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小分队的六只崽崽都有一岁大了,三只是雌性,三只是雄性,生得很平均,而且个个都被养得滚圆。
这一点安澜是非常自豪的。
幼崽们从出生开始就没被亏待过,没断奶前母亲总是被喂得饱饱的,有足够的乳汁供它们吮吸,断奶后则每隔三天就能吃上一顿好肉。尽管一窝崽里不可避免的有强弱,但最小的雌性也比其他同辈看着健壮。
安澜就像一个辛勤的农民一样,每天都盼着小狮子们快快长大、迎来丰收。尤其是家里的女孩子。雄狮都是泼出去的水,母狮子才是狮群的未来。
体格强健的、技巧高超的、忠诚的母狮。
而狩猎技巧是需要磨练的。
是时候给孩子们加点暑假作业了。
安澜思考着附近有什么合适的猎物群,最后发现平原领地中部实在条件有限,能够到只有非洲水牛。等狮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小水牛分隔出来、咬断前腿、供幼崽练习扑抓,她才体验到当年西岸母狮的心情。
扑得不像样的时候恨不得自己上手,扑得像样的时候又总担心它们摔着或者伤着,真是一刻都不能移开视线。
最让人委屈的是从头到尾好像只有她一个在担心,苏丽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尼奥塔在撕刚抓到的小鳄鱼,母亲则全程坐在边上打哈欠,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
怎么自己小时候要星星要月亮要学捕猎,母亲放在心上了,轮到弟弟妹妹就甩手呢?难道这就是养出一茬吃一茬的真实含义吗?
安澜不理解,但她大受震撼。
另一件让她大受震撼的事发生在数天后。
当时小分队刚刚和平原狮群隔着数百米邂逅了一次,这个足足由二十多头母狮组成的庞大狮群端坐在土丘上,对借道者冷眼旁观。
如果非要类比的话。它们就像大型犬。大型犬看着比小型犬凶猛、攻击力也强得多,但正因此反而拥有了相对稳定的性格,不太会为一些小事吠叫。
平原狮群在保护区横行数年,从来只有分小队出去的份,没有被外来者挑翻的时候。对于那些进入领地的过客,只要不是成年雄狮,它们保持警惕、持续监视、在对方走慢时驱逐,但不放在心上。
反应激烈的是拉巴利狮群。
五头母狮在去年失去了统治狮群两年的雄狮,幼崽也被布莱克联盟屠戮殆尽。今年它们好不容易转圜心意、开始诞育后代,却屡屡遭到平原狮群和小分队的阻击。现在连影子都能引起这些母狮的过激反应,安澜完全不想和它们打交道,以免引来地主雄狮的报复。
说到地主,小分队在平原领地走了一周,七头布莱克雄狮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连风都没有带来过它们靠近的讯息。
直到有向导带着游客来,安澜才从闲聊中得知原因:布莱克联盟被拖在了东北角。
从水坝领地下来的流浪和跟着猎物迁徙的流浪团结到了一起,在两个领地边缘游**。布莱克雄狮北上后,流浪汉被追得四下逃窜。大部分狮子聪明地和地主玩躲猫猫,但其中有一头像喝醉了酒,竟然开始朝南方跑。
安澜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有流浪狮子觉得布莱克七兄弟比老父亲三人组要好对付?不往北走就算了,在领地边缘徘徊也可以,但一路向南,从东区——也就是核心区域横穿整个领地,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向导和游客啧啧感慨了一番,在把车开走前,游客特意说明想去看看这头不太聪明的狮子。然后向导打开车载屏幕,摇摇头说隔得不远。
这个动作实在有点眼熟,数小时后从树林里钻出来的身影也实在有点眼熟……
王子。
白狮子灰头土脸、气喘吁吁,身上脏兮兮的,看着没一块毛干净。估计是被揍了几次,鬃毛耷拉着,尾巴缩着,精神也有些萎靡。
在所有狮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苏丽像个小炮弹一样迎了上去,和它贴在了一起。一个看着傻乎乎的,另一个看着也傻乎乎的,两个凑到一起简直是没心没肺、万事不扰。
安澜目瞪口呆。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开普莱特,正在努力拆散罗密欧与朱丽叶。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真爱?
马蹄吧雄狮联盟的老三姜黄,曾在冥河母狮被杀害后整整守了尸体一天,不允许任何捕食者靠近它最喜欢的母狮子,当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再也唤不醒对方后才缓缓离开;雄狮莫拉尼滑下很高的陡坡,又穿越湍急的马拉河,与对面的母狮团聚,真正做到了跋山涉水只为见你一面。
难道她也要见证一个荒原爱情故事?
安澜心里啧啧称奇,手上一点不含糊,当场把王子驱逐到了两三百米远的地方,不允许它近距离跟着狮群。
比她更心累的只有工作人员。
布莱克雄狮是明星狮子,图玛尼是明星狮子,王子也是明星狮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一想到有那么多明星挤在同一片领地里、随时可能打生打死,他们都恨不得去批发呼吸机,最好再一天祈祷三十次。
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小分队踏出平原领地。
到了这个时候,回家之路已经过半,再往南就剩下两个小型狮群的领地边角,和一条浩浩汤汤的大河。河水在西岸和东岸领地间是南北走向,过了西岸就变成东西走向。
马赫蒂带着孩子们离开时选择了绕路,当时它们漫无目的、只是流浪,现在的小分队却旗帜鲜明。如果能直接跨河,就可以省下十几天,但现在是雨季末尾,河水水位很高,水流也很急。
一时间,狮群在河边踌躇起来。
等啊等啊,大猫迷们等到官网专区的帖子翻了数百页,都没等到它们行动,反而等到了西岸领地里的又一次冲突。
两面环河,西临一个小狮群,西岸受到的真正压力都来自南侧的巴沙,偶尔也有从各个方向赶来骚扰的流浪汉。因为这天然的防御,狮群才能苟延残喘长达一年之久。
仅剩的两头雄狮一头是当年打马赫蒂时怂恿兄弟们先上的狡猾首领,叫布隆迪;另一头则是险些被马赫蒂咬断脊柱的家伙,叫做布朗。
布氏兄弟中布朗后腿有旧伤,几乎无法奔跑,布隆迪状态好些,只是断了一颗下犬齿,摇摇晃晃地挂在嘴巴上。
它们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统治生涯末期,始终紧紧抱团在一起,从不落单,凭借经验和敌人斗智斗勇,一旦有落败迹象,它们就朝狮群移动。西岸母狮有一种铁血的基因,十分坚韧,为了保护小狮子也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局。
但这次敌人来势汹汹。
巴沙兄弟早就盯上了西岸这块肥肉,能得到三头母狮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能抢下几块非常丰饶的猎场。它们摸透了布氏兄弟,知道只要隔开对方,就能逐个击破。兄弟俩做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长时间入侵,等待着雄狮和狮群分开的契机。
当布氏兄弟外出巡逻时,它们当着地主的面开始标记领地,成功挑起了对方的怒火。在布氏兄弟因追逐敌人而短暂拉开距离时,巴沙雄狮围住冲在前头的布隆迪并且重创了它,旋即回身去料理拖后的布朗。
两头雄狮在瞬息间丧失了反抗能力。
大难临头了!
西岸狮群听到了地主雄狮的哀嚎,记忆瞬间又被拖回马赫蒂落败的那一天。破耳母狮又气又急,它知道三头母狮无法和巴沙兄弟相匹敌,孩子们更加不是成年雄狮的对手,于是连声吼叫着催促它们逃命。
但入侵者来得太快了。
眼看亚成年就要被追上,破耳母狮豁了出去,硬是兜头挡在了路中间。
巴沙兄弟不想伤害母狮,试图从两侧绕行,但很快又被从旁赶来协助的黄眼母狮挡住了。束手束脚从来不在雄狮的基因里,它们很快就不耐烦起来,准备给这些“不识相”的雌性一些教训。三对二,不消多时,为了掩护姐妹的破耳母狮就被抓住破绽、按倒在地。
雄狮龇出牙刀,准备给它重重一击。
忽然,它受到了一记从侧面而来的迅猛冲撞。第一下没能撼动什么,紧接着就有了又重又急的第二下、第三下。巴沙雄狮险些栽倒在地,它大受冒犯,回头就咬,没想到新对手滑得像条泥鳅,一下子就从牙刀底下蹿了出去,徒留它自己站在原地惊疑不定。
那是一头母狮子!
巴沙雄狮要是人类,现在大概在疯狂揉眼睛。
一头,不,是三头母狮从亚成年逃跑的方向狂奔而来,加入了这场不对等的战局。这些家伙根本违背了一切雄狮所知晓的自然规律,非但没有流露恐惧,反而像吃错药了似的,主动对雄狮发动攻击。
见有强援加入,破耳母狮翻身跳起来,恶狠狠地咆哮着。新援中最大的那头母狮看着比破耳母狮还要凶恶,快得像一道闪电,牙齿长得像四柄匕首,尽管对上雄狮有先天的重量劣势,但它一副不依不饶、悍不畏死的样子,看着就唬人。
这是从哪里来的疯狮子?
这还是母狮吗?
巴沙雄狮从没觉得这么委屈过,一直到被赶出领地还在怀疑狮生,想不通为什么一块已经失去防御的肥肉还能自己长腿溜走,甚至在溜走前还伸手给了它们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