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终于告破了,舒泽被带回了警局。

可左晨并不开心。

第一,这是一件不能将真相公之于众的案子,如果将真相公布,必然会使整个N市陷入恐慌之中。第二,虽然不能公开审案,但舒泽还是被判了死刑,毕竟此时的舒泽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他下次发作会是什么时候?只是,舒璐又该怎么办呢?她不仅失去了母亲,现在,就连父亲也失去了。

左晨不敢告诉舒璐最后的审判结果,他只能先将孤苦无依的舒璐带回自己家,再想办法安抚。只是,每当他看到舒璐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房子的角落,静静地抱着人偶,一言不发,他就觉得满心的难过。

那具人偶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了。

舒璐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却要承受这种连成人都无法承受的悲伤和打击。

轻轻叹了口气,左晨将房门小心地带上,然后出了门。

今天是舒泽执行死刑的日子,他必须按照约定,将舒泽的尸体带回契约酒吧给老板娘绯舞。

当时他原本以为,绯舞需要的是一个活着的舒泽,他正在为如何跟上头交待而头痛时,绯舞却告诉他,就算是尸体也行,不一定非要活人。

左晨松口气的同时,更加看不懂绯舞。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契约酒吧真可谓是藏龙卧虎,深不可测,那并不是他这个普通人可以触及的地方。

然而,当左晨赶到警局的时候,舒泽竟已经死了。

他是毫无预兆地死去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就那样无声息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睁开眼睛。这无疑又成为了警局里一宗无解的玄案。

也许正因为舒泽的死太过诡异,上头也没有多为难自己,他顺利地将舒泽的尸体带回了契约酒吧。

“多谢左警官。”

绯舞微笑的道谢,让左晨心生内疚。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解决你们的问题?毕竟当时我答应过,要把凶手交给你们的。可是现在……”左晨苦笑,“这样吧,以后有什么事,绯舞小姐可以随时吩咐。只要我有能力,一定帮绯舞小姐办到。”

“左警官真是客气了。”绯舞唇角扬起笑,快速地掩去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狡黠。

“我有事,先告辞了。”

左晨此时心焦难耐,也没注意到绯舞脸上那奇怪的表情。

他不放心舒璐一个人在家。毕竟那个孩子……太过平静了,平静得让人担心。

“慢走。”直到左晨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内,绯舞才转身走回酒吧,一回头,就迎上鹰旭古怪的笑脸。

“我亲爱的小绯绯呀,你可真是狡猾呢。狠摆了对方一道不说,竟还要对方对你心生愧意,感觉上像是欠了你天大的人情一般。”他说着,还朝一旁的弘靖看了眼,征求同意,“靖,你说是吧?”

弘靖微笑不语。

绯舞此时心情大好,也没计较鹰旭的“爱称”。

她的目光落在了沙发上静静躺着的舒泽身上,淡淡一笑。

“一切按计划行事。”

寂静而空旷的花园里,女孩坐在月光下,怀里抱着一具美丽的人偶。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在女孩身上,泛起了一层柔和朦胧的光晕。

“盛开的蔷薇花啊,请你一定告诉我,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争斗?”

“静静开放的蔷薇花啊,你在那能看到什么?人为什么就是不能互相原谅呢?”

“血色的花海,终将一切罪恶掩埋,但那灵魂的深处,却藏着无尽的悲伤与困惑,又有谁能解答?”

……

当左晨踏入那片花海时,就看见女孩在静静地歌唱。

歌声优美动听,却又充满了悲伤。

这里是舒璐的家。

刚才左晨心急火燎地赶回自己家时,舒璐并不在屋子里。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舒璐可能回自己家了。

幸好,这个孩子没事。

在见到女孩的那一刻,左晨终于将那一颗紧提的心放下了。

夜风徐徐吹着,花的香气弥漫四周。红色的花海在月光下分外美丽,却又带着几分诡异迷离。不知道为什么,左晨并不喜欢这片花海,他觉得那耀眼的红色就像血一般,让人感觉极不舒服。

“璐璐,跟叔叔回家吧。”

“回家?”舒璐似乎这才惊醒,她抬头看了眼左晨,唇角的笑显得有些怪异,“左晨叔叔,这里就是我的家啊,我还回什么家?”

“可是——”

“左晨叔叔,我爸爸已经死了,对吗?”

左晨沉默。他看着孩子悲伤的眼睛,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呵呵,死了呢。都死了。”舒璐忽然大笑了起来,一直笑到眼角流出了眼泪,“死了好啊,真的很好。”

左晨忽然觉得毛骨悚然。这样的笑声,不应该属于一个孩子。

“璐璐,你怎么了?”

舒璐抬起了头,深深望向左晨。

那一瞬间,左晨看见那双美丽可爱的大眼睛里,闪过了一抹骇人的红光。

“璐璐?”左晨愕然,还未及反应,他看见舒璐怀里抱着那具人偶,忽然动了起来。先是手,即而脚,然后,那个有着一头金色卷发的脑袋,缓慢而机械地移动着,移动着,看向站在花海丛中的左晨。

那一刻,左晨看见那具人偶在笑。在对着他诡异地笑。那笑容如同恶魔一般,让人头皮阵阵发麻。

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偶,怎么可能会笑呢?

左晨的心凝结成了冰,还未及反应,一道强烈的红光已经照亮了整片花海。

等左晨的眼睛适应了那抹红光,他看见自己的面前多了一道身影——正是那个早已死去、却又莫名复活的莫琳。

左晨在拼了命地逃。

后面那个可怕的影子却是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就如同猫戏老鼠一般,悠然自得地玩着你追我逐的游戏。

也不知跑了多久,左晨觉得很累很累,他急剧地喘着粗气,感觉一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了,双腿更像是灌了铅般沉重。

“左晨叔叔,你是不是跑累了?”面前有人影挡住了去路,格格地笑着。

左晨看了眼面前神色诡异的女孩,又回过头看了看后面已经逼近的莫琳,心底升起了绝望。

“璐璐,你清醒一些,不要被人利用了,不要步入你爸爸的后尘。”

他试图唤醒舒璐,可舒璐却停下了笑,像看待怪物一样看着左晨,那双大眼睛里闪动着某种嘲弄的光,“左晨叔叔,你真是笨呢。”

“我笨?”左晨怔住。

“你知不知这些花为什么开得这么灿烂,这么美丽呀?”舒璐忽然将目光移到了那片花海。

月光下,花海摇曳生姿,如同波浪翻滚,如血如火。

“因为呀,土壤里藏着很多很充足的养份,所以它们才会开得如此灿烂美丽。”舒璐一边说着,一边蹲下了身子,然后用手不停地在花茎处挖掘。

一下,又一下,即使双手的手指都被泥沙割裂,渗出了血,她还在不停地挖着,面无表情,仿佛根本就没有痛觉一般。

左晨看得阵阵头皮发麻。“璐璐,别这样,你在干什么?你的手都流血了——”

舒璐却是仿若未闻,她的唇角甚至扬起了笑。

“叔叔,你看见了吗?”

终于,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一阵腐臭味扑鼻而来。借着月光,左晨看清了那是一具半腐烂的尸体,鲜血和泥土混杂处还连着蔷薇花的根茎。

左晨差点吐出来。

舒璐却像是看见了什么宝贝一般,竟伸手轻抚上那具可怕的尸体,任由鲜血和烂肉沾满自己的手心。

“叔叔还真是胆小呢。这座花园里,全是这样充足的养料呢。你看这些花,开得多好,多美呀。”那张可爱稚嫩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整座花园里都是……”左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舒璐的意思是说,这片花海的深处埋藏的全是尸体吗?

“看来我们可爱的左晨叔叔不信呢。”舒璐看了眼对面的莫琳,“我们就给左晨叔叔看看那副美妙的景像吧。”

莫琳点了点头,右手一扬,顿时狂风四起,将那整片血色的花海连根拔起,无数血红的花瓣在夜空中飞舞着,几乎掩住了整个月光。

终于,风止了。

左晨睁开了眼睛,却骇然发现,原本种植着红蔷薇的土壤里露出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烂肉连着泥土,泥土连着骨头,惨不忍睹。

原本花的香气,早已被恶臭和腥气所取代,左晨只觉得一阵阵地反胃,他忍不住转身掩住了口鼻,防止自己真的吐出来。

“三年了,三年来爸爸倒是帮我埋了很多尸体呢,每次我杀人,爸爸都会紧跟着出现,想为我善后。就这样过了三年,连我都有些厌烦了,最后,我终于受不了啦,选择在人多热闹的地方下手,看他怎么帮我善后?结果呢,反倒让别人误会了他就是凶手。叔叔,你说可不可笑啊?”女孩说着,唇角泛起了邪气的笑,“所以呢,我就索性设了一场局,让叔叔你亲眼看着他成为‘凶手’,看他还能怎么办?谁知更可笑的是,在最后关头他居然甘心为我顶罪,分明是我栽赃他的,可他却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舒璐的眼里渐渐升起了怨恨,那抹怨恨终于将她眼瞳中最后的清澈吞噬,一抹血色随之泛起。

那是藏在灵魂深处的刀刃,割伤别人的同时,也割伤了自己。

“可惜呀,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恨他,我恨他,恨他!”

原来,真正的凶手竟是舒璐吗?

“究竟……为了什么?”左晨不解。

“因为,是他杀了妈妈。是他杀了妈妈。”舒璐厉声大喊,眼角流出了如同血水般的泪水。

那是舒璐永远也无法忘却的记忆。

那个时候,舒泽沉迷在他的科学研究中,废寝忘食,忘记了妻子,忘记了女儿,他一心只想破除生命的奥秘,却忽略了身边珍贵的生命。

容一个人辛苦地抚养女儿,终于还是抑郁成疾,一病不起。等到舒泽赶回家的时候,他连妻子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直到那一刻,舒泽才赫然发现,没有什么比妻女更加重要,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他甚至在年仅九岁的女儿眼里,看见了仇恨。

无法接受这个打击的舒泽,放弃了自己的研究,对外谎称妻子失踪,然后四处寻找让妻子复生的方法。

终于,舒泽遇到了乌若,得到了魂之戒。只是……他所付出的代价却是惨重的。他保存了妻子的尸体,让妻子永远呆在了自己的身边,他却失去了他的女儿。

“过来。”还在流着血泪的舒璐朝莫琳微笑着招手。

莫琳一步步地走到舒璐面前,红芒闪过之后,刚才妖艳美丽的女子早已不见了,只剩下一具毫无生命的人偶。

舒璐弯腰将人偶抱了起来。

“真乖。”舒璐轻抚着人偶金色的长发,“只有你,才是真心陪在我身边的。现在爸爸妈妈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丢下我,是不是?我们将会永远守护在一起。”

舒璐笑了,就连她怀里的人偶,唇角也扬起了微笑,只是那双蔚蓝的眼眸同样变成了可怕的血红色。

“璐璐!”夜色里响起了一把惊痛交加的声音。

舒璐浑身猛地一颤,抬起了头。一道熟悉而悲伤的身影印入了眼帘——那是舒泽。原本早已死去的舒泽,竟再度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舒璐双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她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悲伤……还是惊喜……原来,她还不是一个人,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左晨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舒泽……为什么还活着?

他是亲眼看着他死去,看着他断掉气息的。

“左警官,相对而言,一个活人永远比一个死人有用的多。”舒泽的身后出现了另一道妖娆的紫色身影,是绯舞。

“所以,我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

原来,早在晶多古董店,绯舞就在舒泽的身上做了手脚。舒泽在执行死刑之前,突然死去,就是绯舞暗中所下的术起了作用。

左晨顿时明白了。

眼前这个女人远比想像中的狡猾很多。亏他当时还觉是自己亏欠了契约酒吧,结果……左晨苦笑。

“竟是魔偶吗?”此时绯舞的目光牢牢锁住了舒璐怀里的人偶,眸光微凝,“难怪鹰旭会吃亏,这可是血族的十三圣器之一呢。”

紧随着绯舞出现的鹰旭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没想到我居然连一具人偶都打不过啊。”

“鹰旭,你可别小看了这具魔偶。传说中,魔偶能吸食人,甚至是同类的血液,而且还能将同类的能力占为己有,再加以强化,并且化身为同类的模样。它吸食的血液越多,能力越强。当时与你对战的,不是莫琳,而是一个被强化了十倍甚至数百倍的魔化莫琳。”

“璐璐,快点丢掉那个人偶。”舒泽朝女儿大喊。

舒璐的目光忽然变得阴冷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丢掉它?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妈妈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舒泽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他已无法成声,流泪满面。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舒璐也跟着流下了泪水,她的目光在花海里搜寻着,有风吹过,似乎隐隐传来了鬼泣般的哭声,“你知道吗?每年我看到这些腐烂的尸体,我就恨我自己,讨厌我自己,我觉得自己好恐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来,可每每我一想到这些,就想到这一切的噩梦都是你带给我的——你害死了妈妈,又害了我——”

“舒泽,为什么你还活着呢?为什么你还活着?”

舒璐大声哭喊着,丢掉手里的人偶,朝舒泽扑了过去。

她想杀了舒泽。

面对死亡的逼近,舒泽却没有逃避。

他只是安静地闭上双眼。

这是他欠女儿的。

感觉一双冰冷的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脖颈,窒息中,他感应到了死亡的逼近。

“就算你杀了他,你的母亲也不能复生,而你的命运也无法改变。”

斜旁里,一股力量涌来,震开了已是红了双眼的舒璐。

舒璐被那股力量推倒,呆呆地跌坐在地上。

“璐璐——”舒泽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抱紧了浑身冰冷的女儿,“璐璐,都是爸爸的错,是爸爸的错啊!”

舒璐空洞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舒泽的身上,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寂静的夜色里,凄厉的哭声让人心碎。

鹰旭有些不忍心再看了,轻轻别过了头。

而绯舞则沉沉叹了口气。

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具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偶,突然红光一闪,幻化成一道黑影,朝抱头痛哭的父女俩直扑而去。

绯舞面色一变,掌心里疾射出一抹七彩的光,朝魔偶的背心疾射而去。魔偶虽然被击中倒地,但强烈的红光已经朝舒泽父女俩笼罩而去。

“爸爸,小心!”

在红光罩下的那一刻,舒璐大喊了一声,用尽了力气将舒泽推了出去。

红光顿时把舒璐牢牢困住了。女孩在红光里痛苦地蜷缩起小小的身子,但那双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舒泽。

“爸爸,对不起。”她微微启唇,发出无声地道歉。就在刚才面临生死的最后一刻,她才明白,自己还是爱爸爸的,她的爱,永远比恨来得多得多。只是,她发现得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璐璐!”舒泽悲痛欲绝,想冲回红光之中,却被鹰旭一把拉住。

“不要去,危险!”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救我的女儿。”

“已经来不及了。”绯舞叹息的同时,眼底的神色已变得凝重,“乌若,你究竟要杀多少人才肯罢手呢?”

随着绯舞话语落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月光之下。

“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乌若啊乌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绯舞的目光牢牢锁住面前那个几乎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男子,“你还是我当初所认识的乌若吗?”

“我就知道,必定瞒不过你。”乌若苦笑,“在你踏进我那间古董店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了。”

“身为N市血族的领主,不应该对同类的死如此无动于衷。更何况,舒泽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血腥味,反倒是舒璐——”绯舞看了眼红光中痛苦不已的女孩,“她的身上有着不同于其他同龄孩子的气息,那是无论你如何掩饰也掩饰不掉的。魂之戒只是你引舒泽进局的鱼饵,你真正的目标,是利用舒璐,利用她的仇恨,好用魔偶帮你取得力量,对不对?”

乌若抿唇不语,等同于默认。

绯舞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乌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绯,我也只是为了生存。”乌若沉沉一叹。

“生存?”绯舞的目光里的失望,已被愤怒所取代,“你已经有了永恒的生命,为什么还不知满足?”

“永恒的生命吗?”乌若苦笑着摇头,“绯,你错了。”

乌若伸出了手,月光下,那只手苍白而漂亮,却又诡异地时隐时现,就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你——”绯舞震惊不已。

“我被人取走了生命和力量,如果不利用魔偶取得些力量,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是谁?”

“我也不知道。”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还在睡梦之中。在毫无预兆,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被人夺走了力量和生命。可笑的是,他连对方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他就这样失去了一切。

为了生存,失去了所有力量的他必须利用别人来找回他永恒的生命之源。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当口,舒泽父女的出现给了他生的希望和契机。他利用了舒泽救妻的急切之心,给了舒泽魂之戒,又利用了舒璐对父亲的仇恨,给了她魔偶。

身为血族十三圣器之一魔偶,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它可以控制人心,赋予人力量,做出原本超出人类力量的事。

舒泽父女虽然没有因此而变成血族,却也成为了他计划下的牺牲品。

一切原本都如他所预料般顺利进行着。只是人类的血液无法再满足他,于是他开始将目标转向了同类。

莫琳的死,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可惜,你出现了。”乌若叹息般地看向绯舞,“我就知道,你一插手这件事,我就无法再进行计划了。原本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让你们认为舒泽就是主谋,就此了结这件事,但还是被你看穿了。”

他故意让舒璐用魔偶绊住鹰旭,就是为了让左晨看到那早已布置好的一幕。

此时,红光里的女孩已是渐渐没了声息。

舒泽心碎了,他在红光外跪了下来,不住地叩头哀求,“求求你们,救救璐璐,救救璐璐好吗?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换。我求求你们!”

乌若看向绯舞,“刚才我已经让魔偶的力量全部转移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上,只要我吸食了她的血液和力量,也许,我就能活下来了,继续生存在永恒的时间里。”

绯舞抿唇不语,眼底却闪烁着难言的复杂。

乌若轻叹了口气,只见他右手一扬,原本笼罩着舒璐的红光顿时消失了。

“璐璐——”舒泽立时冲了过去,抱起了气息微弱的女儿。

乌若走了过去,蹲下了身子,看着脸色惨白的女孩。

“我知道,这个孩子是最无辜的。是我太过自私了,为了自己,将所有的罪孽让一个孩子背负。我也曾挣扎过,矛盾过,可是求生的本能,让我抛却了很多东西。”

他叹息着,看了绯舞一眼。

“我知道,如果我继续将这个计划进行下去,你一定会亲自出手吧。即使,我们是多年的老友。”

绯舞深深注视着面前那双美丽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挣扎,还有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可她还是暗暗握紧了手心,“是啊,我一定会出手。我不会让你再错下去。”

乌若笑了。他的笑容向来美丽,美丽得让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为之嫉妒。

“自你出现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计划究竟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呢?也许,我打不过你,很多年前,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更何况现在呢?可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也是受害者啊。我原本有着永恒的生命,有着强大的力量,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夺走了。绯,换成你,你甘心吗?”

绯舞垂下了眼帘。

“本来,利用人类的仇恨是一件很令人快意的事。我也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仇恨蒙蔽了人类的眼睛,让他们看不见爱,看不见就在身边的亲情,不懂得珍惜,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丑恶啊。就连舒璐这样原本应该是纯洁无瑕的孩子,也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我毁灭他们,又有什么错呢?”乌若又将目光落到了舒璐的身上,嘴角的笑容显出几分悲伤,“可就在刚才,我看见这个孩子在生死一瞬间,推开了自己的父亲,我忽然觉得,自己错了。连一个孩子都可以为了自己的父亲,而看破生死,我这个活了数千年的血族却看不破。绯,你说我怎么可以输给一个小女孩呢?”

乌若说着将半透明的手掌轻轻按上了女孩的心口。

“璐璐,就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掌心之中,有耀眼而灼热的光芒涌现了出来。

绯舞并没有阻止。

她知道乌若正将自己生命最后的力量转送给舒璐。只要生命之源一转移,那么乌若也将跟着烟消云散。

绯舞轻轻地合上眼帘,不忍心再看。

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她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朋友就这样从自己眼前消失。

也许,舒璐生死一线上的那一推多少改变了乌若的想法,但她更清楚,乌若其实是不想跟自己动手。

只因为……他们是朋友。

他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

终于,女孩惨白的脸恢复了些许红润,乌若慢慢地站起了身。

“绯,你一定要小心。那个夺走我生命和力量的人,恐怕将是你这一生中最可怕的对手。保重,我的挚友。”

乌若对着绯舞最后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慢慢地消失在了风里。

绯舞睁开了眼睛。

忽然觉得,今夜真的很冷很冷。

“绯舞姐姐再见。”

有着明媚笑容的女孩朝绯舞轻轻招了招手,然后拉起一旁父亲的手,“爸爸,我们走啦,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玩的。”

褪去了往昔的阴沉森冷,女孩早已恢复了该有的童真。她只有十二岁。十二岁,应该有着十二岁该有的笑容才对。

“好啦,好啦,别催爸爸。爸爸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拉勾哦。”女孩伸出了小指,勾住了父亲的小指,“不然我会一辈子都不理爸爸的。”

“调皮。”舒泽宠溺般地轻揉了揉女孩的头,然后抬起头,看着绯舞,“这一次真是谢谢你了。我不知道该怎样——”感激的话积压了太多太多在胸腔里,却无法形成言语。

眼前这个女人不仅挽救了她的女儿,也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他们欠她太多太多。

“你只要做好一件事,就是让你女儿永远快乐下去。”

“我一定会做到的。”舒泽眼底满是动容。

绯舞看着女孩灿烂的笑脸,情不自禁伸手轻弹了下女孩小巧的鼻头,“璐璐,也要乖乖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嗯。”女孩重重地点头,“那我们走了哦。”

看着父女俩手拉着手的身影已渐行渐远,绯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将舒璐那些可怕的记忆抹去——看来这个决定是做对了。

那不是一个小女孩该承受的枷锁,更何况,她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杀人的其实都是那具魔偶。

“小绯绯,你总算笑了。”

一直在鹰旭憋气憋了很久的鹰旭,在见到绯舞的笑容后,总算是轻轻地将那口气吐了出来。

这几日绯舞虽然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那只是表像,契约酒吧的老板娘随时都有可能将身边的人当成炮灰轰掉。

不过,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绯舞淡淡扫了鹰旭一眼,“你刚才叫我什么?”

鹰旭吓出了一身冷汗,立时捂住了嘴,“没,什么也没说。”

此时的绯舞余怒未消,他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绯舞扬了扬眉,正欲发作,忽然眼前多出了一杯红酒。

“绯,先喝杯夜阑。”

弘靖的出现及时挽救了死神的性命。

鹰旭暗中吐了吐舌,朝弘靖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绯舞接过夜阑,一口饮下,心中的烦燥这才减轻了些。

“靖,你说那个幕后的黑手,究竟藏身在哪里呢?”

“我们一定会找到的。”弘靖温柔的话语,如同夜阑般有效。

绯舞终于平静了下来,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是啊,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在这件事以前,她只是将这件事当成是自己不得不负起的责任,可现在不同了。她因此而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她不能再因此而失去什么。

绯舞眸光微凝,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都会把你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