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话又一次让叶一凡陷入了沉思,这也是他最踌躇的事情,如果说面对自己的父母他是为了他们的操劳而感觉惭愧的话,对莉娜的父母他就是由衷的愧疚了。

岳父是一个很严谨的人,做事讲究原则,所以在他和周莉娜的夫妻矛盾中,他一般都是倾向于他的,他曾不止一次对叶一凡说:“我这个女儿啊什么都好,就是被他妈宠坏了,对什么事情有一种霸气,这要是男孩子是一种优点,可是放在女孩子身上就不好了,一凡你要多担待。”

叶一凡想起岳父不禁心酸起来,记得结婚的时候岳父拉着莉娜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语重心长地说:“一凡,我也是看着你和莉娜长大的,以后莉娜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们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话犹在耳,他和莉娜却走到今天的局面,真不知道怎么和岳父交代。

叶一凡正想着,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把沉思的人都吓了一跳,他急忙从兜里拿出电话,看到电话号码的一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电话是岳母打来的,通过电话可以听到岳母的哭声,她在手机里边哭边语无伦次地说:“一凡,你快来,莉娜的爸爸突然晕倒了,刚送进医院,你快来吧~~”

叶一凡的思维一下子乱了起来,他急忙喊:“妈,您不要着急,在哪个医院?”

岳母停顿了一下,估计自己也想不起什么医院了,叶一凡急得跺脚,过了一会对方才呜咽着说:“中心医院。”

叶一凡还想再说什么,电话断了,发出嘟嘟的声音,他一时之间手脚冰凉,握着手机不知所措,父母一起拥过来急切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叶一凡顾不上回答父母的问题,手忙脚乱地穿外套,手发抖,试了几次都没有拉上,他于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满头白发的父母,似乎不忍心说出突发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说了:“莉娜的父亲忽然晕倒了,现在在中心医院,我要马上过去一趟。”

叶父听了重重地叹口气说:“咳,事情弄成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会出事的。”

他一边摇头一边来到门口换鞋、穿外套,叶一凡想要制止,叶父急忙打断了他:“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看一下,但愿没事才好。”

叶一凡了解父亲的脾气,于是不再阻止,他帮父亲把外套穿好,在叶母的叮咛中急匆匆地下了楼。

一路上,叶一凡阴沉着脸开车,叶父也没有再说话,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看似精明其实没经过什么风雨,现在风波一浪接着一浪,他知道他其实早就心力交瘁了。

叶父坐在副驾驶座上从侧面看着叶一凡,他棱角分明的脸此时苍老了很多,这让他心疼,没想到一凡是一个这样痴情的孩子,当年他和老伴一起反对儿子的恋情,因为实在不想看到儿子走他的老路,一对夫妻的经历和背景不同会有太多的隔阂,他们以为他只是一时的迷恋,而他和周莉娜各方面都比较相同,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会琴瑟和谐。

可是事实证明他们的观点错了,一对背景相同的人也可以格格不入,婚姻这个东西真是最不好预测的东西,看着一凡和莉娜吵吵闹闹那么多年,他和老伴也很后悔当年的决定,但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现在看着儿子困兽一样的表情,他心里有些后悔的,但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车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医院,叶一凡关上车门就疾步往抢救室走去,可是步履蹒跚的叶父跟不上,他快走几步还要折回来搀着父亲,这使他的脚步格外慌乱。

抢救室的灯亮着,岳母正在门外搓着手来回走动,一副焦急的神色,叶一凡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岳母很快迎了上来,还没走到他跟前就一个箭步扑了上来,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说:“一凡,你快告诉我,莉娜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去泼人家硫酸?”

岳母的手因为激动而一直在抖,这让叶一凡担心她随时会倒下去,他吃惊地看着岳母,没有想到岳母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岳母看着他惊讶的样子继续催促:“一凡你快说话呀,快告诉我这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叶一凡看着岳母执着的眼神,知道是无法逃避的,他想起莉娜在法庭上对他的托付,羞愧地低下头说:“妈,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莉娜。”

岳母看到叶一凡的样子怒不可遏,她火一样的目光死死地看着他的脸说:“妈?你不要叫我妈,我担当不起,叶一凡你做事太过分了,莉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一直瞒着我们,你安的什么心啊?我和莉娜的爸爸看到了报纸才知道这件事情,你知道老头子心脏不好,他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岳母一边说一边泪如雨下,她用手紧紧抓着叶一凡的衣襟,仿佛一松手他就会跑掉,这使叶一凡僵硬地站那里,扎着两手不敢乱动,唯恐不小心把岳母带倒了,周围路过的人好奇的看着这一老一少,叶一凡只好低声说:“妈,您不要这样~~”。

岳母扯着衣角继续说:“叶一凡,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做了对不起莉娜的事情?让莉娜失去理智,不然她怎么会去泼人家硫酸?”

叶父看到这个情况急忙走过来,他搀住亲家母的手,强行扶她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然后劝慰道:“亲家母你不要太激动,我来给你讲讲这件事情的经过。”

亲家母看了叶父一眼,发现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安静地听他说,但听着听着又发作了起来,她站起来对着叶一凡大叫:“叶一凡你太没良心了,你拍拍胸膛问问你的良心,我们家莉娜这些年一心一意对你,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要和她离婚?怪不得她都失去理智了,可怜我的孩子,我们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竟然让你这么欺负。”

岳母边说边哭,叶一凡说也不是,劝也不是,只好低着头忍受着岳母的指责。

叶父见状只好继续安慰,“亲家母,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也是刚刚知道,刚才在家里已经狠狠地批评过一凡了,你要当心自己的身体,老周还需要你来照顾呢。”

一说到老伴,岳母急忙抬起头看看亮着的急救灯,一脸地沮丧说:“一凡,你说你怎么对得起莉娜的爸爸,他一直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你们每次闹别扭他都是为你说话,可你~~。”

她的眼神带着怨恨,用手指指着叶一凡,让叶一凡无地自容。

叶父急忙岔开话题说:“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们亲家到底怎么回事呢?”

岳母终于停止了对叶一凡的控诉,拉着亲家的手开始叙说事情的经过:“今天早上老周还和我说,莉娜和一凡怎么好长时间不来看咱们了,真是很想睿睿了,人老了就是这样,不想孩子也想隔辈的子孙。下午报纸送过来,他照例做在沙发上看报纸,忽然就不对劲了,指着报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跑过去一看,报纸上居然登着莉娜泼硫酸的消息,我看老周不对劲,急忙打了120送到这里,这不,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呢。”

叶父听完拍拍亲家母的手背,安慰说:“你不要过于着急,亲家是个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岳母听了亲家的话似乎安定了一些,继续说:“亲家你说,我们家莉娜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从小是被我宠坏了,但除了脾气倔一点还是通情达理的,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也不是一个人的原因,怪不得老周急火攻心,我看了也差一点晕过去,报纸上说已经宣判了,现在可怎么是好?”

叶一凡垂手站在旁边,听着岳母语无伦次的话,看着岳母一次一次擦去脸上纵横的泪水,他的心像在火上煎一样难受,他最担心的事情又发生了,尽管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事情还是继续蔓延,越来越无法收拾,就像一片有裂缝的冰注定要塌陷一样,他根本没有能力控制事态的发展。

现在叶一凡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祈祷上苍,让他的岳父可以平安醒过来,如果岳父真的有什么事情,他就成了千古罪人,不但所有的人都无法原谅他,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站在医院的走廊上,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他的腿渐渐麻木却不允许自己坐下来,这家医院躺着两个病人,虽不是他直接伤害,但都因为他在忍受伤痛病痛的煎熬。

爱情究竟是什么,有句话说的好,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幸福的,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痛苦的,对于叶一凡来说,他不过是在错的时间想要找回对的人,可是这竟然像一颗炸弹投在他的生活之中,他被炸的灰头土脸,所有的人都受伤,他不明白在当今的社会很多人都在玩感情游戏,他不过是想好好爱一个人怎么会弄到这步田地?

叶一凡一直盯着急救室的门,那门紧紧闭着,他和岳父一墙之隔,他不知道岳父现在在经历怎样的挣扎,不由的想起岳父的一些往事。

岳父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从部队转业到工商局的,因为比父亲早到工商局两年,所以父亲一直屈居在他的领导之下,或许这也是岳父和父亲一直亲近不起来的原因,上级和下级结亲家,母亲虽然乐此不疲,对父亲来说总归有了攀高枝的嫌疑,所以父亲对岳父并不是十分热络。

同是部队出身,岳父与父亲相比似乎更多了些书卷气,这可能与他在部队一直从事参谋的职位有关,最让叶一凡佩服的是岳父读过很多书,从军事兵法到现代文学,是叶一凡很好的谈话对手,他为人平和,清正廉明是很出名的,所以在经济改革后期有很多工商干部对岳父颇有微词,认为不懂得创收的干部不是一个好干部,但岳父坚持己见一直坚持到退休。

叶一凡可以感觉到岳父对他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不像翁婿,倒更像父子,他对他的工作十分关心,经常和他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比父亲还耐心的教导他机关处事的一些注意事项,更多的时候,他们一起下棋、打球,俨然一对忘年交。

叶一凡常常想:一个女婿半个儿,岳父或许就是拿他当半个儿子了。现在想起这些,叶一凡对岳父就有无法言喻的愧疚,特别是经过这几天的反思,他更加觉得自己过去对莉娜的做法很过分,他迫切希望急救室的门快点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