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江苑苑偷偷摸摸来到云霖殿。
昨日她从宴席离开寻找宁卿,但在走到殿门前的台阶时,被一个法阵挡住脚步, 不得寸进。
怕引起旁人注意,江苑苑只在外面喊了宁卿几声, 但也不知这个阵法会隔绝声音还是如何,殿内没有动静也没有任何回应, 云霖殿外有弟子时不时经过,她只好离开,尝试用灵讯玉简找宁卿,但也没有回音。
转而去寻找纪樾,也没找到人, 两人就好像凭空消失。
昨日本该是宁卿与纪樾的婚事突生变故,新郎成了裴谨师兄, 哪里都透着古怪,见不到人, 江苑苑放心不下, 只好第二日再来。
特意等日头升高, 估摸着裴谨已经前去苍羽殿,她才避过众人视线溜去云霖殿。
江苑苑围着法阵转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抬头看向面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神色有些凝重,总觉着,宁卿就在里面。
江苑苑今日请了假, 守在云霖殿外的树丛里,这一蹲就蹲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腿脚发麻,正失望时,云霖殿的大门却打开了,心中激动匆匆起身,差点一个没站稳直接摔下去,生怕自己的动静会打草惊蛇。
全神贯注又收敛身上的气息,看向殿门,猛然见到挂念了一宿的人,证实心中的猜测,江苑苑呆在原地。
时间不等人,她回神后极快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才跑向云霖殿。
“宁卿,究竟是怎么回事?”江苑苑隔着阵法着急询问,“你与裴谨师兄真的成亲了吗?”
若两人成了亲,可纪樾又去了哪里,宁卿是否自愿,她迫切想知道现在的情况。
除了外界之人,全宗上下弟子长老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其中包括江苑苑,但她却总觉得难以置信。
裴谨当日成婚后,清源长老便找到他,让他给个交代,得出的结果并不意外,苍羽殿内宾客推杯至盏,欢声笑语,而殿外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却称不上好。
清源长老虽然为人刻板,却也将弟子视为己出,从未有过半分苛待,本该是他弟子纪樾的婚事,却成全了裴谨,现下弟子还下落不明,而他身侧的女子还不知是否是宁卿,这一切不给他个交代没有半分道理。
可得到的,却是裴谨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也并未有对长辈的半分尊敬,偏生裴谨的实力地位远在他之上。
清源长老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解释,反而被裴谨的肆意妄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一直以为,裴谨虽然为人冷漠,却也克己守礼,虽对他的师妹过分关心,也并未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宗门内的谣言他只当是假,可现在看来,倒是他眼拙了,世人恐怕皆受他蒙骗。
满脸怒容的清源长老拂袖而去。
裴谨与宁卿之间的诸多猜测也再次流传在弟子之间,宗门已经对外宣称婚礼请柬书写有误,原本便是裴谨与其师妹的婚事,虽生出了别的言论,却也无人将抢亲这一事上想,毕竟,修仙界谁不想嫁给裴谨,男修也不在少数。
外界之人不知情,但宗门内弟子却早已了然于心,请柬有误一事怎会为真。
本来弟子们多有顾忌,只敢私底下谈论,但发现宗门里没下发任何禁制传播的禁令,甚至大有纵容不加理会的趋势后,这股议论之流便越传越广,甚至有弟子想摸去云霖殿一探究竟,但是谈论是一回事,亲自前去窥探掌门私事又是另一回事,两者不可比较,纵使心里藏着各种念头,却不敢在裴谨面前表露。
苍云宗表面十分安静,但宗人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股掩藏的风暴逐渐发酵,江苑苑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深,她想知道是否真如传言所说那般,裴谨明目张胆地抢亲。
但可惜的是,江苑苑能看见宁卿的唇上下开合,却始终无法听见她究竟说了什么,再次验证,这个阵法果然能隔绝外部的声音。
法阵中的少女面色恹恹,看着精神不振,身上的裙子也穿得不甚齐整,一眼就能看出她状态不佳,而她又被关在掌门居住的云霖殿,殿外还设有法阵,像是要将宁卿彻底关在云霖殿,不让她与旁人接触。
江苑苑越想越是不安。
受法阵所困的宁卿同样着急,她的灵讯玉简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掉了,她也无法走出大阵,正打算走到殿外寻找这阵法的漏洞,却看见江苑苑出现在殿外。
但她无论说什么,说得再大声,江苑苑都好像听不见她说的话,但她却能听见江苑苑的声音,这与这法阵脱不了干系。
事已至此,她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两人无法交流,宁卿找来纸笔,快速简短地写下经过,但她有意略过一些,说完又询问了外面的情况。
昨日她与师兄成亲,但她盖着盖头,别人即便有所猜测,也应该无法确认,不过宁卿知道这只是早晚的事情。
江苑苑看完宁卿短短的几句话,心里生出了一股强烈的荒诞感。
所以,从小到大对宁卿体贴入微,关怀备至,随叫随到的裴谨师兄,其实是把宁卿当媳妇养,虽然宁卿没有谈及纪樾,但江苑苑自动补充了那部分的内容,难怪裴谨师兄如此生气,百般阻挠宁卿与纪樾在一起,自家养的媳妇被撬走,能不生气能不着急吗。
虽然但是,她还是没法想象裴谨师兄能做出抢亲这种事来,不,应该是早有预谋的骗婚。
而他竟还将宁卿关在云霖殿,隔绝她与人的往来,她心里裴谨温柔耐心,光风霁月的形象突然崩裂。
“现在宗门里都传疯了,说裴谨师兄将你……”江苑苑欲言又止。
“但是外面还好,宗门对外的说辞是请柬有误,这次婚事是你与裴谨师兄的,但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反正,你与你师兄成婚的消息,修仙界几乎没人不知道。”
这话彻底让宁卿绝望,她瞒来瞒去的事情,却以如此出人意料的方式被闹得人尽皆知。
她与师兄对上,没有任何的胜算。
江苑苑看出了宁卿的情绪低迷,即便裴谨师兄如何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事儿没法强求,但以裴谨师兄的身份实力,宁卿又该怎么离开?
“宁卿你别担心,我们一起想办法。”
宁卿苦笑了一下,她已经想过很多办法,从服软,到采取强硬手段让师兄忘掉她,但都指向她无法与他对抗这个结果,继续抗争吗?还是该怎么办,她一时也不太清楚,但她不愿意让江苑苑为她冒险,以此来换取一个极为渺小的机会。
她又写下几句话,【苑苑,你先回去吧,师兄不会伤害我,不必担心,若没办法我再找你。】
江苑苑有些犹豫,但她一时间确实没想到解决的办法,对这个法阵也一无所知。
【回去吧,一会儿师兄该回来了。】
听宁卿这样说,江苑苑神情明显一僵,她可不想在此时见到他。
“我回去查查这个阵法,到时候救你出去。”江苑苑说完又看了她好几眼,才脚下生风匆忙离去。
宁卿原本只是随意一说,没成想,回到房里不久,裴谨就从门外进来。
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的心便下意识绷紧,刚才见过江苑苑她莫名心虚,她尽量放轻动作不让脚上的铃铛晃动发出响声,男人踏入的前一刻,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从芥子袋里掏出一本书。
男人走进房里,视线对上坐在窗边矮榻上的宁卿,走到她身边坐下,手臂轻轻拥过她,“在做什么?”
“看书。”宁卿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她面前摆的不是书是什么。
裴谨扫了眼她摆在小方桌上的书,是一本没有太大特别之处的游记。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宁卿压根没看过几页的书上,叫她心中忐忑,也不知他到底发没发现异常。
“师兄,你怎么回来了?”宁卿主动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
裴谨视线终于挪开,回归到她身上,“以后师兄都会回来,想吃什么?我去做。”
原来是回来给她做饭,她还以为被发现了。
“我已经辟谷,不用吃饭,师兄你不必回来给我做。”
裴谨捏住她手的动作一顿,“阿宁不想吃师兄做的饭?”
“不是,你现在是苍云宗的掌门,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怎么能把时间花在给我做饭上。”
宁卿本以为他忙碌起来,就不会过多地将精力放到她身上,但没想到即便如此,他同样会回来。
她稍稍挪了挪身体,却叫裴谨品出别的意味来,单手按住她的腰,冷眼盯着她。
宁卿受不了这股充满压迫感的窒息气氛,更不想惹他生气,换了态度柔声关切,“师兄这样不辛苦吗?”
如果这样能让师兄高兴,能让她少些苦头,没什么不好。
这是两人之间的博弈,最终还是以宁卿的妥协告终,她现在妥协,是还念着有说服师兄的可能,但这个可能一旦消失,妥协的一方又会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裴谨去做饭的间隙,宁卿双眼放空,看着槛窗外茂密生机勃勃的银杏树,阳光穿过碧绿叶片缝隙,地上光影摇晃,风景挺好,但那嘈杂的蝉鸣声,将她的思绪搅得一团乱。
裴谨做好饺子端进来,鸡蛋鲜虾馅儿的,饺子饱满,晶莹剔透。
宁卿看了一眼,食指大动,埋头吃饺子,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
“味道如何?”裴谨问她。
宁卿回神,连忙又往嘴里塞了个饺子,夸道:“鲜甜可口,很好吃。”
裴谨弯了弯唇,眉尾染上喜意,“师兄做了很多,别急慢慢吃。”
她不急,只是想着事情不自觉吃得很快,宁卿噼里啪啦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见裴谨好似又回到从前的温和模样,夹了个饺子送到他唇边,“师兄,你也吃。”
以往两人之间互相投喂的行为不少,可宁卿大了后很少如此,裴谨品出了一丝怪异之处,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宁卿的神情。
今日的宁卿,好像格外地乖巧。
“是不是很好吃?”宁卿笑着问他。
“还不错。”裴谨此时的回应,却显得有些冷淡。
宁卿并未察觉,继续开展自己的计划,与裴谨分吃完这盘饺子,宁卿正喝着茶,谁料裴谨突然捏过她的脸,指骨轻轻陷入她脸颊的肉里。
“阿宁,是否该改口了?”温柔的语气,眼神却含着极强的侵略性。
“什……什么?”
“我们已经成婚。”裴谨提醒她。
宁卿反应过来裴谨的意思,她叫了这么多年的师兄,突然叫她改口,怎么改?
可她的计划进行到了这里,万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先哄着他,反正叫两声也不会掉块肉。
“夫君。”
宁卿喊的毫无感情,果断干脆,裴谨瞳孔中那股冷意更甚,捏在她脸上的手收紧,“还是叫我师兄。”
宁卿不明所以,但也没问,很是乖顺地应答。
然后下一秒,男人突然倾身贴近,清淡的冷香笼罩宁卿,在她怔忪时,裴谨强势地低声道:“吻我。”
啊?今日的师兄是不是过于得寸进尺了?宁卿捏了捏手心,舍不找孩子套不着狼,不就是一个吻,睡都睡过了。
宁卿抓紧他的袖子,扯下他的身体,但她却始终无法吻到他的唇,除非他配合地低下头。
宁卿茫然地睁眼,入目是冷淡到极致的眼,这股冷意为他平添了几分危险,宁卿摸不着头脑,他究竟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她到底还要不要吻。
宁卿再次闭上眼睛,仰头继续亲他,却叫他扣住了脖子,压在了软榻上,五指修长骨感充满力量,微微扣着并未使力,但宁卿却吓得不轻。
“师兄,怎……怎么了?”宁卿被他高大的身躯压在榻上,说话不太利索。
“阿宁,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
“我没有啊,师兄你在说什么。”
搭在她脖颈上的五指用力,她感到了一丝恐慌,“师兄,你冷静。”
“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放你离开?”裴谨颇为讽刺地道。
“阿宁你记住,我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只要我活着一日,你就别想离开云霖殿。”
“除非,杀了我。”
裴谨猝然放开宁卿的脖颈,从她身上起身,袖中一把锋利的匕首哐当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