风化了一个小的封存箱，里面装的是堕变物的一小部分尸体，小堕变兽立刻警惕的钻出来，眼神询问季栩想干嘛。
季栩想要加深畸化程度，提高回溯时间，他现在只有二十分钟，远远不够，想要确保万无一失，回溯时间至少也要半个小时以上。
这样就算尝试通过，中途出岔子他也能回溯重来，不至于让那些兵哥死在猩红之地。
季栩严肃且郑重的给小堕变兽解释这件事，“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的二次入侵能力，一日没有达到完美畸态，一日就有被抢夺自我意识的风险。
与其被动等待，在危险中争夺自我意识，我更愿意主动出击，自我加深，我要把畸化速度掌控在自己手中。”
季栩凝视着小堕变兽的金色双瞳，“我把自己交给你，你可以随时打断我，可以吗？”
小堕变兽盯着季栩看了许久，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这些话，最后主动退开，没有再阻拦，蹲坐在边上守着他。
季栩做好准备，伸手抓住一根长在堕变物尸体上的梭形晶石，果然如季栩所想，黑雾攀缠上来，丝丝缕缕的侵入他的血肉，直击意识海。
熟悉的剧痛瞬间让他汗出如浆，面白如纸，他的意识中只剩劈入脑海的锐痛，再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痛到极致，他连指甲用力到开裂都没察觉。
在被一股大力切断侵入后，季栩直接倒在了车厢里，小堕变兽急得团团转，小爪子时不时摸摸他的脸颊，小脑袋凑过去，在他脸颊和嘴唇上啵啵个不停。
上次季栩难受的时候，说是需要它亲亲就能好，小堕变兽记住了，在季栩难受的时候，就会给他许多个亲亲。
季栩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感觉脸上冰冰凉凉，有个小东西正在亲他。
季栩笑起来，想要抱住小堕变兽，双臂却酸软无力，无法移动，“没事了，我很好。”
小堕变兽抬头看了看，把小脑袋贴在季栩脸颊上，不动了。
季栩闭了闭眼，去看回溯钟，这次吃了这么大苦，可要多畸化几分，不然这苦头算是白吃了，对身体和意识消耗都很大。
这次回溯钟上的时针和分针大变样了，时针指向1，分钟指向12，季栩直接笑出了声，用出全力抱住小堕变兽。
值了，以后他可利用的时间更多了，再也不用频频看时间了，他现在有一个小时的容错时间，能做的事也更多了。
缓了许久，季栩才能从车厢里坐起来，重新封存堕变物的尸体，踉跄着起身，去洗澡换衣，没力气帮小堕变兽洗澡了，只能让它自己洗洗干净。
等小堕变兽飞回房间的时候，季栩已经趴在**沉沉睡去。
小堕变兽抓住被子，将人仔细盖好，在季栩的枕头边站了一会儿，又重新飞回车厢，开始咔嚓咔嚓啃咬梭形晶石，把里面凝聚的死亡恐惧全部吃掉。
咔嚓声持续了一整夜，小堕变兽满脑子都是季栩的样子，痛苦的，无力的，失落的，疲惫的……
它在看着季栩被侵入，无比痛苦的时候，脑海中出现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
它想变成季栩希望它变成的样子。
它想变成人，给季栩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