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荒的事情宁织也没有落下,过完年后不久就找村长商量了这件事情。
村长有些犹豫,不过宁织说的那些好处他实在没办法不动心,再加上有她和胡大夫提供的药丸子。
“这件事不是小事,我得召集村民们商讨一下,过几天再给你答复,不过你和胡大夫可以先准备着。”
宁织点点头应下,这件事确实还不着急,而且她觉得村里人大多会答应的。
迟府被抄家以后,迟萤秋就住进了周家小院,度过了她生命里最后一段时光。
这天上午,她的精神异常得好,甚至能够起身了。
宁织看着她红润透亮的脸色,心中一沉,有一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那个时刻还是到了。
“宁织,我想去外面坐坐。”迟萤秋笑道。
她的笑很轻快、纯洁,带着些调皮,仿佛回到了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宁织:“我给你搬个藤椅出去,你等着。”
院子外有一棵高大的榆钱树,已经长了新叶子,风一吹就在树枝上跳跃,散发着旺盛喜人的生命力。
宁织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觉得日光有些扎眼。
“萤秋,你知道吗,榆钱做窝窝头很香的,你肯定会喜欢。”
迟萤秋:“听起来是个新鲜玩意儿,我还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只是却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宁织,老梨树开花了吗?”
迟府被抄家后,那座宅子被官府封了起来,入春后宁织去看了几次,老梨树都没有开花。
宁织摇了摇头。
迟萤秋失望地叹了口气:“今年花开得太晚了些……好歹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宁织……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宁织看着她,有些困惑:“你说什么呢?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迟萤秋解释道:“一开始我就和你说过了,让你来做我的护卫,是想着如果你和我一起出事了,迟家人也不会好过。”
“其实我想的是,如果我要死了,一定要想办法带走你……这是我最后的复仇手段。”
“现在想想,真是惭愧。在我真心把你当做朋友以后,这个恶念时常让我没办法面对自己。”
宁织知道迟萤秋内心的矛盾,她大可以不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可她又想得到宁织的谅解和宽恕。
或者说,她想知道,宁织能包容她到哪一步。
宁织握住她的手:“萤秋,君子论迹不论心,我真的不怪你。那时的你已经被逼入绝境,我没办法对你过多苛责。”
“就像你说的,在你把我当成朋友以后,你不能面对曾经的恶念,于我亦然,如今的我也不会怪你对我生出过恶念。”
迟萤秋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宁织,谢谢你,还有大家,我这样的人,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过,我还要麻烦你最后一件事。”
宁织:“你说。”
迟萤秋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毛毯,闭着眼说道:“麻烦你再给我做一次杏仁牛乳茶吧,还真是有些想念那个味道了。”
宁织玩笑道:“幸好我把迟府厨房里的磨盘带回来了,不然用手给你磨得磨到天黑去了。”
半个时辰后,宁织端着温度正好的杏仁牛乳茶出来:“萤秋,快起来尝尝,这次我加了果干进去,你一定喜欢。”
迟萤秋没有回应,她静静地躺着,莹白的小脸带着安宁祥和的气息,毛毯整整齐齐地盖在她身上,好像睡熟了。
风吹来柳絮,落在她脸上,毛绒绒的,她倒也不嫌痒。
宁织将杏仁牛乳茶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看着院外那棵高大的榆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杯杏仁牛乳茶放在桌上,从热气腾腾到彻底冰凉,已经不能喝了。
“大小姐,你怎么这么贪睡呢?算了,等你下次想喝了我再给你煮。”
迟家抄家之后,迟萤秋就将她的母亲的尸骨迁了出来,她买下了一块山清水秀、远离人迹的土地,拜托宁织在她死后将她和母亲葬在一起。
宁织遵照迟萤秋的遗愿,没有大办葬礼,没想到送葬那天很多村民都来了。
“迟大小姐是个好人,过年的时候还给我家几个臭小子包了红包呢。”
“是啊,迟大小姐的仆人住俺家,还帮俺干活呢,银子也没少给俺。”
“迟大小姐是被太上皇夸过的人,是个奇女子啊,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走了,真是可惜,咱们都是来送她的。”
紫娟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帮着迟萤秋整理遗容时都没哭,这会儿却哭成了泪人。
原来大家都知道她的小姐很好,可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呢?小姐她还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就走了。
迟萤秋的墓志铭是周泽琛写的,没办法,宁织虽然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让她写古文还真是不拿手。
再说了,她就算能写也不会有探花郎写得好啊。
周泽琛这回倒是没有说什么,而是认认真真地写了一篇出来,上面以流畅华美不失哀恸的言辞尽书了迟萤秋一生所受的不公,以及她顽强隐忍的抗争,她坚持大义的胜利。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周泽琛最后问道。
宁织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唐朝的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来,这是两位很有气魄的女性。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迟萤秋,大小姐,但愿千年万年以后,还有人和我一样记得你的存在。
周泽琛愣了一下,神情动容,挥笔将宁织提的这句话作为墓志铭的结尾。
紫娟在迟萤秋走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宁织起初担心她做傻事,让棠棠缠着紫娟玩儿。
紫娟很喜欢棠棠,但也知道宁织这样做的用意,特意找宁织表明心意:“宁姐姐,你说过要教我做好事给小姐积德,我等着呢,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小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宁织松了口气,觉得紫娟经过这么一遭也确实成长了不少:“这样就最好了,紫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