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这一夜睡的并不好,一闭上眼睛,她便再一次地想起了死在她怀中的赵恒。

从她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天开始,几乎没有哪一夜,不是怀着愧疚入睡的。

这也是她不想见赵穆的原因,比起怨恨他,她更多的是厌憎自己。

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痴傻,这些妄念都化成一把利刃,害死了赵恒,连累了陆家。

每一次在梦中她都能看到赵恒最后那个笑容。

他说,窈窈,我再不能护你了!

在死的最后时刻还在为她安排退路,让青鸾带她走。

青鸾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早恨不得一剑杀了她,可还是答应赵恒所求,最后亦是为救她而死。

赵恒直到青鸾答应,才缓缓闭眼,她记得那个眼神,是不舍。

即便到最后他还是舍不得她。

其实那一刻她已经后悔了,彻彻底底后悔了,甚至开始恨赵穆,他答应她,不杀赵恒,可他食言了。

入宫三年,她也仅见过赵穆一次,那个曾是她少女梦中人的男子面容在她脑中早已模糊,她脑海里只有赵恒。

也是那一刻,她动了陪赵恒死的念头。

每梦及此,心口像是被生生挖去了一块肉那般疼痛。

陆瑶蹙着眉,眼睛紧闭着,身子蜷缩在一起,表情痛苦。

“小姐,小姐……”

夏竹一手拿着火烛,一手轻轻的拍着陆瑶,呼喊着她。

“赵恒!”陆瑶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夏竹一脸担心的脸。

陆瑶满头满身的冷汗,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贴在身上,头发也是粘腻的贴在头皮上,满脸的泪水。

“小姐又做梦了?”夏竹紧张道。

陆瑶点点头,不说话,缩着身体坐在那里。

这里不比家里,打热水不方便,这又是大半夜的,只能拿了干帕子给陆瑶擦汗。

陆瑶像是没了灵魂,任由夏竹动作,夏竹想告诉陆瑶她刚在梦里叫楚王殿下名字了,但看陆瑶的神情,又什么都没说。

陆瑶从梦中惊醒一直睁眼躺到天亮,夏竹一大早便去厨房叫了热水,抬到陆瑶房间。

银子给的足,厨房的人倒是并没有埋怨。

毕竟,这陆小姐今日就走了,以后可没这么大方给银子的人了。

陆瑶泡了个澡,精神好多了,又用了早膳,正好高大人派人来通知,准备出发了。

陆瑶一出门便看到站在院里的赵穆,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

赵穆看到陆瑶出来,上前道:“昨日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

“谢殿下关心,好多了!”陆瑶屈身行礼,客气而疏离。

“瑶儿,舅舅的事……”赵穆想说他也曾向父皇求情让平宁侯先出大理寺牢房,只是父皇并未应允。

可话到嘴边又没有再说下去,如今说什么也都无意义了。

“大理寺曾大人断案如神,帮爹爹洗清冤屈,殿下不必忧心!”陆瑶淡淡道。

“瑶儿,你可是怪我,不然怎不叫我表哥了?”这件事他并没有尽力。

他当初也想下江南重查此案,只是父皇和母妃都不应允。

“殿下言重了,礼不可废,殿下贵为皇子,陆瑶岂敢攀附,时辰不早,该去集合了!”陆瑶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上一世,爹爹入狱便是陆家灾难的开始。

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瑶儿……”赵穆才叫出口她的名字,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赵恒。

赵恒只看着陆瑶:“东西都收拾好了?”

陆瑶嗯了一声,赵恒点头,两人一起离开。

赵穆看着二人的背影,心里醋海翻腾,他们什么时候竟这样熟了?

最让他生气的是,瑶儿对他似乎并不排斥。

这次船上又多了个更为尊贵的景王殿下,一切便又不同了。

高鹏是皇上的耳报神,虽只听命皇上一人,可对这个皇上看重的皇子到底不同。

一路上虽也会问赵恒意见,但无形中事事处处都以景王为先。

赵恒并不在意这些,只是陆瑶未免又多想。

窥一斑而知全部,高大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朝中大臣。

赵恒想在朝中立足,只怕要走的路艰难且长。

不过,没关系,不论有多艰难,她都会尽全力为他铺平。

赵穆每次来找她都被夏竹各种借口拒绝,而她未免和赵穆在甲板上遇到,几乎都待在船舱未出去过。

赵恒来给她送了两次吃食,一次是葡萄,一次是蜜瓜。

天气炎热,又是日夜行船,胃里难免不舒服,吃些瓜果倒是好多。

这一路倒是再未遇刺客,五日后,船顺利抵京。

下船时,陆瑶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陆青早接到消息,派了马车来接,陆瑶依礼先给赵穆和赵恒道别,然后是高曾两位大人。

“劳曾大人费神,我父冤案才能得洗,陆瑶谢过曾大人!”

曾江虽为人高傲,但也是个有原则的人,此事,楚王出力最多,他不过是搭把手而已。

“不敢受陆小姐大礼,小臣只是配合楚王殿下,洗清侯爷冤案的该是楚王殿下才是!”曾江回了陆瑶一礼,如实道。

“曾大人客气,陆瑶回去回禀父亲后,定让父亲登门相谢!”陆瑶说完又福了福身子,这才离去。

赵恒看着陆瑶一行人上了马车,眼神幽幽,她刚才都没看他,和那姓曾的小白脸有什么好说的。

赵恒和顾昭华和别人不同,他们二人是被‘押回’京城的,一回京便要进宫面圣的。

顾昭华从船靠岸便忐忑不安,就怕一下船看到自家老爹提刀站在那里。

扫了一圈,没见人,这才觉得舒坦了,不过转眼一想,又不对了。

都一个多月没见他了,竟然一点都不担心他,这是有多不在乎他?

难道是在家里等着他自投罗网?

不行呀,家不能回,他得去五哥那儿躲几天。

高鹏‘押着’两位爷进了宫门,这一口气总算松下了。

幸好这一路,这楚王殿下还算是安生,没出船舱,没打架,没生事。

景王私自出京,也是连王府都没回,直接进宫向父皇请罪了。

皇上看着跪在下面的三个小兔崽子,清了清嗓子:“你们可知错?”

景王叩首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知道瑶儿表妹遇袭,心中一时着急便来不及告知父皇,私自出京,儿臣已知错,求父皇处罚!”

皇上点点头,这个还算是个好的,知道认错,看了眼跪的笔挺笔挺的那个道:“老五,你可知错了?”

“回禀父皇,儿臣不知!”

皇上手抖了抖,这个混账东西!

“好好的京城不待,跑去江南败坏朕的名声,你是要气死朕!”皇上火气噌噌噌往上冒。

“父皇不许儿臣回西北又没有不许儿臣下江南,儿臣觉得闷,出去走走,何错之有?”赵恒不卑不亢道。

“何错之有?你搞的那些江南美女,奇珍异宝是怎么回事?”皇上声音都抖了。

“哦,那是昭华嫌知府大人府里的丫头难看,知府大人便挑了伶俐的供他使唤,奇珍异宝是儿臣送给煦儿的!”赵恒一脸正气。

“舅舅,五哥说的没错,那些丫头是知府送给外甥的,不过外甥并没有带回来!”顾昭华补充道。

心里多少有点小遗憾,那几个丫头江南小曲儿还是唱的不错的,没准能讨母亲喜欢呢。

皇上:“不是给朕的?”

怎么和他接到的消息不一样?

“父皇若是想要,儿臣再下一趟江南便是!”赵恒话刚落,感觉有东西飞过来了,下意识躲闪,一叠奏折落在地上。

皇上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但想踹东西,还想把房子掀了。

这混账东西不把他的名声坏了是不甘心呀,还再下一趟江南,他先打死他再说。

高鹏身子慢慢朝殿外挪,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没听到。

常贵眼巴巴的盯着皇上的脚,这张龙案只怕今日是保不住了。

景王:五弟这个愣子,连怎么讨好父皇都不会。

顾昭华:是呀,怎么就忘记给皇上舅舅带几个江南美女呢,唉,真是!

赵恒看了眼暴怒的皇上,补充道:“父皇息怒,以后儿臣出门游玩一定记得给父皇带礼物!”

咣!

龙案被皇上踹翻了。

他是在向他讨礼物吗?

常贵都快哭出来了,跪在地上:“皇上息怒啊,楚王殿下,您少说两句吧!”

“父皇息怒,五弟自小在军营,性子率真耿直,父皇就原谅五弟这次吧!”赵穆连忙为赵恒求情。

皇上一声怒吼:“都给朕滚出去!”

高鹏溜得比兔子都快,景王被皇上吼的有点懵逼,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父皇这样。

赵恒倒是一副不关自己事的模样:“儿臣滚了!”

顾昭华:“外甥也滚了!”

景王:“儿臣……告退!”

出了华清殿,赵穆语重心长道:“五弟稍等!”

“何事?”

“五弟以后莫再惹父皇生气,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父皇发如此大火!”

“看来四哥太少关心父皇,竟然连他发火都没见过,我虽在宫外长大也比四哥你见的多!”赵恒眉头蹙起,看着赵穆。

赵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