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风,灰色的天空很低很低,雪花纷纷扬扬从天空飘落下来,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但天空还是没有停歇的样子,路上行人很少,偶尔走过一个也是缩着脖子匆匆而过,汽车遛弯一样慢慢驶过,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车辙印。
叶一凡毫无目的地在雪地上走着,雪花无声无息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甚至钻到他的脖子里,细软的雪花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一直走到走不动了,索性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呼吸。
自从从家里出来,叶一凡就一直这样在路上走,他感觉自己从身体到心灵是无尽的寒冷,好像只有走这样不停地走才能获得热量,大脑才能思考。
今天接到周莉娜的电话回家,他是抱了求和的态度,甚至他回去就没打算离开,他是男人,当然知道最好的讲和方式,虽然这样违背他的感情,但是生活中本来就有太多的无奈,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家里迎接他的是晴天霹雳,共同生活了八年的妻子策划了一场卑鄙的阴谋是为伤害他心爱的女人,这种在故事中才有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他的身上,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叶一凡在那一刻被震惊了、被激怒了,他怕自己在气头上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所以只有离去,但是离开后才知道自己茫然无比,家是回不去了,他再也不想看到周莉娜,他也不想回父母家,父母已经年纪大了,经历了太多风雨,不能再给他们添一点忧烦,那他能到哪里去呢?
雪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仿佛要覆盖住世间所有的丑陋,叶一凡蹲在路边觉得内心里无比苦闷,但是这种苦闷又无从诉说,岳峰出国后他就没有可以谈感情谈婚姻的朋友了,在社会上接触的人不论当面多么的热烈,也是就像水和油不可调和一样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现在的人眼睛里只有现实利益,谁会为一个中年男人的感情纠葛驻足?
生活什么是这样的呢?叶一凡深深地为自己感到悲哀和心痛,其实他要的并不多,他只希望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懂他的妻子,可命运把他推上了一个尴尬的角色,他爱晓梅却负了她,她的情深义重让他一生背负心灵的缺憾,他不爱周莉娜,她却是他的妻子,他终要为她的一生负责。
现在想起周莉娜的疯狂行为,叶一凡知道在这场预谋中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明知道周莉娜是个敏锐的人,离婚的理由现在看来一直是掩耳盗铃而已,是他在婚姻中的消极和一意孤行使她走上了这条害人害己的道路。
事到如今,残局那样凌乱地摆在面前,到底该怎么办呢?他和周莉娜毕竟一起生活了八年,她是孩子的母亲,虽然他在气头上说不管她,但真的就这样看着她被戴上手铐,变得一无所有在监狱里悔过吗?如果周莉娜进了监狱,儿子问起妈妈到哪里去了的话,他该怎么回答?
但是要帮周莉娜,势必要告诉晓梅这个残酷的现实,说服她放弃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这是让他最难以接受的,他亲眼目睹了晓梅的委屈、煎熬、困顿和无助,一点一滴他都看在眼里,他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说服她放弃维护合法权益呢?
叶一凡知道如果他去向晓梅开口,以晓梅善良宽容的个性一定可以放周莉娜一马的,作为一个母亲她似乎更能理解家庭成员的清白对孩子一生的重要,可是在叶一凡的心里,实在不知怎么向晓梅开口,如果晓梅真的像他想象的一样不计成本的放过周莉娜,她的宽容更是对他一种心灵的拷问,他欠了她天大的人情,他将再也无法坦然面对她,更无法索求那一点点情感的慰藉,情将何依?
人生最难的就是有些事情你不愿意去做却必须去做,叶一凡想起儿子睿睿,孩子无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知道如果周莉娜坐牢,对孩子的一生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一想到孩子被小伙伴们围在中间说他是罪犯的孩子他的心就缩成一团,看来他无论如何要去找晓梅一次,不单单是为了周莉娜,更重要的是为了孩子。
叶一凡抬起头,对着茫茫夜空长叹一声,雪落无声,落在他的鼻尖上,瞬间就变成晶莹,就这样老是站在街头也不是办法,他还是先回到父母家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怎么向晓梅开口吧,他想到这里,拖着沉重的脚步往父母家里走去,雪地上是一排清晰的脚印。
叶一凡回到家,父母已经睡了,他下午打电话告诉父母周莉娜找他,他就不回来吃饭了,估计母亲还以为他们言归于好了呢,没想到他和周莉娜产生了更大的分歧。
叶一凡摇摇头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衣橱,从衣橱的最底层拿出一个皮箱,那个皮箱是他从部队带回来的,已经跟了他很多年,他抚摸了一下皮箱被磨损的边缘,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打开。
皮箱里的东西不多,首先看到的是一身摘去了肩章的军装,那熟悉的橄榄色一下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呆呆地看了一会,把军装拿出来,从底下拿出一个日记本,那是晓梅记录了她全部深情的日记本,这么多年他一直珍藏着,在每个无眠的夜晚想起那些娟秀的字迹,他的心里是莫名的疼痛。
今天叶一凡没有看日记的内容,而是打开日记本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信封,信封里是一本存着,里面有他所有的积蓄,在回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要帮助周莉娜他势必要对不起晓梅,那他对晓梅唯一可以补偿的,就只有钱了。
叶一凡的积蓄并不多,虽然他们这个行业几乎每个人都有灰色收入,但他一直是一个廉洁奉公的人,收入相对会少一些,不过单位福利好,家里花钱的地方也不太多,所以他还是积攒了一些。
叶一凡大约统计了一下,他的存款总共加起来有二十万吧,他打算除了给孩子留下一点教育经费外把剩下的钱都给晓梅,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这是她应该得到的补偿,他将存折包好,郑重地放在枕头下面,等待着那个他不愿意面对却必须面对的场景。
也就在叶一凡整理存折的同时,周莉娜也在整理自己的积蓄。
在叶一凡摔门离开之后,周莉娜蜷缩在地上哭了很久,她恨叶一凡的无情,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居然真的不管她,她恨于晓梅占据了叶一凡的心,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走到这步田地,她后悔自己的莽撞和冲动,把自己的大好年华和事业搭上。
可是恨归恨,周莉娜还是要面对现实,她想到目前的形势已经很险峻了,如果不赶紧采取措施,等到公安局将卢杰逮捕,她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可是怎么样才能走出这样的困境呢?
周莉娜抱着膝盖在地上沉思良久,将事情前后仔细地梳理了一下,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情的起因在于晓梅,现在全部的主动权无疑都在她的手里,既然叶一凡不肯帮忙,要想逃过这一劫难,看来她只能亲自去求于晓梅了。
周莉娜想到自己要向一个恨之入骨的女人求饶,她的内心就如开水一样沸腾起来,但是她知道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周莉娜觉得要想让于晓梅放过她,首先要拿钱开道,没人能拒绝真金白银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于晓梅收了她的钱自然会息事宁人的。
周莉娜想到这里,起身到卧室打开保险柜,工作十年了,因为她花钱一直比较大手大脚,所以没有多少积蓄,而叶一凡除了每个月给家里一些生活费,工资一直不肯交给她保管,所以因为积蓄的问题她和叶一凡起了很多次争执,她觉得家里的钱要统一规划才好,可是叶一凡一直对她的花钱方式看不惯,所以坚持不肯把钱交给她,所以这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周莉娜把存折全部拿出来,大约统计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积蓄总共加起来才十万多元,报纸上报道于晓梅因为这场婚礼事件损失几十万元,她知道这些远远不够,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于晓梅不满意,她可以给她打欠条,以后每个月发了工资再给她,实在不行她就去借,这样的诚心于晓梅总不会拒绝吧?
周莉娜拿着存折,看着那一长串阿拉伯数字,她的心里不是没有心疼的,只是金钱比起事业和人身自由还是苍白了很多,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她现在就怕于晓梅不接受这钱,一心要为自己讨回公道,那样的话她就无路可走了,她决定无论于晓梅提出什么要求她都答应,哪怕她打她、骂她,她也要承受,只要她答应不追究法律责任。
周莉娜三三两两地想着事情,不觉已到了天亮的时刻,她踱到窗前拉窗帘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了一夜的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连树枝都压弯了,她想起昨夜叶一凡离开的时候已经下雪了,不知他是不是顺利?
想起叶一凡,周莉娜的心中五味杂陈,结婚八年,虽然他对她很漠然,但对岳父母、对邻居、同事都很随和,对孩子更是无比耐心,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作为一家之主他是无可挑剔的,可是她就这样失去了他,昨天晚上看到他喷火的眼神,她知道叶一凡这次是真的不会原谅她了,想到真要失去他,她的心中是锥心刺骨的痛。
但是周莉娜马上想到明天见到于晓梅还不知道什么状况,自己的前途都不一定呢,感情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