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整整两年。
在这两年时光里,北部氏族始终老老实实地窝在自己的领地里,试图把折损的成员数量增补回来,与此同时,女王也新诞育了一窝幼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教养王储上。
唯一想要“故地重游”的大约只有在那场冲突中幸存了下来的密苏瑞,但它既无法左右女王的看法,又因为损失了太多盟友无法顺利独立,因此只能蛰伏下来、慢慢寻找机会。
北部氏族寻求安稳,而横河狮群仍然泥足深陷。
年轻雄狮一直留在领地里“啃老”,不仅给母狮增加了狩猎负担,也给地主雄狮的日常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随着这些后辈不断成长、接近巅峰期,两头地主雄狮越来越压不住它们了。更糟糕的是,或许是因为曾经受到过伯茨三兄弟的打压,又或许是因为进入了什么都想揍一下的年龄段,它们对幼崽和亚成年表现得相当粗暴。
横河母狮狠不下心来把儿子们赶出去,只能一边努力狩猎,一边劝架,一边保护新生幼崽,忙得心力交瘁,短短两年,因为狩猎失误和领地争端折损的雌性成员竟然多达四头。
竞争者们在倒霉,南部氏族则在飞速发展。
通过这两年的累积,成年和接近成年的斑鬣狗数量已经到达了惊人的80余只,如果再算上那些长到一岁多的个体,则会来到恐怖的110余只。
得亏是这片领地可以说是方圆最丰饶的领地之一,既处在大迁徙的必经之路上,除了季节性猎场之外,又有许多不参与迁徙的固定猎物群,否则根本负担不起如此庞大的血食消耗。
氏族规模扩大对安澜来说是个重要的成就。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再需要再像前几年一样忙着奔前跑后、带队狩猎,以给其他成员分担压力。上位数年后,她终于可以享受作为女王最大的特权——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坐在巢区里,晒着太阳,吹着风,等着狩猎队把饭做好,然后小跑过去,第一个开饭。
前年如此,去年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这个雨季对鬣狗女王来说是一切照旧的,可对另一些氏族成员,尤其是某个特定身份群体的氏族成员来说,却是和以往相当不同的。
帕维卡和帕莫嘉今年都已经两岁有余,事实上已经到达了可以繁衍后代、扩大影响力的性成熟期,这意味着它们将会在不久之后登上政治舞台,取得脱离长辈的、独立存在的社群地位。
女王至今都没有一个明确属意的王储。
如果说曾经还有高位者会为此不安,还有政治联盟会为此**,在权力空前集中的当下,已经没有一个氏族成员会为此大惊小怪了。所有斑鬣狗好像都习惯了统治者的态度——再看看,再看看,不要着急,总会有更好的。
每个王储备选当然都想成为这个“更好的”。
为了得到女王的嘉奖和青睐,从王妹到两个更年幼的公主都抱着十二万分的雄心,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去不断地证明自己、表现自己。
帕维卡和帕莫嘉准备先从狩猎上下功夫。
十月的一个午后,两只年轻雌兽跟着箭标带领的三角联盟狩猎队一路往中部猎场进发,虽然猎物群还在持续回迁,并没有到达最丰沛状态,但箭标拟定的计划是组织狩猎水牛,有这个分布密度差不多也够后辈们试错了。
这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光打在帕维卡和帕莫嘉俩姐妹身上,使得那些对南部氏族较为熟悉的订阅者可以轻易看出它们在外貌条件上的不相似——帕维卡的体型更像女王和圆耳朵,毛色浅金,长着一双杏眼;帕莫嘉更娇小一些,脸也更短,看上去总是一团稚气。
两只年轻雌兽跟着三角联盟一共十六只斑鬣狗穿过草场,奔赴高地,从高处向下观察河边上正在休整的非洲水牛群,寻找着合适的目标。
乍一眼看过去,牛群里大约有五、六只小牛犊。
在受到整个家族的保护时,它们实际上是非常安全的,一旦成年非洲水牛组成防御阵型,即使狮群都很容易折戟而归,更别说体型差距更大的斑鬣狗,但要是它们自己落单,或者在牛群跑动起来时掉队,那就是神仙难救了。
狩猎队要做的就是等待第一种情形,或者创造出第二种情形,前者需要精准地把控时机,后者需要娴熟地运用各种恫吓、分离、阻隔技巧。
这对箭标来说原本并不困难——
从很久之前开始,它和女王就是狩猎队长;在女王上位以后,它就和坏女孩一起担任狩猎队长;后来坏女孩脱离一线,不再领导旱季大团,它就开始独挑大梁。
作为旱季和雨季不间断的核心,箭标基本代表了目前南部氏族在常规狩猎场合的最高战力,但是今天,即使它这样的强者都不敢说十拿九稳、胸有成竹,毕竟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的小年轻。
这些亚成年虽然从长毛期就开始跟随大团观摩狩猎,有时也为狩猎队做一些简单的,比如卡位或者协助驱赶的工作,但过去从未担当过主力,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担当主力。
要等到两岁出头,它们才会在团猎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要等到五岁,它们才会把技巧打磨完全,建立起一套成熟的狩猎模式。
王储候选壮壮在三岁之后才被坏女孩允许上前去做带队工作,眼下帕维卡和帕莫嘉还没到三岁,本来还可以再学习一段时间,但当初壮壮做的还不错,同样是被女王慢慢教养起来的,两姐妹在这方面应当也不会太差——
至少箭标是这样相信的。
于是它稍稍往后退了一些,同时也示意三角联盟的新生代成员一齐上前,参与到引领节奏的活动当中,想看看后辈们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被寄以厚望的五只亚成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了好一会儿,不太确定该怎样行动,一直等到箭标催促地甩了甩尾巴,它们才小步跑下岩石堆,朝着远处的高草丛进发。
帕维卡跑着跑着,就跑到了队伍前方,在快要抵达最佳伏击地点时,它慢下脚步,竖起耳朵倾听,想要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没有女王在场,它的地位其实并不那么稳固。
其他亚成年有按捺不住想要率先发动袭击的,有瞻前顾后认为应该离得远些的,只有帕莫嘉从善如流地站在养姐妹身后,仿佛已经非常习惯于听从指令,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赞成的迹象。
渐渐地,躁动着的小团体安分了下来。
保持着帕维卡打头、其他斑鬣狗追随的阵型,它们悄悄接近了还对危险一无所知的水牛群体,一路到快要突破十米大关时才堪堪停下。
有那么一瞬间,站在最外侧的放哨水牛仿佛有了点预感,警惕地抬头张望,但是因为高草丛把斑鬣狗的脊背都挡住了,它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准备低头继续喝水。
斑鬣狗们就是在这时从草丛里冲出来的。
帕维卡一上来就瞄准了站位相对靠外的一只牛犊,选择的路线也是能把它进一步和母牛隔离开的路线,按照正常的狩猎进程来说,只这一下应该就可以把牛群从侧面五分之四处冲开。
然而……事情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彼此熟稔的斑鬣狗可以通过一些非常细微的信号来交换信息,有时甚至可以做到毫无交流,仅凭经验来判断队友会往哪个方位跑动。可是眼前五只小年轻今天还是首次配合,默契程度几乎为零,就是出声指挥,整个队形都显得十分凌乱。
这次奇袭并没有能把最近的几头水牛赶开。
事实上,斑鬣狗的配合失误反而让成年水牛们找到机会抱成了团,尾巴对着圆圈中间的小牛犊们,大角对着虎视眈眈的掠食者,进入了一个固若金汤的防御阵型。
到了这一步,再想得手就很难了。
一直站在坡上观察的箭标在地上刨了刨前爪。
现在是雨季,即使后辈们在狩猎中犯了一些错误,也有足够的机会可以弥补,因此无论是它还是边上站着的其他成年斑鬣狗都没有太过不安,只是在盘算该从哪里切入,去给孩子们兜底。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了啸叫声。
有其它的斑鬣狗在这里!
在箭标讶异的目光中,在帕维卡急躁的目光中,另一支狩猎小队忽然从侧面的高草丛里杀出,疾风般扑向了还在防备着正面的牛群。
一部分成年水牛反应迅速、立刻想要回头去应对,然而另一部分的水牛还保持着朝前的姿态、并没有及时对危机做出回应,这样一来,牛群的防御阵线就难免出现了一些缝隙,并且因为它们在努力调整方向,被夹在中间的小牛犊不停地受到冲撞,其中一头险些被挤出了保护圈。
帕维卡立刻上前,想要把这只牛犊隔离出来。
可是再一次的,它“带领”的小团体发生了脱节。
仅凭一只两岁斑鬣狗的力量并不足以突破成年水牛的防线,即使帕维卡把握准了时机,却还是没能在这第二次的尝试中取得战果。
另一支狩猎小队全然没有在意它的尝试,而是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周旋着,时不时作势要抱扑外侧水牛的屁股,迫使部分年纪尚轻的个体陷入了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转的混乱当中。
自第一头水牛开始,整个大部队都跑动了起来。
狩猎小队沿河行进,卡住了牛群踩进浅水区的去路;箭标则选在这个时候带着盟友从坡上飞奔而下,从左侧卡住了牛群奔向草原深处的去路;帕维卡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它不甘放弃,和几名同龄者一起跑在后方,也想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斑鬣狗总是能通过气味分辨出自己的血亲。
帕莫嘉从来没有给帕维卡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与其说是姐妹,不如说是同伴,也正是因为彼此之间血缘关系疏远,帕莫嘉身上缺少一种威胁感,并不被帕维卡当作一个正牌对手来看待。
可前方正在组织阵型的这只雌兽就不一样了。
近两年,它的威望和地位越来越高,团结在它周围的壮年雌兽也越来越多。
帕维卡知道自己必须跑得更快——
只有这样,才能追上它,超过它,得到女王的信任与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