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季,夜仿佛来的格外早,才六点钟天色已经很暗了,小区的路灯纷纷亮了起来,于晓梅把车停在停车场,拿起手袋往家里走去。

由于中午没有吃饭,她感觉浑身软绵绵的,但是想起宋子明下午在电话里说终于把年底审查的账目忙完了,今天晚上可以早点回家做好饭等她,她的脚步就加快了一些,饭店的饭经常不对她的胃口,她最喜欢吃宋子明做的饭了。

转过楼角,于晓梅远远地看见自己家的窗口亮着温暖的灯光,她的心中涌起一缕温暖,如果说爱情是可乐,亲情就是白开水,可乐可以带来**和快乐,白开水却是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于晓梅觉得她和宋子明之间虽然没有**和浪漫,但是这份亲情也是很温暖的。

于晓梅这样想着加快了脚步,却看到宋子明从单元门里走出来。

宋子明下楼的时候就估计于晓梅快回来了,自从婚礼事件之后晓梅日夜操劳,身体瘦了很多,而他们会计师行业一到年底就忙得脚朝天,孩子只好一直放在奶奶家,今天好不容易有点空,他炖了晓梅最爱吃的萝卜炖羊肉想给她补一补。

可是羊肉要出锅了,宋子明才发现家里没有香菜了,他知道晓梅最爱吃加了香菜的羊肉,于是穿衣出门到小区门口的便民超市去买香菜,下楼的时候他想起晓梅吃羊肉时贪婪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他总是叫她“小谗猫”。

果然,宋子明刚走出单元门就看见晓梅正在往家里走来,他快走几步想告诉晓梅他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焖羊肉,可是就在这时,谁都没想到斜刺里冲出来一个女人,大叫着:“于晓梅,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宋子明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女人跑得很快,手里高举着一个瓶子,他还以为是电影里面的片断,但当他看到晓梅受到惊吓呆呆地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会对晓梅不利。

宋子明意识到这一点后,时间让他来不及思考,他箭一般向他们冲去,终于在那个女人靠近晓梅之前跑到晓梅身边,他转过身想要推开冲上来的女人,没想到那个女人手中的瓶子盖是打开的,就在他转身迎向她的一霎那,一股透明的**泼洒出来,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旋即落下来,溅在宋子明的脸上、手上、衣服上,空气中立刻有了焦糊的味道。

“啊,”宋子明顿时感觉一种强烈的痛楚在身上蔓延,他不由自主地大叫,本能的抽回手捂住自己的脸在地上蹲了下来。

宋子明闻到熟悉的味道,忽然意识到这些**是硫酸,他所工作的单位就是化工厂,虽然他们平常不在车间工作,但对硫酸是不陌生的,每年的安全生产培训和急救演习他们也会列席参加,对于急救常识还是懂一些的,他知道当务之急是要用清水冲洗硫酸才是最重要的。

四周没有水,剧烈的疼痛让宋子明睁不开眼睛,他急得四处打转,忽然想起楼房的单元门口有下水管道,楼上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雪水顺着下水道流下来,他赶忙摸索到下水管旁边,用手撩起水泼到脸上、胳膊上,但是下水管道里的水流很小,撩起来就更少了,他干脆躺倒在下水管下,让雪水直接浇在身上。

一切发生在转眼之间,让人来不及思考,于晓梅看到宋子明的动作才大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她一下把手袋扔出很远,急切地跑到宋子明的身边,声音颤抖地摇晃着宋子明的身子说:“子明,你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宋子明看着晓梅着急的样子,顾不上对晓梅多说,只是简短地说:“我脸上的**是硫酸,你赶紧去找水泼到我的脸上,快。”

于晓梅听到这话感觉浑身像是被冰包围,但是她来不及细想,迅速起身大步往楼道里跑去,她穿着大衣,跑起来很不方便,索性边跑边把大衣脱掉扔在地上。

旁边的单元门没关,她冲进去没命地敲一楼邻居的门,邻居刚打开门,她就不顾一切地冲到他家的厨房拧大了水管,看着水很快流进桶里才语无伦次地对邻居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邻居听完急忙又找来几只水桶接水,并且跑到楼道里喊其他的邻居帮忙。

邻居们听到喊声纷纷从家里涌出来,他们有的帮着提水,有的拿着电话帮忙报警,人们把一桶桶水倒在宋子明的脸上、身上,于晓梅看到很多人在帮忙照顾宋子明,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女人,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让她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于晓梅离开人群来到花坛旁,看到一个女人正坐在那里,不知因为宋子明推开她的时候用力太大把摔伤了还是她被眼前景象吓傻了,反正她就那样跌坐在花坛边的积水里浑身颤抖,头发凌乱地遮在脸上。

于晓梅走近她,用可以杀死人的声音厉声说:“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那个女人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于晓梅说:“我是谁?于晓梅,叶一凡不会没有和你说起过我吧?我就是那个被你们逼得无路可走的人。”

借着路灯昏黄的灯光,于晓梅看到这个女人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神里满是怒火,仿佛要用眼神把她烧成灰烬,于晓梅看着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她看到叶一凡的手机里存了很多孩子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孩子和一个女人的合影,当时就说:“这是孩子的妈妈吧?孩子妈妈很漂亮啊。”

叶一凡无言地收起手机,很久才说:“爱和漂亮根本不是一回事。”

现在听着她阴森森的话,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脸庞,难道眼前的女人真的是周莉娜?

“你是周莉娜?”这样的发现让于晓梅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怎么像恶魔一样在她的生活里阴魂不散呢?

“是,看来你了解得很清楚嘛。”周莉娜虽然跌坐在地上,但是气势一点也不弱。

于晓梅见面前的女人说得斩钉截铁,终于肯定这个女人就是周莉娜,她压低声音痛心疾首地说:“周莉娜,我看你真是疯了,你已经伤害我一次了,我没有和你计较,不追究你破坏婚礼的事情,没想到你现在这样对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于晓梅,别骗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花花肠子?你巴不得我赶紧去坐牢好取代我的位置呢,怎么会放过我?”

于晓梅听到周莉娜的话简直要气疯了,她对着周莉娜恶狠狠地说:“周莉娜,你真是不可理喻,你这个疯子,要是子明有任何闪失,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于晓梅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警报声连成一片,救护车和警车同时到来,她想起宋子明,顾不得再和周莉娜纠缠,赶快转身回到宋子明身边。

救护车一停,护士立刻打开车门拿出担架,大家急忙把宋子明抬到担架上送上救护车,于晓梅也被忙乱地推上救护车,坐上车的一刻她回头看周莉娜,她此时正被警察从地上拖起来戴上手铐,但她的眼神一直在追随着她,仿佛要把她烧成灰烬。

车在路上飞快地行驶,车上一派繁忙,宋子明被几个护士围在中间做基本清理,他的头发因为被水淋湿而贴在额头上,左边的脸庞呈黑褐色,一片血肉模糊,脖子等**的地方也布满了烧伤的痕迹。

护士每清理一下,宋子明就发出一声呻吟,晓梅紧紧抓住宋子明的手希望可以给他力量,可是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她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叶,这件事情让她太震惊了,她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刚才的情景,宋子明痛苦的样子和周莉娜如火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看来周莉娜真是疯了,她怎么可以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于晓梅感到心乱如麻,但是宋子明的呻吟让她顾不上想那么多,她只好握着宋子明的手一遍一遍说:“子明,我知道你很痛,但是你一定要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

车以最快的速度驶到医院,医院已经派出护士在停车场等待,车一停稳,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迅速把宋子明放在平板车上,平板车的车轮立刻在医院的走廊上发出急促的沙沙声。

晓梅一直跟在平板车旁紧紧抓着宋子明的手,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手术室门口,手术室的门已经大开,平板车顺利地滑入,一个护士挡住于晓梅,严肃地说:“你不能进去。”

于晓梅往急救室张望了一下,拉住护士的手说:“求求您,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帮忙治好他的伤。”

“我们会尽力的。”护士转身离去,手术室的门很快关上,于晓梅扑在门上想要从门缝里看到宋子明的影子,但是那扇门隔着厚厚的磨砂玻璃什么也看不到,想到宋子明在里面不知要接受怎样的手术,她只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医院里很静,于晓梅此时感到孤助无依,以前遇到什么事情,宋子明都会是她坚实的后盾,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对她有求必应,她忽然很渴望见到宋子明,渴望那永远宽厚的笑容,渴望那时刻为她敞开的温暖的怀抱,可是那一层厚重的玻璃隔开了他们。

于晓梅想起这些,又想起宋子明血肉模糊的脸,她捂住自己的脸顺着墙根慢慢地蹲了下来,在心里祈祷:苍天啊,放过他吧,一切都是我的错,让我来受这份苦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于晓梅觉得自己的腿脚已经麻木了,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于晓梅挣扎着扑上去,急切地对推门出来的人说:“护士,病人怎么样了?没有危险吧?我可以见到他了吗?”

推门出来的人戴着大大的口罩,口罩上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她递出一沓单子很快地说:“病人正在手术,你赶紧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于晓梅噙着泪水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一沓单子,护士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慰说:“你也不用太担心,幸亏你们及时用大量的水进行了冲洗,减轻了烧伤的程度,现在我们给他用了镇静剂已经睡着了,你赶紧去办理手续,回来把单子交给我。”

于晓梅感激地冲护士点点头,转身去找收费处,这座白天人声鼎沸的医院,现在像落潮的海滩,静谧得让人发慌,晓梅步履蹒跚地在走廊上走着,惨白的白炽灯光映照着她孤单的影子,她抬头望望窗外的夜晚,漆黑如墨。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人们一定都围坐在温暖的家里一起看电视、聊天吧,于晓梅想起从前这个时候,家里的暖气让屋里温暖如春,桔色的灯光下女儿会依偎在宋子明的怀抱咿咿呀呀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她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边翻看杂志一边吃宋子明削好的水果,自从她的门牙坐月子留下病根不能咬硬的东西后,宋子明总是把水果削好,切成小块插上牙签放在她面前的果盘里。

可是现在,宋子明正在接受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后变成什么样子还未可知,那样温馨的生活或许永不会再有了,她该怎么向宋子明解释这样的飞来横祸?该怎么向宋子明的父母交代他们英俊的儿子变成了这样的模样?该怎样面对女儿秋水般透明的眸子?该怎样面对同事、朋友、邻居们猜疑的眼神?

于晓梅想到这些不寒而栗,即使所有的流言蜚语她都可以充耳不闻,她最难面对的还是宋子明的伤势,烧伤是最难恢复的伤害,容貌的改变是铁定的,即使恢复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势必会影响他的前途和心态,她该怎么办呢?

短短几个小时,晓梅的精神和情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冲击,面前的一切让她心乱如麻,她甚至希望觉得如果那硫酸一定要泼在一个人的脸上的话,她情愿泼在自己的脸上,那样她还可以躲在纱布的后面去逃避,可现在的事实是她必须独自面对。

此时她需要一副坚强的臂膀,哪怕什么也不说,只让她静静的靠着,原来宋子明一直就是她安然依靠的臂膀,此时失去了他的支撑她才感觉心中的空落,看来人内心的欲望是最无穷的,有些东西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有些东西失去才知道可贵,人生因为这样的欲望而在矛盾中交织,却完全没有想到别人的感觉。

于晓梅此时恨透了和叶一凡的重逢,如果没有重逢就没有今天的灾难,如果宋子明有什么意外,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她想到这里才发现已经到了收费处,于是木然地把住院手续交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

“押金五千,”工作人员手指在键盘上一阵翻飞后对于晓梅说。

于晓梅打开手袋拿出钱夹,她甚至都不知道扔在楼下的手袋是谁捡起来塞到她手里的,但是钱包里现金不够,由于公司需要资金周转,她身上一般不带很多现金,而银行卡今天偏偏没带。

于晓梅望着收费窗口一筹莫展,医院的工作人员看着她的样子说:“带的钱不够吗?我们医院开通了银行卡支付业务,你可以通过银行卡支付。”

于晓梅突然想起叶一凡中午偷偷塞到她衣兜的银行卡,她放在手袋的内兜里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还给他的,那段感情她一直视作生命中最纯洁的寄托,如果这段感情最终以金钱来结束的话,她首先就看不起自己,但是现在显然顾不了这么多了,自尊在垂危的生命面前是那样的渺小。

于晓梅果断地打开手袋翻出那张银行卡,看着蓝色的卡被吞进提款机,她泪眼朦胧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她和叶一凡谁都没有想到,这笔钱那么快就派上了用场,谁说不是天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