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来到这里之后他得到了很多,亲情、爱情、友情,他身边集中了越来越多的人。
这段时间他不常回想曾经和奶奶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 但是每每想起心都是暖的。程红秋对他来说是不同的,可以说无可替代。
当初他来到这个陌生年代,能见到程红秋,是支撑他接受一切的很大原因。
他从来不过度的干涉程红秋的生活, 不是初衷改变了, 是因为他了解奶奶。老人家以前常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固然有小人作祟的缘故,很大程度上也是曾经的她不懂生活。
她总是说自己满足现在获得的一切。
人生正因为是自己一步一步走的, 才产生了意义,要是中间突然出现一个人把你扛起来往前迈步, 那你的人生还是你的吗?如此就算过的再顺又有什么用?
没有经历的人生,根本是虚度光阴。
那样的程红秋也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奶奶了。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守护着, 他不能保证程红秋的生命中不会有任何遗憾,他只想等未来老了, 程红秋回忆起过往的事情,不是悲惨,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
有些遗憾是点缀记忆的星点,有它们才能衬托得偿所愿的美好。
但是, 这个遗憾不包括他二姐要从他的生命力离开。
程涛穿过人群进入大队部。
被抓来的几个人都是熟面孔, 从东头一直被压到大队部, 碰见了很多人。村里人好奇他们怎么了, 没得到解答就跟着来凑热闹。现在大队部就闹哄哄的, 程涛几乎是贴着人基金取得。
他一走进来, 程传阔就感觉不大对劲,涛子叔这是咋了?刚才看到大姑和小墩他们的时候,不是还挺高兴的?但是他还感觉很庆幸,涛子叔没有抓着大江大伯被送到公社这件事不放,终于不再像昨天晚黑的时候那么吓人了。
怎么,现在表情看上去更可怕了。
“涛子叔,照你之前说的,把留个人分开关在了屋里。现在大队长他们正在会议室里商量该怎么办?”程传阔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程涛的表情。
“嗯,我过去看看。”程涛语气平淡。
程涛进门之前,会议室里正在争吵。
怕引起恐慌,程涛和当时在场的人商量,山里面有尸体的事情先不对村民公开。
这导致大家认为他们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把人给捆起来的,别个先不讲,就说何老头吧。
小李庄和程仓里离得近,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何老头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你突然把人抓起来说他是间谍,甚至昨天晚上开枪打中程大江的八成也是他,空口白话,你叫人咋相信?
程涛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听出他们的争论大都出自于对现实利益的考量,而不是存在私心,他心里才好受点。
其实这是必然的,昨天晚上山上的**以及今天的痛苦等待结果,这些真实的感受还历历在目,这些人大年初一不待在家里,上山乱逛,怎么都不能说全没有怀疑。
这些人到底咋样,不是他们争议的重点。主要有一部分人觉得私下审人不合法,主张把这些人交给公家处理,他们都是小老百姓,安稳过日子就成。另外也得把村里现在面临的处境告诉公社大院,不管是彻底排查还是派人支援,对他们来说都是件好事。
程涛就是在这个当口推门走进来的。
程相文看到他,眼睛一亮,“涛子,你过来的正好,快和大家伙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家伙都说要把人送到公社去,你咋看?”
“公社里现在情况不是很好,纵然有心,恐怕也没法审理这些人。我的想法是既然徐队长也在这里,我们索性就把这项工作给做了。”
“我年轻,眼界见识比不上各位大叔大伯,你们心里可能觉得我夸大了公社里的不幸,但是我没有。可以这么说,但凡有一点可能,我都不会把我大哥送进那个吃人的地方。”
耳听为虚,程涛把公社情况描述的再严重,也会有不相信的。另外,公社目前为止没有给下面生产大队发任何通知,这是必然的,主要他们出不来。周围也没有关于公社内部情况的流言,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人都被关在公社里面了。
就算偶尔有几个人去公社,也会被派出所的同志拦在路口处。至于公社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透露,外面还真就猜不着。
程涛是正巧碰上了,程仓里之所以直接安排巡逻,因为他们的大队长是程相文,有远见。再一个则是因为这里是间谍出现的高频地点,十年前的痛还没有好全,他们就算辛苦点也要堵住那个可能。
事实证明,他们的反应有效果。
“涛子,大家伙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现在抓的这几个人,他们到底是不是……”
这句话问到大家心坎儿里了,然后就有人接着说,“那何老头儿比我大几岁,我们都认识多半辈子了,大家可以说是光着膀子在万福河里长大的,咋可能临了临了就成间谍了?”
“是啊涛子,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万一是那帮人随便抓了几个人扔到山里,混淆咱们视线的呢。”
这件事情是程涛去办的,抓人也是他的决定,现在一屋子人都把眼神聚到了他这边。
“呵!”程涛气笑了,他用右手攥住左手拇指,提醒自己要冷静。“我明白各位的意思,要我是那位,现在恐怕得羞愤死了。”他何德何能,这时候还有伙伴替他开脱。
“你们说的这种可能一开始不存在,从被抓住捆上绳子到现在,他抗议的时候就没提过这茬儿。”程涛面无表情,“大家都把心放在肚里,事情是他做的,他必然得付出代价。如果不是他做的,我们难道还能对他怎样不成?”
“咱们都是一个村的,出了事,彼此可能存在包庇。徐队长和他的同事们和咱们可不是一条心,当着他们的面能出什么事,大家伙都放心吧。”
听了程涛这一长串话,大家终于稳住了情绪。程相文接着又说了几句话,七七八八的人就被请出去了。
会议室里瞬间空旷了起来,只剩下几个大队主要干部,以及徐队长和他的同事。
程涛把山里面遇见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们最后选择用这种方法逃脱,当时候我们抓人的时候他们连反抗都不反抗,可见非常确定自己的身份信息没有问题,有种可能他们本来就是种花人。”
程相文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茶杯都跟着颤了三颤,任谁听到这个结论都会愤怒。
“路上的时候他们闹了一通,现在心理上正脆弱,是被审的好时候。”程涛看向徐队长,“这种事情您最有经验,捡着重要的和我们说说具体该怎么办。”
徐队长几乎没什么犹豫,开口说了几个审讯技巧。程涛插着空列举出他们需要从那些人口中知道的事情,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关于万福公司内的疫病,其他还有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以及他们的同伴在哪儿?
留在会议室里的几个知道事情的轻重,明白这些之后,自顾自每两人组成一组,进入了关人的房间。
等何明嘉送饭送来,就被告知他们小舅和程传阔几个都干正事去了,叫他们等等。
这一等就是俩小时。
当程涛取得第一个阶段性胜利出来,水饺已经凉透了。水饺是肉馅儿的,当然不能凉着吃。何明嘉说拿家走给他煎热后再送来,被程涛给拒绝了,他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只想尽快填饱肚子,哪还管热的凉的。
大年初一第一天,程涛的第一顿饭吃的是热水搭配凉饺子。
饭后,他继续去审人。
对方是个精通说话艺术的,程涛从进门到出去就没住过嘴,不过也没聊出什么内容。先礼后兵,刚才他顺着对方,现在该对方顺着他了。
要是对方沉默不配合,那就逼到他配合为止。
这是之前徐队长传授经验的时候说的,程涛觉得非常有道理。
接到任务的大家都是好学生,这次又是徐队长这个老师亲自带队。一整天下来,大家愣是没让管着的那帮老油条占到便宜。
这第一关只要守住了,剩下的只要等就成。
要是敌我双方势均力敌,这种情况下,他们最好的结果就是打个平手。不过他们现在的处境可不对等,他们是被审的人,是阶下囚,打成平手就意味着惨败。
整整两天,大队部的气氛都很僵硬,彼此见面都木着表情。
终于等第三天的晚上,有人受不了了。这就像是开了一个口子,大家竞相开始揭发举报。那天夜里,程涛他们都没离开审讯室,一个个绷着脸,时不时吓唬下午交待情报的那谁——
“你现在举报力度还不够,要想减轻处罚,再想想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或者“你说的这些,隔壁已经说过了,你应该说其他人不知道的。”
当然,他们更多的是引导启发敌人说出万福公社内部疫病相关,很快程涛他们就发现了,被抓到的六个人里有五个对这件事情只知道个皮毛,这个皮毛指的是他们知道这项活动的代号为“731”,其他的一概不知。
“731”一串不详的数字。
于是,这第六个人,也就是何老头就成了这件事情最关键的突破口。
从认识到这个事实,程涛他们十二个人,有时间就轮番自发到何老头那里签到,不就是熬时间,何老头怎么可能熬得过他们?
事实证明何老头确实熬不过,不过打垮他精神的不是程涛他们的车轮战,而是他们在山上发现了傻姑的尸体。
事情是这样的,傻姑上山找爹,路上碰到一个漏网之鱼,被对方用石头砸死。听到声音赶到的二巡逻队晚了一步,把动手的人给控制住之后,傻姑已经没救了。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漏网之鱼就是之前在岔路口走西道的那个人,所谓的弃子。
可悲的是,让他往西上山道引开巡逻队是何老头下的命令。
真相击垮了何老头,在此之前,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交待任何消息的人,什么都说了。
程涛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面似黑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