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师兄不屑玩弄这些权术心计,觉得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如同躲在阴暗角落的老鼠,人人喊打。

可他不这样认为,总有这样一批人,用自己此生的阴暗换取世界的光明。

有阳光普照的地方就有阴暗的地方,比起那些可以正大光明享受阳光的人,这些人的牺牲更值得尊重。

“师兄自小远离京城,远离阴暗的朝局,纵然没有亲人,可你活的恣意洒脱,可你的恣意洒脱是谁的牺牲换来的?是太子!”

“先太子也不过大师兄五岁,可他用命护你二十年逍遥,他从未向你这个弟弟诉过苦,从未向你说过他生活在怎样残酷的世界,就是到死都未要求你为他做过任何事,你要做你的逍遥王,你要做你的仗义侠客,没错,你可以选择自己活在阳光里,但你没有资格嘲笑身处黑暗的人!”

陆玉庭冷冷同赵恒对视,说话也是半分情面不留。

从彼此黝黑的瞳孔里,他们各自能看到自己的模样。

两人政见不同不是第一次,可却是第一次吵的如此厉害。

赵恒神色透出一丝迷茫,或许对于大局这是对的,可赵穆的所作所为比崔家更可恨,比崔家更该死。

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成全他的贤名,他觉得不值。

“纵然如此,本王亦不想做愧对他人之事,这件事本王绝不同意!”

赵恒说完,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陆玉庭再次开口:“师兄,你扭转不了!”

“本王做事,但求问心无愧!”赵恒来开门,出了房间。

房间的门迅速打开,又迅速关上,房间里恢复了安静,陆玉庭一用力,捏碎了手中的杯子,鲜血顿时从掌心流了出来。

露浓看到赵恒面色不善的离开,这才敢进来,她早听到房间的争吵声,可哪里敢上前。

她看到陆玉庭手边的血,紧张道:“公子,你受伤了!”

“无碍!”陆玉庭满不在乎道。

“还是包扎一下,免得伤口受了冻,可就好不了了!”露浓出去又很快的回来,手里多了包扎伤口的东西。

陆玉庭表情失魂落魄,任由露浓为自己包扎伤口,半点反应都没有。

过了许久露浓才开口道:“公子,景王那边……”

“一切照旧!”

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景王若此次能扳倒崔家,必是大齐第一人,师兄的性子确实该避其锋芒。

也许……

陆玉庭叹了口气,虽千万人,吾往矣!

……

皇上病倒,皇后娘娘准备已久的宫宴自然不能举行了。

各大世家的夫人们松了口气,这马上就是年关了,谁想参加什么劳什子宫宴,吃也不敢吃,喝也不敢喝,就怕到时候丢脸。

皇后娘娘听说皇上病倒特意熬了汤送去了华清殿,可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侍卫就一句话,皇上说了,谁都不见。

气的皇后差点当场发火,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皇后出了华清殿不久和六公主赵绾碰了个正着。

赵绾屈膝行礼:“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在华清殿碰了钉子,再加上宫宴办不成了,说话就有些阴阳怪气:“本宫听说了曾少卿的事,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了,六公主可要节哀!”

“多谢皇后娘娘!”赵绾面无表情道。

“本宫听说婉芳殿和曾家都乱成一团了,公主可要好好的,不然可没人能主持大局了!”皇后娘娘有些不依不饶了。

因为皇上要册封淑妃为贵妃的事,皇后早记恨上赵绾了,觉得这是赵绾的主意。

否则淑妃一把年纪,又没有皇子,有什么资格做贵妃。

皇后大概是太过顺遂,活了三十多年性子一点没变,说的好听是心直口快,说的难听便是无脑,怪不得这么多年被什么都不如她的贵妃压着。

赵绾静静听完皇后的嘲讽,脸上倒瞧不出生气的模样,她勾唇,笑容极淡,虚的有些飘渺:“皇后娘娘说的是,儿臣改日再听娘娘教诲,父皇召见儿臣,实在耽误不得!”

皇后听到最后一句脸上笑容瞬间凝住,拧着眉,咬着牙。

一把年纪了,和晚辈争一时之气这气度也没谁了。

皇后娘娘在她伤口上撒盐,也别怪她在她心上扎针了,皇后娘娘的心结只有皇上。

瞧这一脸怨气的模样,肯定是在华清殿碰了钉子。

赵绾在宫中从不轻易结仇,可若谁惹到她的头上,也从来就是一针见血,一招制胜。

赵绾不等皇后反应,福身告退,只留下一个背影给皇后。

皇后站在原地气的跺脚:“她有什么好得意的,曾江一死,她一样得去和亲!”

身边嬷嬷开口道:“娘娘和六公主置什么气,她迟早是要嫁人的!”

“本宫知道,不过见不得她们母女小人得志,哼,贵妃没做成,亲侄子死了,这下让她得意!”

赵绾到了华清殿,并没有直接进去,十分规矩对守门的公公道:“有劳公公跑一趟,就说本宫在殿外候着!”

小公公知道六公主得宠,自不敢怠慢,可皇上说过谁都不见,刚拒了皇后娘娘。

这……有些为难了。

六公主一个眼神,珍珠拿了一叠银票塞到小公公手中:“劳烦公公跑一趟,若是父皇身体抱恙,没有精神见本宫,本宫回去便是!”

小公公自然不会那么不识趣,跑一趟便跑一趟吧。

其实,这么些年,皇上见到皇后娘娘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兴许,皇上见到六公主就心情好了呢。

没一会儿,小太监面带笑容的出来,赵绾便知,父皇愿意见她。

赵绾整了整衣冠,这才迈步进了华清殿。

皇上靠在软榻上,精神不是很好,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赵绾屈身下跪:“儿臣不孝,这么晚还来打扰父皇休息!”

“快,起来!”皇上伸出一只手,赵绾虚扶着皇上的手从地上起来。

“父皇身体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儿臣初闻表哥噩耗,浑浑噩噩竟没有来照顾父皇,还请父皇原谅儿臣不孝!”赵绾说着,眼泪登时从眼中流下。

赵绾极少哭,皇上看着越发难过,重重叹了口气:“父皇不该派他去,是父皇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