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宋子明来说,他最大的幸运是娶了于晓梅为妻,但这也是最大的不幸。
当年作为大龄青年的宋子明可没少让家人和左邻右舍操心,他是一个木讷的人,从来不善于和女孩子打交道,所以从中学到大学偶尔也会有让他心动的女孩,可就是张不开口和女孩子套近乎,有时在路上看着对面走来的女孩,本来是最好的邂逅方式,可他不是脸红说不出话就是说话结结巴巴的,女孩子早捂着嘴走远了,所以一直到毕业,看着同学们双宿双飞也好,劳燕分飞也好,他还是形单影只一个人,连接吻是啥滋味都不知道。
其实宋子明心里对爱情是有着自己的见解的,金庸古龙的小说他在大学里几乎一本也没有放过,书里除了那些盖世的武功以外,他最向往的就是那些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他喜欢沉静而柔韧的女孩子,聪明但不张扬。
但是现实和梦想总是有距离的,宋子明毕业后忙着找工作,忙着把学校里学的知识和现实的工作结合起来,等他安定下来想要正儿八经谈场恋爱的时候,可是突然发现整个世道仿佛都变了,所有的人都来去匆匆,忙的连谈谈心都没空,周围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不是艳俗到眼里只看到钱就是自恋到眼睛长到额头上去,他万般无奈只好加入相亲的队伍,但是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所以每相一次亲他就后悔一次自己当年的懦弱,没能在校园里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最让宋子明不能释怀的是他的第一次恋爱竟然像四五十年代的老革命一样由单位出面牵线的,宋子明的单位里也有几个女孩子,由于长期埋头于厚厚的账册,她们一般都是戴着瓶底般的近视眼镜,脸色近乎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沉静倒是沉静,但柔韧就别谈了,简直呆板。
热心的工会大姐早就瞄准了这帮单身男女,一个劲的牵线搭桥,宋子明半推半就也答应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一个单位的知根知底,谈恋爱嘛,合适就谈,不合适还是同事。
可是宋子明没有想到这场恋爱差点让他成为千古罪人。
事情是这样的,宋子明一开始听到工会大姐的牵线搭桥,就是抱着谈谈看的态度来和女孩子相处的,他痛定思痛克服了和女孩说话脸红的毛病,下了班一起去看看电影,或到公园散散步,谈的也是单位张三长李四短的闲事,虽没太多情趣但聊胜于一个人发闷。
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月女孩就在拿着计算器开始计算他们两个人的工资在今后的生活中怎么分配,这如当头一棒让宋子明顿时清醒起来,现在的女孩子都现实的要命,哪里会有心情去慢慢谈恋爱?婚姻虽是围城,却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城堡,现代都市什么都讲究速成,看来这婚姻也是,那小龙女与杨过式的爱情在如今的都市,哪里还有幽静的古墓让他们来相依为命、心无旁骛呢?
宋子明从心里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在他的想象中他的婚姻不是这个样子的,应该是水到渠成,他非她不娶,他还没有尝到爱情的滋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了婚他心有不甘,可是当他嗫嚅着说出了自己不想结婚的想法时,女孩子瞪大了眼睛说:“你不想结婚干吗要答应处朋友,你这不是玩弄别人的感情吗?”
女孩随后急赤白脸地去找工会主席,玩弄感情的罪名到什么时候也是被人不耻的,于是全厂传开了宋子明的闲话:什么不叫的狗会咬人,什么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手~~。
有很长一段时间宋子明在单位夹着尾巴做人,他深知了流言蜚语的厉害,发誓不再与同单位的女子谈恋爱。
可是婚姻不是一个人的事情,随着宋子明的年龄慢慢增长,他的婚事成了家里人最头痛的事,母亲变本加厉地四处托人给他介绍对象,宋子明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先不说母亲整天的唠叨,就是左邻右舍同情的目光也足以让他感觉低人三等。
于是宋子明再次开始了相亲的漫漫长路,亲戚介绍的、邻居介绍的,他每天下班后的任务就是把自己弄整齐了去相亲,同样的话说了无数遍,无非是学历、工作、收入以及房子的问题,好像他们不是在相亲,而是在进行某种交易。
宋子明渐渐对这种相亲活动产生了抵制心理,相亲中有时也会遇到娇俏的女子,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他一听到那几个回答了无数次的问题,就仿佛和谁赌气似的反其道而行之,亲朋好友看他根本没有相亲的诚意,对他失望至极,纷纷议论这小子肯定有毛病,不然见了那么多不能没有一个看上眼的,他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但是对爱情的期望慢慢淡了下来。
就在宋子明以为自己的爱情梦想将要破灭的时候,朋友给他介绍了于晓梅。
朋友介绍于晓梅的时候,宋子明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见,一个做生意的女人还不张口闭口都是钱,现在人谈钱论财并不可耻,可是他要找的是爱人,两个人要共度一生,钱最好放在第二位,但是朋友反复说这个女孩很优秀,他闲着也是闲着,已经见了那么多也不在乎多见一个,说不定会是一段天赐良缘呢?
宋子明被朋友说得心里痒痒地,索性想着:去看看吧,就算是不抱什么希望,也当作是一种消遣,却没想到于晓梅让他大跌眼镜。
当时介绍人让宋子明自己给于晓梅打电话,他想到自己以前打电话因为木讷而被很多女孩拒绝过,所以很为难,但是答应别人的事不好反悔,只好硬着头皮打电话,电话里他老毛病犯了,舌头不听使唤,话讲的结结巴巴,但对方很有耐心地听他讲话,没有任何嘲笑和轻视的语气,他们通过电话他们约定了见面地点,她说她会穿米色的大衣在护城河桥头等他,宋子明没想到女孩这么爽快。
到了约定日期,宋子明特地掐准了时间到,因为以前和女孩相约他总是早到一段时间,但几乎每次都是等得极不耐烦,在这个社会迟到似乎成了女孩子的专利,所以他得出了经验,约会的时候没必要早到,不迟到就行了。
宋子明没想到晓梅比他早到,他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她已经站在桥头,正望着护城河的水草出神,米色的风衣被风轻轻撩起,乌黑的头发垂下来,瀑布一般,秋天的天空特别高,云特别蓝,在这蓝天白云之下她就那么静静地伫立,四周的景色都静止下来,让人感觉面前的景象很不真实,像一幅水粉画。
宋子明看呆了,几乎不忍心打破那样的沉静,但他不想做个迟到的人,踌躇很久才用最轻柔的声音在她身后说:“你好,你是于晓梅吗?”
宋子明尽管用了最轻的声音,但感觉她还是被吓着了,她的肩膀抖了一下,手急忙扶住桥上的栏杆,才回过头礼貌地说:“你好,我是于晓梅。”
宋子明看着她展开浅浅的笑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在这秋日的阳光里格外灿烂,他的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相互介绍后他们沿着护城河畔慢慢地行走,中间隔了半米的空隙,两人是难得默契。
护城河畔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河里的水是刚刚从黑虎泉涌出来的,水清澈见底,翠绿的水草随着水波慢慢飘摇,河水不紧不慢地流淌着,仿佛时间都放慢了脚步,岸边三三两两的恋人或走或坐,充满了甜蜜的气息。
宋子明生在济南,长在济南,第一次发现济南的水如此美,他在夕阳的余辉中看着于晓梅,她不施粉黛,弯弯的眉毛,尖尖的下巴,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郁,像朵忧郁的丁香花,她的身材很高挑,但是太瘦了,系着风衣带子的腰身不胜一握,他突然有了侠士的豪情,想要保护瘦弱的她。
最让宋子明感到欣喜的是晓梅没有问他的家庭、工作、学历等这些让他厌烦的问题,他们聊济南的泉水,济南的山,轻松而惬意,晓梅竟然随口吟出“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诗句,这让宋子明吃惊不小,一个做生意的女孩有着如此的素养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相识恨晚,宋子明真怕太阳早早落去要和晓梅分开,所以他对于晓梅无意中说起财务管理方面的问题特别热心,对晓梅的问题一一细致回答,并承诺改天上门帮她好好分析,但是太阳终究要落去,宋子明提议一起吃晚饭,晓梅很委婉地拒绝了,他望着晓梅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有了怅然若失的感觉,他对她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可他不知道她对他的印象如何,他一遍一遍回忆自己有没有失礼的地方。
有了第一次的见面宋子明就像着了魔一样,眼前满是于晓梅的影子,他打着指导财务经验的幌子经常到晓梅的店里去,那时店面的规模还小,但被晓梅布置的井井有条,到处充满了浪漫的气息,很让宋子明流连忘返。
随着慢慢交往,宋子明见识了晓梅认真负责的态度,她对客户极其耐心,对婚礼细节想的特别周到,有的时候为了做一个婚礼策划翻阅很多的资料,尽量多做出几种方案让客户选择,她也很好学,对宋子明讲解的财务知识,她每次都会认真地做笔记。
这些发现让宋子明欣喜也让他感到失落,因为晓梅对他从来都是热情而客气的,如果他不约她,她从来不会主动与他联系,看着晓梅淡淡的神情,宋子明心里很恐慌,决定猛起直追,他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经验,但他觉得喜欢一个人有一颗赤诚的心就够了,看到晓梅很瘦,他就用宿舍的煤球炉每天煲骨头汤大老远的送给她,每天等在晓梅下班的路口,宋子明心里都是甜蜜的,爱情原来是这样的,你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等待是甜蜜的,劳动是甜蜜的,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交往三个月后,结婚的欲望在宋子明的心里像春天种子遇到雨露一样出土,开始疯长起来,他终于找到那个让他感觉非她不娶的女孩,他开始盘点自己的积蓄并开始留意电视上求婚的方式。他想过的求婚方式有很多,但试了又试还是不能接受当面向晓梅求婚,他对晓梅的态度完全没有把握,他怕听到拒绝的声音,于是最终他用了最原始的方式求婚:找介绍人传话。
晓梅最终答应了求婚,宋子明至今都记得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欣喜若狂,他以最快的速度感到晓梅那里,见到晓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准备了很久的戒指不由分说戴到她的手上,看到晓梅脸上羞涩的红晕他第一次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