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地下赌城的第十八层——陈莫。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秋将受伤的秦羽带到这里,并且布下了结界,借此避过冥界的追剿。

此时秦羽正盘膝坐在布满了尘灰的赌桌上,不断地用灵力在修复胸腹间的伤口,但可惜,这具人类的躯壳几乎已经撑到了极限,伤口上的血越渗越多。

沈秋拧眉看着他的伤口,打算帮忙,却被秦羽拒绝。

“一会儿会有一场硬战要打,你的灵力必须用来自保。”

沈秋沉默了片刻,“真的只能这样做吗?没有别的办法?”

他和秦羽已相识了数千年,三界众生里,秦羽可以说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此刻,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也许,他应该做些什么。而不是任由秦羽走上那条不归之路。

秦羽看出了沈秋眼底的挣扎。

“非天,你已经帮过我一个很大的忙,已经足够了。”

沈秋看了秦羽一眼,冰封的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无奈,“我都不知道当初所做的决定,是对是错。”

秦羽微微合上眼帘,“对我来说,她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非天,你应该很明白我的感受。如果换成是唐琳,你也会这么做,对吗?”

沈秋沉默了。他无法再劝秦羽什么,秦羽说得并没有错,如果他换成是秦羽,绯舞换成是唐琳,他也会这么做。

“你已经放消息给冥界了吧?”

“嗯。”沈秋点头。

秦羽唇角微扬,“我们做戏就要做得像样一些,冥王可是很精明的人,这次只好辛苦你了。”

“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客气吗?”

秦羽笑了,轻咳了两声,“确实不需要。”

沈秋却望向了前方不知名的黑暗,“你说,他会来吗?”

“黄帝吗?”秦羽的目光也变得幽沉起来,“也许会,也许不会。”那个人将自己藏得太深了,即使他借用了乌若的未来之力,也无法查出黄帝现在的下落。

忽然,整个楼层安静了下来,就连楼道上所点的灯都一盏盏随之熄灭。

黑暗,正一分分地吞噬着整个楼层。

“冥界的人来得还真快。”沈秋拧眉。

随着沈秋话音落下,楼道上最后一盏灯终于熄灭了,阴冷的气息开始漫延。

沈秋站在了秦羽身边,凝神戒备着。

黑暗之中,一抹红光散了开来,一名黑衣男子从红光中缓步走了出来。男子身材修长高挑,面容冷俊严厉,眼眸却是一银一蓝,让人不敢直视。

“冥王,好久不见。”

秦羽站起身,看着眼前那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是啊,好久不见。”冥王银蓝的眼眸紧紧盯着秦羽,“没想到,黄帝一直让我帮忙找的人,竟会是你。”

秦羽笑了,“我潜伏了四千多年,就是一直在找打败黄帝的机会,好一冼前耻。”

“为了一洗前耻,你就要这千千万万的世人陪葬吗?”冥王声音已变得冷沉。

秦羽剑眉轻挑,一如千万年前的狂傲,“他们不都是黄帝的后人吗?我做事,向来都要斩草除根。”

“蚩尤,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暴戾残虐,一点儿也没变。”冥王眸光微凝。

“我就是我,又何必改变呢?”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我就只好替天行道。”

秦羽淡淡一笑,“你不是我的对手,黄帝呢?就算真的要战死,我也只想和老对手大战一场。”

“他?”冥王眼底隐隐掠过了一丝复杂,“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只知道,他交代我的事,我一定会帮他完成。”

“冥王陛下还真是情深义重呢。”秦羽话语刚落,就化为了一道银色光影朝冥王直袭而去。

冥王举手一挡。

刹那间,银黑光影交错,飞砂走石,整个地下赌城都随之震动。

沈秋站在一旁观战,并未出手,但脸上的神色却极为凝重。

他深知秦羽灵力还处于半封印状态,再加上秦羽这具人类身躯已经支撑到了极限,其实,秦羽早已是强弩之末了。但这一战,秦羽必须打。这是他用未来之力看到的结果,也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沈秋想到这里,心情越发沉重。难道他真的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好友走上绝路吗?

忽然,正与冥王交战的秦羽,脚下轻晃了晃,恍神间,胸口就被冥王一掌击中。秦羽倒飞了出去,无力地跌倒在地,侧头吐了一口鲜血,粗重地喘息着。

沈秋脸色一变,伸手想去扶秦羽,却被他一把推开。

“快走。”秦羽低叱。

“可是——”

“你不想再见你的御沙了吗?”

沈秋一怔。

“走。你不想我前功尽弃吧?”秦羽低咳。

沈秋牙一咬,退了一小步,但心底还在挣扎。

冥王冷冷地看着重伤的秦羽,“看来当年你被黄帝封印的灵力还未恢复,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为了这个世间勉受浩劫,我也只能先除掉你了。”

说话间,冥王手里已多了一把光刃。

刀刃身长约二尺,刀身呈黑色,如墨般泼开,不见一丝杂质,刀柄上还盘着两条黄色的吐珠游龙。那颗龙珠红似鲜血夺目,与黑色的刀身互相呼应。

“斩魔刃?”沈秋心一沉。

这刀刃是黄帝之物,斩过千妖降过万魔。当年秦羽就是被这把刀刃所伤,所以灵力一直到现在还不能完全解封。

“看来黄帝还真是考虑得周全。连斩魔刃都替我准备好了。”秦羽边笑边咳,唇角有更多的鲜血淌下。他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脚下虽不稳,但神色却充满了嘲弄。

“可惜了,执刀之人竟不是黄帝。”他一边说,一边将沈秋往旁推了把,示意沈秋快走。

那边沈秋还未下定决心,就听冥王冷冷地丢下了一句:“就算执刀之人不是黄帝,你能死在他的刀下,也算是一偿他的夙愿了。”

刀风霍霍,刀影织成了一片光网,朝秦羽直罩而来。

沈秋想也不想,手中幻化出了一道火焰,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红色的火焰与黑色的刀气交击,“嘭”的一声,沈秋只觉一道强大的力量反弹了回来,胸口顿时一阵气血翻涌,脸色惨白。

秦羽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了沈秋,拧眉低叱。

“为什么不走?”

沈秋苦笑,无言,唇角却有血丝渗出。

“非天,虽然我无意伤你,但你若再插手,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冥王重新缓缓举刀,黑色的刀芒越发强盛,凌利的刀气直逼人心肺,千钧一发之即,有人闯入了这片黑暗。

“冥王,等等呀。”

来人竟是鹰旭。

冥王一怔,手中的斩魔刃也随之顿住。

“鹰旭,你来干什么?”

“要杀我来杀嘛。这个秦羽将弘靖害得这么惨。”鹰旭快步走到冥王身边,突然一把抢走了冥王手上的斩魔刃。

“这把刀挺帅的,我来使使。”

冥王猝不及防,竟被鹰旭抢了个正着。

“鹰旭,你干什么?”冥王厉喝。

他话音未落,黑暗中,忽然有一道七彩的光芒疾射而来,形成一道光锁,一下子便缠上了秦羽的腰。然后有一股力量,将秦羽一带,带离了那片黑暗。

沈秋一怔,当机立断,连忙跟了上去。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等冥王回神,眼前哪里还有人影?

“啊,发生什么事了?”鹰旭抓抓头,似满脸惊慌,“不是我的错,刀还给你,冥王,我不要了。”说着鹰旭一把将斩魔刃丢还给冥王,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掉了。

“鹰旭!”

冥王盯着鹰旭跑远的背景,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斩魔刃,竟没有起身去追,只是低低念了一句:“难道,这就是天意?”

床塌上那个男人的衣裳几乎被血染透了,神色惨白如雪。

绯舞神色复杂。

他身上被自己所刺的伤早已崩裂,再加上唇角不住涌出的血丝,让人很难想像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竟会是她数千年前的劲敌。

“为什么要救我?”虽然伤重,但秦羽却力撑着不让自己昏倒。

“为什么要救我?”

秦羽低低重复了一句,他紧紧盯着绯舞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寻一丝自己所期望看见的影子,但对方却淡淡地丢来了一句。

“你现在还不能死,你死了,靖就没办法苏醒了。”

“原来,是为他吗?”秦羽眼中的明亮黯淡了几分,他嘲弄一笑,却牵痛了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伤痛的模样,让绯舞心中隐隐泛起了一阵不适感。

绯舞伸出手,想扶他一把,却又收回了手。

“现在你先好好在这里休息,我已经布下了结界,冥界的人应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其他的,等你好一点儿再说吧。”

绯舞起身往门外走,强迫自己忽略刚才心底的复杂。

“你不是只想要回弘靖的力量吗?为什么还要等我伤愈?”秦羽勉力止住咳,沉声问。

绯舞站在门口,一手紧紧地抓着门框,面无表情。

“我不是你,不像你那样残忍无情。”丢下话,绯舞大步离去。

秦羽却无声地笑了。

“残忍无情吗?绯,你为了弘靖而救回我,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秦羽的目光变得复杂忧虑。

绯舞突然的出手相救,他并没有在未来之力里看到,似乎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正在试图改变着什么?

而现在,他已经无力再使用未来之力了。

未来,将会变成怎样?

厅堂里,唐琳正在为沈秋包扎伤口。

此刻唐琳也理不清自己的心境,沈秋在时她嫌烦,沈秋不在时,她总觉得心里头空****的,现在沈秋受了伤,她比自己受了伤还难受。越想越烦燥,唐琳手下不禁用了些劲。

沈秋吃痛,闷哼了一声。

“抱歉。”唐琳歉疚地看了沈秋一眼,“你没事吧?还痛不痛?”

沈秋摇头,目光因唐琳的询问而显得柔和了几分。

唐琳连忙别开了脸,看向另一旁的鹰旭。

“好险。”而此时的鹰旭还在拍着狂跳的胸口,“如果再慢一步,我肯定会被冥王的斩魔刃给劈成两半了。”

关月有些疑惑地看了鹰旭一眼。刚才冥王分明有机会劈倒鹰旭,可到最后都没动手,甚至任由鹰旭逃命。真是有点儿说不通。

“唐琳,这回多亏你了,要是晚一步,秦羽被冥王打得魂飞魄散,弘靖也没救了。”鹰旭转头看向唐琳。

“这又不是我的功劳,我都说是绯舞告诉我的。”唐琳巴不得鹰旭能打破她和沈秋之间的暧昧气氛,暗暗吐出了一口气。

“关于这一点,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绯舞明明跟我们在一起,为什么会有另一个绯舞出现在月光湖畔告诉你秦羽的消息呢?”

唐琳耸耸肩,“我哪里知道?”

沈秋闻言怔住了,“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在说的事,是连我们自己都无法说清楚的事。”鹰旭说得连自己都绕了舌头,“哎,反正只有一句解释,这个世界上,好像有两个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