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芙冷哼。
这一次, 她一定骂回去!
管九将东西全都搬进来,“阮同志,看看还有没有漏的东西?”
“怎么会。”
阮明芙看着这些东西, 琳琅满目怕是她亲自去买也不可能能收集得这么全。扒拉了一下, 里头竟然还有好几只烤鸭。
“京城的特色就是它了,”管九解释了一句, “现在这种天气也能放住,就是没有刚出锅的时候好吃。”
“哇,这么多烤鸭……”
谢颜探头看了过来。
也不知道管九是怎么弄过来的,烤鸭上竟然还冒着热气。
“但是加热一下, 味道差不了多少。”
阮明芙点头, “你有心了。”
看着她的表情, 管九便知道自己干这一遭算是做对了。
“谢颜, 谢明,抬进去吧。留四只, 两只我们自己吃, 另外两只你们带回去给二叔三叔尝尝。”
对于这两个苦力,阮明芙支使起来毫无负罪感。
“哎!”
两人赶紧应了,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搬了回去。
阮明芙看了眼上头的天色, “管九,我要出去一趟。”
“这就为您安排。”
此次出门, 阮明芙并没有带谢颜与谢明两人。管九买了那么多东西, 她也不需要再去供销社。至于布料……她猛然想到胡宛宁的姐姐不正是在纺织厂。
想到胡宛宁拖她带过去的东西,正好走这一趟。
管九亲自开车, 除了他旁边还有一个他专门叫过来打下手的年轻人。
许是纺织厂离这里并不远, 车很快便在大门口停了下来。也不需要阮明芙交待,一旁的年轻人直接下车与门卫交涉去了。
阮明芙:“……”
不得不说, 是真的贴心,仿佛自己还在上辈子。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门卫很快进了屋。很快,一位与胡宛宁长相相似的女人走了过来。
见她的视线看了过来,阮明芙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你是嫂子的二姐?她应该跟你介绍过我,”她打量着胡二姐,“我是阮明芙。”
胡二姐原本狐疑的神色立马收了起来。
“哦,我知道,她跟我说起过你。”
她在看到阮明芙时,眼中带着明晃晃的惊艳,再看到身后那辆小汽车与站在她身后的管九后,眼里换上一丝好奇。
“这几天有事回了京城,嫂子就拖我给你带点东西。”
话音刚落,管九十分识趣地将东西递了过去。
胡二姐看了一眼,里头除了一大缸子酱菜,便就是一封信。她拿过信,径直看了起来。
那封信并没有多少内容,她很快就看完了。
“太感谢你了,还特意给我送过来,”胡二姐变得很热情,“我正馋她这一口呢。”
“嫂子在家属院也时常照顾我,应该的。”
胡二姐的视线落到她的衣服上,再想想胡宛宁信上说的东西,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她是她的,我是我的,”胡二姐很热情,“咱们厂里最近刚到几只新机器,用它们织出来的布漂亮得紧。阮同志,跟我去我挑挑?”
“好。”
阮明芙过来本来就抱着这样的目的。
哪怕胡二姐没说,她也是要提的。倒不用不好意思,她跟胡宛宁都不知道找胡二姐买过多少次,三人熟得很。
再说纺织厂员工是有内部份额,用不完还不是卖给别人。
胡二姐将阮明芙带到仓库,指着一旁的白色蕾丝道。
“这就是用那些新机器织出来的面料,比一般的蕾丝更平整光滑,看起来都就很高档。做衣服差了点,但可以放在衣柜上做挡尘布。”
这些新机器是从一厂运过来的。
她们四厂这边是越来越难了,旧单子缩水了十分之三,如今只是勉强维系四厂的运作。厂长跑去商务部哭了三天,才把这条生产线哭过来。
阮明芙摸了一把。
材质很硬,有些点塑料。就是花样好看,颜色又多。
她看了一眼,便把东西放下了。
“阮同志,这边还有不少,”胡二姐一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了,“这边都是刚生产出来的。”
阮明芙一一略过,但在看到其中的黑色布料时却有些惊喜。
她拿手摸了摸。
布料轻薄顺滑,有点像二三十后羽绒服外面的防水面料。平常她可能看不上,可现在是冬天!
虽然没有羽绒但塞棉花不挺好,总比现在穿的外面这层布要强。
“我就要它。”
阮明芙在心底算了一笔账,看着本就没多少的布料,小手一挥。
“我全要了。”
“阮同志,不考虑不下?”
胡二姐也不知道这种布料在仓库堆了多久,她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它一直卖不出去,后来就这样搁置在这里。怕阮明芙不清楚情况,她还特意解释了一下。
“不,我就要买它。”
胡二姐:“……”
看着阮明芙那副坚定的模样,胡二姐也不好再劝。
她四周看了看,又选了同色系柔软的棉布,这才离开。
到了门口,胡二姐有些迟疑地看着阮明芙。
“阮、阮同志,我想准备点东西求你带给宛宁,不知道方不方便。”
“一点小事,”阮明芙直接应了下来,“哪里用得着求这个字眼,二姐你再这么说我下回也不好意思来你这里买布了。”
胡二姐眼里的笑意更深。
“哎,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客气啥,嫂子在家属院帮我那么多还没来得及感谢呢,”阮明芙将地址说了一遍,“我暂时住在XX街XX号,明早八点之前把东西送过来就行。”
“好。”
胡二姐应了一声,站在大门口看着车慢慢驶远。脸色立刻变了,急切地跑到厂区办公室。
里面的人见胡二姐进来,眼里泛着八卦的光芒。
“老胡,你快跟我们说说,”其中一人,将胡二姐拉了过来,“刚刚那个是不是你亲戚?”
周围的人纷纷竖起耳朵。
胡二姐想了想:“……是我亲戚。”
纺织厂买布的份额只规定给自家或者亲戚用,虽说这个规定早就被打破了,但胡二姐也不会傻到自曝。
“哎哟,你哪儿这么气派的亲戚,还开着小车。”
“对啊对啊……”
“身边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开路一个提东西,比我见过的资本家大小姐还气派……”
“胡说什么!”
胡二姐瞪了说话的那人一眼。
“总不能两个男人什么事不做,让女同志去吧,”她斜睨了说话的人一眼,朝方才拉住她的大姐调侃,“你家老韩在你干活的时候,光看着?”
“他敢!看我削不削他就完了……”
说到最后,办公室所有人都笑了。
胡二姐松了一口气,“不说了,我找厂长有点事。”
“赶紧去,他刚回来……”就是心情不太好。
大姐看着胡二姐急匆匆的背影,将后面那句话咽了回去。
纺织厂的厂长年纪不大,他姓黄,约莫三四十岁。长着一张国字脸,看起来正气凛然。许是操心四厂的前途,他眉中竟然生了一条深深的竖纹。
他刚刚去了商务部,结果并不理想。
若纺织四厂再寻不到出路,怕是真的要被取缔了。他吸着烟,心里烦闷得很。
这时,胡二姐推门进来。
把黄厂长吓了一跳,正想骂人却听到她激动的声音。
“厂长,咱们四厂有救了!”
……
“你确实是这里?”
看着巍峨的院门,黄厂长陷入了沉思。
胡二姐的脑袋也有些发懵。
她迅速地回忆阮明芙昨天说的地址,确认再三这才开口。
“就是这里。”
黄厂长沉默了一会,“……敲门吧。”
胡二姐应了,上前轻敲了几声。
不一会儿,管九便出来了,“你们是?”
听着浓浓的港普,黄厂长的心也凉了半截。
胡二姐却与他不一样。
“你还记得我吗?”她看着管九,面露惊喜,“咱们昨天还见过的。”
“我知道,你是来送东西的吧,”管九热情地伸出手,“把东西给我就行了,我替你送过去。”
啊这……
胡二姐抿了抿唇,“除了东西,我还有事想见阮同志,不知道她现在得不得空?”
“那你们进来吧,”管九让开身体,“现在还早,阮同志还没醒。”
这话说的,黄厂长与胡二姐都有些尴尬。
自从听了胡二姐的话,又在办公室取证后,黄厂长那是一刻也呆不了,恨不得立刻就见到阮明芙,还是胡二姐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劝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黑着黄厂长便敲上了胡二姐的门。
拿出手表一看,才刚五点。
胡二姐:“……”
她被黄厂长催生催死,到这边六点不好。好麻,人家现在还没醒。
要不是这是领头上司,高低揍他一顿。
黄厂长轻咳一声,“麻烦这位同志了。”
管九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两人带到了花厅。这里头烧了地龙,走进去浑身上下暖烘烘的。将胡二姐这一路走来的寒冷,驱得一干二净。
她靠坐在椅子,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瞬间入睡。
黄厂长可不像她一样。
他心系着四厂的安危,恨不得现在就见到人。黄厂长抓耳挠腮,“这位同志,阮同志什么时候能醒?”
“估计快了,阮同志今天要赶九点的火车,”管九将包子放在桌上,“两位垫垫肚子。”
黄厂长这才坐了回去。
“厂长,别急了,人家醒了会过来见我们的,”胡二姐也急,却没有黄厂长这样。她抓起桌上的包子吃了一口,双眼一亮,“好香,还是酸菜馅的呢。”
黄厂长:“……”
见胡二姐吃得这么香,他也拿了一个咬了一口。
……
天渐渐亮了,阮明芙无意识地将手伸到外面,但很快便伸了回来。她闭着眼睛,在被子里咕涌,将一旁的谢延昭也搅醒了。
他睁开眼,“怎么了?”
阮明芙满脸苦恼,“你说人为什么要起床。”
谢延昭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
许是头发在被子外冻了一夜,发丝冰凉。有一缕发丝贴在阮明芙的颈窝,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咱们回去后,那边该不会也像这边这么冷吧?”
“会比这里更冷。”
阮明芙一听,整个人都萎了。
京城现在的天,水面上就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不敢想象若是宛城,该是什么样子。阮明芙本来就怕冷,这怕不是得天天缩被窝里。
造孽!
她看着屋外的天空。
京城这几天的天气不错,每天都有太阳。刺目的阳光从不远处射了过来,阮明芙也仿佛感受到了它的刺激,双眼眯了眯。
“不用担心,”谢延昭看她纠结的模样有些好笑,“我留了烟囱,把灶烧热房间也会变得温暖。”
宛城那边的都是这样干的。
有一些人则是烧炕,晚上躺在上面睡热得都不用盖被子。
“真的?”
谢延昭点头。
“家属院都是这个设计,为的就是让大家冬天好过一些。”
阮明芙双眼一亮,恨不得现在就回宛城去。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想掀被子,却被外头的冷气逼回被窝,“咱们都要走了,你二叔三叔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目前看,狗男人三叔是个忠厚的老实人。谢明与亲爹一样,都属于闷声干话的类型。对比他,这个谢东楼的心眼可就太多了。
真以为她不知道,刚开始下车时那个打量穷亲戚的眼神……要不是她土豪哥有先见之明,一开始便将谢东楼狠狠震住。只怕在谢吟吟上门找麻烦时,压根不会替谢延昭出头。
呸!
势利眼。
“先不急,”谢延昭自然知道谢东楼内心的小九九,“咱们又不常来京城。”
谢东楼是个趋利避害的聪明人,至少在谢家其他人还没发迹前,是不会轻易得罪他这个傍富婆的小白脸。
阮明芙点头。
待两人吃床,管九这才通知她黄厂长的事。
对此,阮明芙非常满意。
若不是现在政策不允许,她是真的打算带管九走。
太好用了!
花厅中的两人再见到阮明芙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而黄厂长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整个人也越发的坐立难安。他扒着窗户,期待看到阮明芙的身影,可都让他失望了。可每次抓着管九询问,永远都得到一句‘阮同志正在休息’的回复。
黄厂长:“……”
大好的时光干点什么不好,非用来睡觉!
胡二姐本来多气定神闲的人,也被黄厂长给带焦虑了。若非两人又一次伸脖子时看到阮明芙的身影,这会儿怕是急得闯进去找人。
阮明芙进来时,便看到正襟危坐的黄厂长。
“我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不晚不晚,”胡二姐有些尴尬地开口,“本来就是我们来早了,阮同志别怪才好。”
阮明芙漂亮的脸带着笑意。
“二姐,给嫂子准备的东西带了吗?”
“带了带了,”胡二姐赶紧把东西拿过来,“这是我妈特意熬的酱,有劳你了。”
“不用客气。”
黄厂长坐在一旁听着两人一来一回,都快急死了,他拼命地朝胡二姐使眼色,对方却当没看到似的。就在他按捺不住想要自己动手时,却听胡二姐开口了。
“阮同志,我见你身上的衣服很别致,这是自己做的?”
黄厂长紧张地握了握椅子上的手把。
“对,做得不好。”
阮明芙嘴里头谦虚,心里却得意及了。要不是这两人还在,她都控制不住脸上淡淡的表情。
黄厂长闻言,激动得呼吸都粗了。
“阮、阮同志,你也知道咱们四厂如今的日子不好过,”他哪里还坐得住,赶紧开口道:“就是……就是能不能请你帮帮我们。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胡二姐怕冒犯阮明芙,找补了一句。
“不成也没关系,咱们就当是交个朋友。”
“对!”
话虽是这么说,但黄厂长这一次却将所有希望都压在阮明芙的身上。他期待地看着对方,屏住呼吸。
“真的?”
阮明芙双眼一亮。
自穿了过来,她们一家四口都有正经事要干。就她,在混吃等死。
阮明芙觉得,她是时候干一票。
惊艳阮父与祁阳焱,更重要的是让栾女士对她刮目相看!
想到先前栾女士对她的嫌弃,阮明芙便心头一梗,越发想将这件事弄成。
“你……你们真的相信我有那个能力?”
“你与老胡亲近,相必也知道四厂如今的状况,”黄三长有颓废,“商务部的领导已经决定,在年底将四厂解散。我倒是没什么,但四厂还有那么多工人。”
胡二姐一惊,“厂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说?”
话一出,她自己便想到了。
上头的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黄厂长都不能改变什么,他们更是无能为力。消息一放出来,反而会引起恐慌。
阮明芙却明白了。
敢情这是死马当活马医,大不了就如商务部商量的一样……
“阮同志,我看你身上的衣服也知道你是懂设计的,”黄厂长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所以,能不能请你帮忙设计几套衣服?”
“这……”
见阮明芙迟疑,黄厂长大加马力。
“咱们按市场反馈来,”他咬咬牙,“一件冬装,我给你五十,反馈好的话另外加价。”
胡二姐张了张嘴。
一件衣服五十,这也太高了……
阮明芙:“……”
想想后世百花齐放的设计,她现在就能给黄厂长画五十款!
黄厂长见阮明芙迟迟没有说话,又开大马力。
“考虑到你的情况,也不用你坐班。只要把图纸邮过来,咱们有事在电话联系。为此,我愿意再给你加五十块钱的固定工钱。”
既然条件都开到这么大了,干脆开得再大一些。
胡二姐坐在一边。
她的心已经不会跳了,这特么这么好的条件,她要不要也跟人学学怎么做衣服?
阮明芙:“……”
这下要是不答应,都显得她不识好歹。
每个月白给的五十块钱,还有设计衣服格外的设计费。她要是勤快点……那不是比谢延昭的津贴还高?
她轻咳一声,在黄厂长期待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钱不钱的无所谓,享受的是被人重视的感觉。
“太好了!”
三人中最开心的要数黄厂长。
“阮同志,你看……”他期待地搓搓手,“能不能先给我们三套,恰好能投入生产,我看阮同志身上这件就很不错。”
阮明芙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有些脸红。
这是她在胡宛宁指导下做的棉袄,除了设计它一无是处。真被黄厂长拿走,再想想厂里老师傅皱着眉头吐槽这件衣的服的做工……
阮明芙赶紧摇头。
“我还有更好的。”
这话一出,黄厂长的双眼就眼探照灯似的,唰一下就亮了。
“只是……我要赶紧火车,时间有些紧,”阮明芙想了想,“我去火车站的路上先给你们画三款,到时候让管九给你们送过去。”
黄厂长赶紧敲定,“好,就这么说定了!”
现在拿到图纸,找人赶工。加紧点,半个月就能推出去。也幸好黄厂长早为转型做准备,存不少衣服配件人的电话。
等图纸一到,他就挨个打过去!
说定之后,黄厂长与胡二姐都松了一口气。
看阮明芙的眼神更是前所未有的亲近,那模样都恨不得把她给供起来。在阮明芙拒绝两人将她送车站的提议后,这才失望地离开了。
两人轻简行装过来,离开时却是大包小包。
其中给阮父与祁阳焱还有顾意霖这个傻缺的东西已经寄了出来,要不然东西会更多。
管九将两人的东西提上车,“阮同志放心,我会好好照看张妈的。”
“多谢你了。”
张妈也是舍不得,在两人离开前夜做了不少豌豆黄。足足装了七八盒。不仅是她,谢东楼与谢西楼兄弟俩也过来送别两人。
火车开动后,阮明芙这才打开谢东楼给的小盒子。
一只粗重的金镯子印入眼帘。
拿在手里估摸了一下,差不多有个四五十克。她惊讶地看向谢延昭,“这是什么回事?”
铁公鸡竟然会拔毛?
谢延昭了然,“收下吧。”
阮明芙没问。
反正狗男人都这么说了,她直接收下就行。
火车一路飞驰,经过两天一夜的路程后,顺利到达宛城。谢延昭护着阮明芙一下车,便看到朝他们热情招手的许诸。
他利索地跑了过来,接过两人手里的东西。
“哎哟老谢,可想死兄弟了。”
谢延昭嫌弃地侧过脸。
“行了,快走吧。”
这两天一夜过去,铁打的人也受不了。阮明芙下车时,被迎面而来的冷空气一扑,这才清醒许多。若不然,怕是醒着得睡着。
到了家属院,阮明芙这才感觉自己踏实不少。
“不对,前面怎么闹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