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栀瞳孔微张,刚因逃脱危险缓和下来的心情又如鲤鱼跃门似的高高抛起。

她将背对她的少年从头到脚仔细端量,连发丝末梢也不放过。

束发的黑袍少年,和督主一般高......

难不成小满弟弟真是他?

少年被人牵住手,没有挣扎,没有排斥,安安静静站在那,仿佛待人掀开他神秘的面纱。

小满嘴唇抿得发白,迈着小碎步,鞋底搓在地上摩擦出尖锐的声音。

挪到少年面前,她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去。

这一望,透过无数静谧的深夜,穿过氤氲雾气的往昔。

倒映着峥嵘岁月的泪珠垂落,落在少年掌心,他抬手替人拂去泪痕。

“阿姊。”

......

回到小院时,两位女娘身后还跟着一人。

少年甫一进门,雁回立刻投来一记锋利敏锐的眼风。

“雁兄,主。”

少年右手抚上左肩,单膝跪地,朝着院里的两人行了个奇怪的礼数。

“你怎么露面了?发生了什么事?”

雁回将手中的抹布扔到一旁,快步上前询问。

“你们......认识?”小满拦在中间。

看了看雁回,又打量一圈弟弟身上的披风,越瞧越觉得眼熟。

好似在哪见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雁回紧张兮兮地将少年拉到一边:“废话!主养的暗卫我能不认识?”

督主不仅掌管黑甲卫,还私自培养了一批精英暗卫。

正常情况下,暗卫轻易不会现身,而少年不仅现身还和谢女娘一同回来,其中定当有蹊跷。

“暗卫?”

“暗卫!”

听了雁回的话,谢南栀和小满同时讶然。

好好的弟弟怎么跑去当了督主的暗卫?!

少年绯红了面颊,垂头推心置腹:“阿姊,我早就认出你了。”

当时,逃亡过程中他和阿姊走散,误闯林间,偶遇一群黑衣人杀戮现场。若不是雁回将他救下,带回督主身边,换了新的身份,取了新的名字,他怕是早死在黑衣人刀下,尸骨横在荒郊野岭。

之后,他常年潜伏在暗处,那日和督主、谢女娘一起偶遇阿姊时,他想着待夜深人静便悄悄杀了那个人伢子救出阿姊,岂知她先行一步被谢女娘救下。

也好,这样阿姊就是督主府的人了,他也能时时刻刻守护她。

如若不是偶然遇上刀疤男,他和阿姊怕也不会这么快相认。

少年交代完一切,从胸口布袋内掏出钱囊递给小满:“阿姊,这是我这些时日攒下的银两,都给你。”

往日逃难时,他们没有粮食,没有银钱,只能捡人家吃剩的馊馒头温饱。

好在现在,他做了督主的暗卫,每月俸禄不少,能够养活阿姊,让她不再受苦。

“还有,主已为我取了名字,唤追风。”

小满笑得眼眶红润,摇摇头将钱囊推了回去:“阿姊不要你的钱,你自己留着买好吃的。”

几人其乐融融,唯独雁回表情古怪。

“所以,你是小满的弟弟。”他指了指追风,又转身看向小满,“而你,是追风的阿姊。”

“你们一个被主救下,一个被谢女娘买下,这敢情好啊。”

金乌高照,染红了半边天。

层层积云叠在一起,抬眼看,仿佛近在咫尺。

院内传来饭菜香,灶台边听完全程的顾危端着碟子招呼几人。

五人围坐一桌,追风同雁回挤在一排。

顾危将筷子递给追风,话语平淡,听不出情绪:“既然你是小满的弟弟,往后你就专门保护谢南栀,做她的暗卫。”

“是。”

也未多说什么,等督主吃下第一口,其余四人纷纷动筷。

小满和雁回一如既往地斗嘴,追风夹在中间,一边是他的好阿姊,另一边是他的救命恩人兼上司,谁也不敢得罪,索性默默吃菜。

谢南栀看着他耳廓升温转为酡红,一时难掩偷笑。

“你有没有要置办的东西,要雁回待会一并去买。”挡在桌下的长腿一伸,一不小心踢到对面小娇娘,顾危窥视一眼,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小娇娘低头一看,另外四人的脚规矩放好,看不出谁是幕后黑手,她有些茫然。

“是啊是啊!我待会要去给主置办冰鉴子,你们有什么要买的,我顺道给你们带回来。”争斗中的雁回抽出身询问。

谢南栀暂时没有想到需要买些什么,一来,行李包裹也不是她收拾的,二来,还只住上一晚,缺了什么暂且也未可知。

她摇头,将吃好的碗筷放至灶台。

“我跟你一起去。”小满示意雁回。

雁回无奈啧啧一声,倒也未拒绝。

“那追风和小满一起去吧,我留下来陪督主。”谢南栀这样安排。

如今小满和追风适才相认,正是如胶似漆之时。

况且,督主武艺高超,呆在他身边也无需追风保护。

几人看向顾危,他坐在凳上没有回应,是默认的意思。

三人洗好碗筷,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谢南栀搬着小矮凳移至树下,树影斑驳,好不闲适。

“原来督主还养了暗卫,我竟是一点也未察觉。”

她环顾四周,看着屋顶又看向头顶的树枝,皆无一人身影。

“你若都能发现,本督这批暗卫岂不是白养了。”

话虽平常,但话中的意思却叫人怎么听怎么不舒坦。

谢南栀努嘴,这是拐弯抹角地骂她蠢笨呗。

牵起嘴角不太自然的“呵呵”两声,算是略过这个难以继续的话题。

“话说,你回京之后的计划是什么?”男人起身,走至院外,看着不远处的小桥流水,脸上难得浮现松懈的神情。

谢南栀跟了上去,她不像督主心思缜密,洞察人心,做不到计划周全引人入局。

她只能慢慢来,抓住每一个机会迅速出手。

“暂时还没有完整的计划,不过我一定会让他们体验我曾遭受的一切痛苦。”

即使被骂蠢笨,她也不敢将心中筹备的一切全盘托出。

做事留一手,是她在督主这儿全身而退的保障。

“嗯。”顾问轻声回应,难得没有讥诮戏谑。

光影落在他身上,和煦温暖。

仿佛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大奸佞,而是小镇上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谢南栀盯得入神,悠悠听见一声由远及近的呼唤。

“阿栀!阿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