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谋又是自嘲一笑:“区区权位,我还不稀罕。你也不用过分紧张,这段荒谬的往事,除了你外,我还没告诉别人过。就是说出去了,别人也不会信,珥金拖紫的紫奉君,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他顿了顿,又说:“他贪图眼前的富贵,抛下了我和我娘。我娘为了我的前程着想,忍下心头的怨气,去紫奉君府上过问,结果人没见着,反被那些狗腿奴才痛打了出来,我娘被打得遍体鳞伤,回去后,就没从**下来过,当晚就动弹不得,次日郁郁而终了。我无路可去,只好靠我娘遗留下的琵琶谋生。”
那时的他颇为穷苦,乐坊里的人见他是外来人,又没什么名气,因此听也不听他的琵琶曲就拒绝录用。仇谋只得像乞丐一样靠在坍圮的墙角,抱着琵琶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那时,有一个衣着体面的小女孩给了他一锭银子,他受宠若惊,又担心女孩是背着家人给他的,事后她要是被家人问起只怕麻烦。
后来他发现是自己多虑了,这女孩只有一个师父,身边还有一个容貌精致的男孩——他们管她叫阿璘。
那一刻,仇谋从来没有产生那么强烈的念头——他很想认识这个女孩,与她说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齐璘。”女孩平静地说。
他动了动嘴巴,看着那张长得并不像麒麟的脸,好半天才道:“这名字好特别啊。”过了一会,又有点沮丧地说:“我没有名字,我娘管我叫知了。”这不是一个正经的名字。
他的脸庞微微发红。
女孩想了想,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想一个名字”
“真的吗?”他眸光灼灼,闪烁着喜悦的光。
“嗯,我师父说当今七国,英才涌现,堂上有谋臣帷幄,边头有猛将干戈。我以后也想加入其中,最好是跟谋略有关的。谋,就是一个好名字呢。”
他点头:“那我以后就以谋为名。阿璘,你一定要记住今天的话,以后我来找你。我跟你说的那些,你别忘了”
“我不会忘记的。”
齐避邪可惊可愕:“是你——那你后来是怎么认出我的?不对,你那时候怎么会出现在沨水?”
门外叮咚一声环佩的轻响,仇谋神色陡然变得沉重,肃然起身说:“知己竟不遇,行藏谁与谋(1)。我是时候走了。”
“哎。”齐避邪还没来得及叫住,仇谋就很是着急忙慌地出去了。
齐避邪紧跟出去,一手扶着门框,略有些失魂落魄地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
采玉走近她身旁,比划道:几句话?
齐避邪苦笑道:“是好多句话。”
裴客一直和浮王保持通信,而她在每次看完信后,都会将带字的纸烧掉,以免被人发现。这次,她毫不例外地将信纸递近烛火旁,待火舌快要吞噬最后一小片纸张时,她突然抽回手,皱紧了眉头,神色很是不安地瞅着那纸上的几个字。
浮王在每次的来信上,都让裴客讲讲最近发生在竭水里令她印象深刻的事,说是想深入了解她的生活环境,裴客虽有所怀疑,但浮王问的无非都是些日常习俗,还有一些朝臣的个人习惯,还有裴策经常去什么地方。这些看上去好像也没有问题,但裴客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饶是心爱着浮王,也不敢将事情全盘托出,只招了一点儿。
这回,浮王说王后得了重病,时日不多,想过段时日派使臣跟齐王提议和亲,迎娶她到浮国,那样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裴客喃喃道:“上回我见着浮后身子还很健朗,才过了大半年,真的活不长了吗?”对于浮王的打算,她自然是狂喜盖过怀疑的,甚至原想跟浮王透露齐避邪的女子身份作为报答,但至今也没提笔写下过一字,也没跟任何人说。
裴客拿起笔,才写了“上卿”两个字,又鬼使神差地涂抹掉了,重新拿了一张纸,照着平常的语气对浮王的提议表示感谢,又道及自己会时刻等待浮王的佳音。
和浮王的最后一次通信是在一个晚上,裴客遣退了其他宫女,自己锁上房门,拆开信,贪婪地看着上面的文字。然而,在看完后,她的表情凝住了。
“他说使臣已经到了,要我在墙边设梯子。全程没提到任何有关亲事的事,难道,他是要直接接我回去?”
因着浮王有意无意的提醒,裴客一直在关注朝中的变动,她虽不好干政,却也耳闻不少事。譬如齐国和浮国的关系如履薄冰,想要和亲只怕不能了,而浮王的信上又似乎表示急切想和裴客团聚。
“也许他当真是深深想念着我,等待不住想与我相会。”
裴客思来想去,只觉唯有这个理由最为浪漫,应该是浮王会做出来的。
“可是,他前阵子还问我要王宫的地形图,我虽只给了半张,可始终放心不下,这几天总是有些恍惚,好像哪里不对劲……不,浮王不会负我的,他说的那么认真,他那么深情,这事肯定是真的。”
裴客强烈安慰自己,又回忆起自己在浮国时享受的种种待遇,以及浮王对自己的温柔体贴,那情深似海的样子,岂是寻常人能伪装出来的?
“哼,齐避邪只会让我生气,还是浮王好。”裴客嘀咕了一句,又坐下看会儿话本,渐觉困顿,就上床入睡了。
桌上的烛火还未熄灭,散发着昏黄而又暧昧不明的光,裴客在梅花纸帐中昏昏沉沉,当真是做了一场好梦。
梦境里,一身绛玄婚服的浮王高骑汗血宝马,一把有些微白色的胡须也被煤或墨一样的东西染黑了,布下十里红妆,漫天飘落无数桃花,他踏过一地红毯,十方爆竹,朝她走来。他的脸似乎比之前要年轻不少,英俊潇洒,挑起她的盖头时,发出轻佻的一笑,这要是在双兔街上,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呢。
裴客问道:“大王,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浮王还在对她笑,身影却慢慢飘走,裴客一急,伸手要拉他:“大王,你回答我!”
浮王望着她,不答。
“大王!”裴客尖叫一声,急着要追随浮王而去,手腕却被人扣住。她扭头一看,居然是浮国的太子。
裴客道:“你怎么在这里?你父王不知怎么的就跑远了,今儿明明是我和他大婚的日子!你快点和我一起把他追回来!”
“长公主,”太子道,“我是替父王传信的。”
裴客一听,道:“他说什么了?”
太子的表情忽而变得惨淡,犹豫之中,夹杂着迟疑和哀悯。裴客心中生疑,渐渐生出不祥的预感。
太子道:“长公主,我父王一直在欺骗你,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裴客的指甲掐进肉里,颤声道:“你再说一遍?”
“长公主,大祸就要临头了,你还是快点逃吧。”太子淡淡说着,突然对裴客用力一推。
“啊!”
裴客惊醒过来,喘息间,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小山眉拧得大乱。她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还身在寝殿,眼前空无一人。
裴客捂着胸口,只觉心惊肉跳,好像有一抹不祥的预感,宛若一条冰凉的蛇,蜿蜒着爬上心头。正在忐忑间,隐隐听得外头传来爆破声,她表情僵硬,想挤出点笑,可发现怎么动五官也是徒劳,索性放弃了。
守夜的宫女早就被吓醒,急急忙忙托着灯,全都涌入裴客的寝殿,把下面的地儿围得水泄不通。
裴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带分喜悦,只是脱口而出时怎么也甩不掉那勉强的感觉:“外面怎么了?”
三秋急慌慌道:“长公主不好了,王宫来了刺客,杀了好多人,连王公公的身子也被分成了两半。你听,还有喊打声呢!”
侍卫的声音在楼道处传来道:“保护长公主,快通知大王,有人夜袭。”
裴客心中一跳,面上一沉,斥道:“你胡说什么!”她扭头看向窗外那雄雄的火光和响亮的爆破响,僵硬的五官里,挤出一点儿柔情:“也许那是有人要娶亲的烟花呢。”
宫女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出一句话来。翦翦犹豫了下,道:“长公主,那是敌人夜袭没错。”
窗外传来不少宫女的尖叫声,她们吓得四处逃窜,慌不择路被几个刺客截住,挥刀砍下,很快就尸首分离,血花飞溅。
那些刺客点了火折子,往一处建筑一丢,迅速着起的火光照亮了他们凶神恶煞般的脸庞。
裴客在窗口望着这副景象,心口好像被一把尖锐的匕首割掉了一块肉,火光映亮了半边夜天,爆破每响一次,心就被凌迟一部分。她的面色微微发白,身子虚弱地晃了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幻。梦做得久了,有时沉醉其中不愿醒来,好像只有想象中的才是最美好的。
她多么希望这与她预期截然相反的场景只存在于梦中,而一睁眼,很快就能迎来红妆十里,满城烟花。
厮杀声继续刺激耳膜。
一个宫女哭诉道:“长公主,外面快顶不住了,我们还是快逃吧!”
又一阵爆破响,寝殿好似也跟着震动了动。
好半晌,裴客才回过神,艰难道:“他说过会来娶我的,我不信他会攻打我的国。我要去找他!我要找他问清楚,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你们别拦着我,让我出去!”
宫女们死死抱住裴客的腿,大哭道:“长公主,您快清醒清醒,自您从浮国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那浮王阴险狡诈,对齐国早有图谋,您被囚禁的那段时日一定发生了什么。长公主,浮国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骗您,您不要上当了啊!”
“不!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心里还是有我的,在他心里,我和那些女人还是不一样的!”
不管宫女们如何哀求和劝阻,裴客一意孤行,好像突然有了力气,一下推开她们。
翦翦凄厉喊道:“长公主——”
外面刮起了刺骨的寒风,空中还飘散着点点白絮,风吹霜结,裴客只身一件单衣,就提着下摆,发了疯似的跑出去,她的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也不嫌寒冷,就拼了命地往前跑,所过之处,只见到一地血腥,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其中有几个面孔是她较为熟悉的。
那些人瞪圆了眼睛,死不瞑目。
血腥之气格外浓重,饶是习惯了被脂粉味包围的裴客也对这样的气味招架不得,忍不住泛起恶心,扶着柱子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提上裙子,继续往前跑。
“不好了,大王遇刺了!”
不知从哪发出喊声,裴客眼前一黑,好似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雪水来,心头最后的那一点火苗也熄了,身体直愣愣地向后倒了下去。
一间狭小的室内,裴策召集几个心腹秉烛询问,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格外的严肃。
一个亲卫道:“大王,属下调查过了,这次浮贼能进入竭水,是早有预谋,而属下也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半张王宫地形图。”他呈上了地图。
裴策拿起地图,打开只瞄了几眼,脸色就变得铁青,手指一紧。
亲卫目光闪过一抹迟疑,在裴策犀利的眼神示意下,又道:“属下还在长公主寝宫的墙边发现了一个竹梯,那梯子已经被烧毁得不像样子,可属下听那儿的宫女说,那梯子原是长公主亲自放上去的。”
“长公主的寝宫离宫墙较近,想必浮贼是从那闯进去的了。”裴策的脸色晦暗不明。
亲卫们一声不吭。
裴策又抬起眼眸:“王叔那边,昨晚可有异样?”
亲卫知道裴策指的是什么,答道:“属下调查过,昨晚除了紫奉君府上的祁先生外出给紫奉君买安神香外,其他人都不曾外出过。”
“继续盯紧他们,一旦有什么动静,即刻来告诉孤。”
与此同时,云国太子东宫,邵宫听过施椊的汇报,漫不经心道:“齐王那边动作也不慢,一下查清楚了事情的来源,估摸不久,浮国那儿就撑不住了。”
施椊有点不解道:“可是太子殿下,这事本就是浮王咎由自取,我们为什么也要插一脚?”
邵宫冷冷一笑:“浮国的人,成不了什么气候,也只有我让紫奉君那儿也动点人员,才好把水弄得更浑,让他们互相猜疑。”
“原来如此,太子殿下真是英明。”施椊不忘拍马屁。
邵宫摆了摆手,又问施椊还有无其他汇报的。随后,便让施椊自行离开了。施椊前脚刚走,帘外就进来一个柔颜丽质,眉目清丽的宫女,端着一盘青色的果子,举过双眉,呈给邵宫。
邵宫瞄了眼,兀自拿起一个果子放在嘴里嚼了嚼,不一会,又皱紧眉,将果皮吐了出来:“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酸!”
那宫女吓了一跳,两只水润的眼睛大是惶恐之色,紧张而又忐忑道:“对不起,太子殿下,都是歇侯太粗心,没事先尝过就拿来了。”
“算了。邵宫原本还高兴,也不想寻人罪过,扭头无意见歇侯低眉敛翠,在烛火映照下,人物乌云堆砌,艳若春桃,别有一番动人之处,心中不由一动,凑上身前,但觉得鼻尖涌入一股淡淡的花香,心下暗喜,伸出一手揽她入怀。
歇侯眼神一慌乱,宛如受惊的小鹿,水润的俏眼惊恐地看着他。
他很是满意她的反应,正要亲热一番,外面忽传来一阵敲门声:“太子殿下,太子妃有事求见。”
邵宫皱起眉,放开了歇侯。歇侯站直身子,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垂下的眼睫掩饰了那盼望许久而又希望破灭带来的失望和伤心,以及隐隐的放心。
邵宫若无其事地整整衣衫,淡淡道:“进来吧。”
门扉一开,一个雍容华贵,落落大方的女子拢袖,迈着莲花步子款款走来,她一双妙目瞟了低眉顺眼的歇侯一眼,歇侯早已规规矩矩地向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神色如常地笑道:“太子殿下可是在忙要事?臣妾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邵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来见我,还挑日子吗?”
太子妃笑道:“自然不是,可能是臣妾多想了。”
翌日,齐国王宫不再如往日那般安宁。毕竟昨晚浮兵的突袭和王宫失火,已经传遍到了每个朝臣耳中,而且听说此事还和长公主有关,这些朝臣们脸色立刻一个个都变化得不一。
齐国朝廷不是第一次面对棘手的问题,只是像昨晚那样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
裴策神色还算镇定,端坐在金椅上,只是两手放在扶手处,手指紧紧用力,暴起的青筋已经很好地出卖了他此刻隐藏的心情。
内殿里的下人没有一个不紧张的,听到吩咐后,都老老实实而又心中惶恐地退出去,连走路都刻意放轻了许多,唯恐闹出丁点动静惹得正气在头上的齐王不愉快。
内殿大门深锁,其余人等都退到了门外,背对着那隔了一大段距离的门,木着脸,一动不动,学作一尊尊雕像。
没人能知道内殿里面的人到底说了什么,只有个别耳力极佳的宦官,隐隐猜到裴策发了好大的脾气,连声音都带着愤怒。接着,似乎还有扇耳光的声音。耳光过后,是女人娇弱无能的哭泣声。
内殿门外是一片宁静和尴尬的沉默。
宦官和宫女们面无表情地伫立在门外,心里却在进行各种猜想。听说昨晚的浮兵闯入齐王宫和长公主脱不开干系,可是长公主不是一直在宫中吗,怎么会和浮国人扯上关系,还帮他们偷袭王宫?
有人猜测其中有蹊跷,可能是有心人故意设计,背后另有图谋。可是谁会针对长公主呢?这对那人又有什么好处?
消息不会空穴来风,当然也不排除造谣的可能性。但如今裴策把裴客叫去,只怕其中真的打有问题。
他们不知道,内殿里已经是冰火两重天了。
裴策火冒三丈,疾言厉色道:“阿客,你是孤的亲妹妹,孤从未想过,你会帮着外人来算计孤!”
昨夜宫内两处地方失火不过是为了引开巡逻士兵,混淆众人的视线。裴策早有所防备,一旦有人趁乱潜入藏着布防图和国玺的密室,那儿的机关就会被触动。他第一时间赶去现场,正要逼问那些刺客,他们却都咬破了舌头底下的毒囊自尽了。只搜出他们身上的兵器上有浮国独有的设计纹样,再加上亲卫的调查,裴策几乎可以断定,这事儿当真和裴客有关。但是那些浮兵纵然有裴客内应,也不可能那么顺利进入王宫——进入竭水城就已经很荒唐,这背后一定别有法子,而这法子正是他没有发现的。之前审问了长公主府内的所有下人,尤其是裴客的贴身宫女翦翦和三秋等,一个个都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却都吐不出想要的话。这次他一定要好好问裴客,揪出真相。
偏偏裴客像受了刺激般,语无伦次,总没有答在裴策想要的地方上。裴客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哭道:“王兄,我没有想到,不,我早该想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裴策的脸色变得难看。
裴客犹自哭哭唧唧诉说,裴策追问了几次都无果,渐渐没了耐心,索性让人把裴客带下去:“暂时将长公主幽禁在秋扇宫,就派青铜一人照顾,没孤的旨意谁也不得探望,也不许她与青铜以外的人接触……”
青铜是宫里年纪最大的宫女,最是忠厚老实,由她照看裴客,裴策很放心。
但是裴客歇斯底里地哭喊:“不,你们不能这么做!不能把我带走!王兄,不能这么残忍!”
她挣脱开几个亲卫的手,没几步就跌倒,连滚带爬地扑上台阶,毫无形象可言,撕心裂肺地道:“王兄,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就不念骨肉亲情了吗?我可是长公主啊,我为什么要做对不起大齐的事?我没有背叛大齐,我没有背叛你!我只是放了个梯子,就一个梯子而已,没做其他的了。”
“就单凭一个梯子,你已经累得孤的王宫一夜人仰马翻!你就没其他要说的了吗?”裴策怒然道。
裴客凄楚地摇摇头。
裴策重重一叹气,无力地抬手示意将人带下去。
“王兄,”裴客悲哀地唱道:“薄言往愬,逢彼之怒(2)……”
歌声凄厉哀婉,直达入人肺腑,裴策眼神里一刺痛,偏头狠声道:“还不带下去!”
直到那些人畏畏缩缩而去,他才一手支着额头,眉宇紧锁。
次月,齐国向浮国发动战争,浮国不敌,向黎国求助。彼时,还身在黎国的张险向黎王提议:“王上,臣以为此次浮国求援,我国大可不必助援。之前王上曾三次差使臣去见浮王,但浮王态度傲慢,几番三次才会见,不将使臣放入眼中,殊不知使臣即代表我国威严,即代表王上威严——不尊重使臣,便是不尊重王上,不尊重王上,便是不尊重大黎,此是其一;我国与浮国关系日渐恶劣,他如今突然求援,却不与我国半点好处,是遇到难事才想到我国,有了好处却忽略我国的做法,实在不适合与之合作,此是其二;当今的齐国,今非昔比,有了与浮国相抗衡的资本,甚至到了可以攻打浮国的地步,我国与之日渐交好,是可共同进步,实在没道理为一个只会敷衍我国的日趋衰弱国家而与友好的强大国家作对,此是其三。是他们觉得自己足够强大,可以通过战争得到一些浮国的土地,而浮国肯定不愿顺从。一定坚守,到时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就可以从中得利。”
张险话音一落,马上有人反驳:“非也,张相国所言差异。浮王虽对我国使臣态度有所傲慢,但也是他忙于政事,让太子代为见面,后来还不是匆匆来见了吗?另则,张相国本就是齐国人,自然要向着齐国说话,怕并不真心为大黎考虑吧。”
两个国家都与黎国交好,照目前的亲疏程度来看,还是齐国获得黎国的支持优势很大,但是黎国一些旧臣却不愿真和浮国断绝关系。
“大王,”张险面情严肃道,“臣是助大黎和大齐,大王应该也能看得清楚。臣也不说其他,单是表面功夫上,浮国和我国关系勉强过得去,可实际上暗地里的勾当并不少。现今齐、浮两国势均力敌,不论是否有大黎的帮助,都可以独当一面。您不如保全大黎的实力,保持中立,静观两国相斗,等双方有了胜负后再做打算。如果浮国战胜了齐国,浮国精兵锐卒必定会死伤许多;如果齐国战胜了浮国,齐国士兵也会战死很多。而大王到时就可以带领黎国的军队附和战胜者,一举攻下失败者,您此举不仅能得到齐国的好感,还能因此多得一些土地,回报无疑是非常大啊!”
张险深知黎王生性吝啬,只要在言语上稍加挑拨,就能使后者和浮王离心。
黎王果然觉得这方法最适合自己,欣然采纳,让浮国单打独斗。
浮国内部得了消息,都慌张起来:“怎么办,黎国不来帮忙,我们真的要和齐国硬打?”
浮王也慌了神,眼看白绯又要守不住,黎国使臣又隐约透露不合之意,关系渐转闹僵。使臣假笑道:“浮君,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王上近来新造了一座宫殿,弄了上万件奇珍异宝,军中经费有些不足,恐怕一时半会儿爱莫能助了。”
浮王听出这不过是借口,心里却急得要着火一样。亏得一个大臣讲出唇亡齿寒的道理,又提议将部分城池割让给黎国,只要黎王肯出兵相助,那部分城池便归属黎国。
浮王也是无奈,转告诉使臣,使臣不敢怠慢,回去禀告给黎王。黎王听了,却冷笑:“部分城池?指的是哪部分?哦,这部分啊,你们故意把这些地方割让出来,可不就是想让大黎作浮国的一大屏障,直接面对齐国吗。而且出兵一天动辄就要损耗千金以上,帮了贵国,大黎除了得到表面的城池,还有其他什么实质的好处吗?”
浮王左等右等,也没个结果,等听到黎王的传信,心灰意冷。
这时,太子出来献策道:“父王,这回齐国对我等怀恨在心,两路出兵,来势凶猛,浮国不能自保。大王既然想到拿城池来求和,儿臣倒有一计,可解燃眉之急。”
浮王忙道:“孩儿,你有何计策,快快与孤王说说。”
(1)出自明代高逊志的《荅徐以文》。
(2)出自先秦佚名的《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