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烫伤的伤口在药膏的修复下逐渐恢复, 裴谨捏着宁卿脸颊的手并未放开,“可还疼?”
宁卿想说话,但这样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连忙摇摇头,表示她已经好了。
“小心些, 一会儿又烫到如何是好?”
裴谨端起自己面前的鸡汤,轻轻吹了两下, 这样速度太慢,手上冰灵力附着在鸡汤之上,温度很快降下。
宁卿看着师兄将汤碗端起来,开始紧张。
然后男人却没喝,而是将汤碗放到她身边, “阿宁,已经不烫了, 喝吧。”
宁卿:……
她看着这碗汤不动,端起汤碗又放回师兄面前, “师兄你喝吧, 我这儿有, 现在已经凉了。”
宁卿迫不及待地端起汤碗喝了两口,表示真的不烫了。
“很好喝,师兄你快尝尝。”宁卿催促着对面的男人。
快喝快喝,宁卿不断在心里默念,只要喝了,她的计划就成功了。
她盯得太过专注,裴谨看了眼面前的鸡汤, 没有立即动。
“阿宁。”
宁卿心里焦躁,怎么还不喝, 但是面上又得十分自然,她笑着问:“师兄,怎么了?”
“没事。”
裴谨端起鸡汤,在宁卿紧张的目光下,抿了两口。
宁卿在看见他喉结滚动,将鸡汤咽下去的时候,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师兄,好喝吗?”
裴谨点头,“还不错。”
药效发挥需要时间,宁卿忐忑地等待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师兄就突然将她忘了。
下午,宁卿待在自己屋内修炼,可心里惦记着师兄的事儿,修炼也不安心。
索性走出房间,外面静悄悄的,她并没有看见师兄,在他房门前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正要敲门,房门突然被人从里侧拉开,她连忙往后退,差点栽入男人怀里。
裴谨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微微蹙了蹙眉,“你是?”
猝不及防的话让宁卿的心凉了凉,但随即涌上狂喜,看来,师兄确实已经忘了她。
“师兄,我是阿宁啊,你怎么了?”宁卿佯装疑惑地问。
男人的目光不似往日的温柔,仿佛只是对着陌生人,淡薄如水,这还是师兄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师兄……”男人轻轻念着这两个字。
“我何时有了师妹?”裴谨能感觉出自己的生活缺了一大块,好像忘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人。
这个人,就是面前这位姑娘么?可他为何会不记得。
“师兄,你怎么把我忘了,我可是和你生活了十五年的师妹!”
尽管宁卿这么说,但裴谨依旧无法记起来。
这样也不是办法,最终他选择找人询问。
收到消息的兰溪在第一时间赶往青梧山,他听见裴谨简单概述的几句话后,头都大了,他这一天天的要操心的事情可真多,既要操心宗门事务,又得操心人家的情感问题。
但这事儿确实不是小事,他抱怨归抱怨,还是去了。
一上山,就看见坐在小方桌两侧的裴谨和宁卿。
他一屁股在两人旁边坐下,看看宁卿,又看看喝着茶的裴谨,迟疑了半晌,然后问:“你当真忘了你师妹?”
裴谨放下茶杯,“所以,她是我师妹?”
兰溪突然陷入沉默,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忘了宁卿,裴谨这么喜欢他师妹,按理说不应该啊。
他将目光对准旁边坐着视线乱瞟的宁卿,两人的感情并不纯粹,也并非两情相悦,他一直都是知晓的。
“她是你师妹,你们一起生活了十来年了,你现在竟然忘记了她。”
“你是只忘了宁卿,还是也忘了别人?”兰溪问他。
这样问不太妥当,想了想,他又道:“江苑苑和青枫你可还记得?”
这两人是宁卿的玩伴,若是裴谨忘了宁卿,这两人应当也忘了。
“记得。”
“那你仔细想想,你为何记得她们?”兰溪不断引导裴谨,试图让他记起来。
为何记得她们?
“只是见过几面。”裴谨其实也能感觉出来少了什么,不该只有她们两人。
他将目光放到对面的宁卿身上,若是将她放入其中,似乎一切就合理了,感觉也,好像对了。
宁卿恨不得立即阻止兰溪,生怕在他的引导下师兄会记起一切,忘情丹并不是永久有效,不同的人服用,效果会有所差别,一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记起自己所爱之人,一些人可能服下不过几日记忆便会复苏,宁卿生怕会是后者,她费尽心思让师兄忘了自己,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阻止兰溪。
见裴谨当真想不起来,兰溪看了眼宁卿,“我们出去谈谈。”
将裴谨留在屋内,两人走到门外,宁卿生怕兰溪说出些石破天惊的话,往屋里看了眼师兄,对兰溪道:“我们去那边说。”
离主楼足够远,兰溪脸色沉了下来,直截了当地问:“你做的?”
宁卿没有反驳。
“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想必清楚,师兄忘了,对他对我都好。”宁卿坦然道。
是啊,裴谨继续如此,以后指不定心魔入体,一朝成魔。
裴谨的一些想法太过病态,放纵下去,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他忘了宁卿,也少了牵挂少了痛苦,而宁卿,想必再乐意不过。
“既如此,你最好趁此机会和你师兄保持距离,免得他再次喜欢上你。”兰溪皱眉道。
他总觉着,以裴谨的性子,即便忘了有关宁卿的记忆,想彻底放下宁卿恐怕还是难,若两人继续像之前那样相处,他还会重蹈覆辙。
“我明白,我会尽快离开苍云宗。”
宁卿的决绝让兰溪无话可说,这个时候,他竟开始为裴谨感到悲哀,他如此喜欢的人,却能狠下心直接离开,甚至不是离开青梧山,而是彻底离开苍云宗。
站在宁卿的角度,她对她师兄没有那方面的感情,若一直被裴谨关在山上,甚至强迫她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确实痛苦。
可他无法都替别人考虑。
面对宁卿欲言又止的目光,兰溪知道她想说什么,“我不会和他说太多你们之间的事情。”
“多谢你。”宁卿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只要让师兄认为,她们只是普通的师兄妹关系,就能避免很多麻烦。
“不必谢我。”兰溪答应她,其实更多的是为裴谨考虑,他所爱之人并不爱他,放下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屋内,裴谨静静看着面前水镜里宁卿和兰溪相对而立的画面,听完两人的谈话。
两人进屋前,水镜消失,他端着茶,一口一口轻轻抿着。
两人进屋,裴谨问兰溪,“我与她只是师兄妹?”
“自然是师兄妹。”说着兰溪顿了下。
“也不止,宁卿算是你一手带大的,堪比亲生兄妹。”他特意加上这句话,意图明显。
宁卿默默坐在一边不说话。
兰溪离开后,屋里只剩下裴谨和宁卿。
他即便在水镜里听到兰溪和宁卿的那番对话,得知了自己和宁卿,也就是他已经忘了的师妹或许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心里生出些好奇。
他们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是否当真如此喜欢她。
宁卿面对着只喝茶不说话的师兄,心里生出无措,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师兄相处,不过她很快就会离开,离开后,这些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这样一想,她心中的烦恼顿时消失。
“师兄,那我回房了。”宁卿想要起身离开,裴谨却下意识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垂眸看向自己捏住宁卿手腕的手,微微诧异,行动快于想法,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时,手已经扣上了宁卿的手腕。
记忆里,他并没有这样和别人接触过,跟没有对样对待过哪个小姑娘。
分明不记得他这个所谓的师妹,可他的手却不愿放开。
指腹下的手腕肌肤白皙滑腻,他轻轻在上面滑动了两下,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察觉到掌下手腕肌肉和皮肤的紧绷,他抬眸看向宁卿,清楚地看见少女脸上的惊慌,细细摩挲片刻,他松了手,“去吧。”
转身的宁卿脑子乱乱的,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师兄忘了,可为何还要这么对她?
手腕上微凉的触感还在,宁卿匆匆回了自己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裴谨的视线停留在她紧闭的房门上,半晌,步子不急不缓地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一套大红色的嫁衣映入眼帘,对,后日他要成亲,是与那天穹楼圣女古伊莎,可她不是死在自己手中了么?
不过他为何要掐死她?又为何会同意与她的婚事?裴谨心中生出种种疑惑。
视线转到隔壁,隔着一堵墙,那边是宁卿的房间,纤长浓密的睫毛掩盖了他眼底的情绪。
掌门突然接到裴谨的消息,临时取消婚事,掌门并不过多询问他为何变了心意,明日就是大婚之日,现在已有宾客提前抵达苍云宗贺礼。
时间紧迫,却始终不见古伊莎出现,她若有要事也该只会他们一声,种种迹象表明,这桩婚事确实极有可能是那天穹楼的计谋。
不止苍云宗在寻找古伊莎,天穹楼楼主也是焦躁不已,之前他没找到古伊莎,本没放在心上,一心搁在迎接老祖出关一事上,距离大婚之日越近,他才又想起古伊莎,传去消息,可那帮随从竟然依旧没有古伊莎的半分音讯。
他心中起疑,去安魂殿一看,才发现古伊莎的魂灯已灭。
几乎下意识认为这是苍云宗所为。
正要质问苍云宗,谁知苍云宗提前一步取消与天穹楼的婚事。
修仙界得知消息的众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之前他们觉得这桩婚事玄乎得很,现在听见这则消息竟然不算太吃惊。
天穹楼楼主得知苍云宗单方面取消婚约后大怒,圣女在他们宗内出事便罢了,现在竟然提前取消婚约,这将天穹楼置于何地?
天穹楼楼主和老祖当即利用传送阵前往苍云宗。
圣女在他们宗门内失踪,现在魂灯已灭,她大概率已经香消玉殒,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但这事绝对和苍云宗脱不了干系。
即便无关,他们也不可能放过这个打压苍云宗的绝佳时机。
天穹楼趁机对外传播消息,圣女在苍云宗遭遇不测,此番苍云宗竟还提前取消婚约,无法无天肆无忌惮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又有一波传言与其完全相反,天穹楼老祖突破至大乘境,嚣张至极,竟将主意打到苍云宗头上。
大婚当日圣女不露面,故意给苍云宗和裴谨难堪,现在苍云宗提前察觉她们的计谋取消婚约,天穹楼气急败坏反咬一口,开始将圣女失踪一事怪在他们苍云宗头上。
各说各有理,苍云宗作为四大宗之首,作为有目共睹,口碑也是极好,比起喜欢暗地作怪的天穹楼,大家更相信苍云宗的说辞。
现在苍羽殿气氛格外低沉压抑,天穹楼楼主和老祖放肆地各坐一边,大乘境的威压压下来,苍云宗众人额头不断冒出冷汗,有实力稍低者,一个不察险些跪到地上,闹出天大的笑话。
掌门神色凝重,在来者不善的天穹楼抵达之时,他便立即通知了裴谨,望他赶紧过来。
这股迫人的威压在裴谨进门的刹那消散。
天穹楼老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一股比他强上不知多少倍的威压顷刻朝他压来,老祖脊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干瘪的面皮发红发涨,最终“砰”一声,他跪到地上。
这一幕让现场众人大吃一惊,苍云宗之人也是难以置信,虽知道这老祖无法与裴谨抗衡,可也不知他对上这同为大乘境的老祖,竟然毫不费力,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苍云宗瞬间来了底气,而天穹楼众人心思各异,最终都逃不过一个惶恐。
“看来,诸位是对在下取消婚约一事心存不满。”裴谨淡声道。
天穹楼楼主虽没被威压所控,却两股战战,对上裴谨冷淡的目光,后背发凉。
“你说是么?楼主。”裴谨微微抬眸,看向面色惨白的天穹楼楼主。
老祖就是他们天穹楼最大的依仗,可在裴谨手下竟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即便圣女遭遇不测与苍云宗有关,即便他们有错在先取消婚约,楼主现在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若裴谨今日将他和老祖以及跟来的一众天穹楼弟子杀了,再对外冠冕堂皇惺惺作态地解释两句,外界顶多质疑两日,对苍云宗并无实质性的打击,在实力为尊的修仙界,实力便是唯一的通行准则。
所有仁义礼制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起不到任何作用。
楼主扯了扯嘴角,咬牙妥协,“仙君此言差矣,在下怎会心存不满,想必双方都有误会,现在误会既已解除,我楼也不好再打扰贵宗。”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现在以这样古怪的方式平息,即便圣女遇害,可天穹楼没那胆子查到裴谨头上。
天穹楼众人气势汹汹地来,又灰溜溜地离开,这下外界众人更加相信是那天穹楼不安好心。
裴谨解决山下事务,回到青梧山,此刻已是傍晚,回去后,他下意识走向厨房的方向,他记忆里自己每日都会做饭,可他早已辟谷,这饭,只能是做给他那师妹吃的。
他想不到,自己竟然还有闲情雅致替别人做饭。
宁卿没吃晚饭肚子饿了,打算去厨房找些吃的,可一走出房门,就看见端着菜从小厨房出来的师兄。
“正好,用饭了。”裴谨对她说。
宁卿心里一惊,师兄不是已经忘了她吗?怎还会给她做饭?
心里纵然有万般疑问,她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走到桌边坐下,男人也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看得宁卿连个饭都吃不安宁。
师兄吃完忘情丹的反应怎么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宁卿心里嘀咕。
吃饭时,她放下筷子,“师兄,我现在已经结业,想下山历练,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了。”
宁卿说完忐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既然师兄已经不记得她了,那应该不会阻拦吧。
“那我之前同意了么?”
宁卿硬着头皮点头。
“这样的话,那就去吧。”
宁卿暗暗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师兄,好像更有压迫感了。
将有的没的想法挤出脑海,宁卿决定明日一早就下山,反正她芥子袋里什么都有,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吃完饭,她自觉收拾碗筷。
“等等。”
宁卿听见师兄这个等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师兄,怎么了。”
“我屋里的那套嫁衣是谁的?”裴谨问她。
宁卿身体有些僵硬,“师兄你明日就要和圣女成亲了,这自然是她的,你忘了吗?”
“圣女?”
“是啊,你之前同意了和天穹楼圣女的婚事,明日就会成亲。”
宁卿说完紧张地看着他。
“原来如此。”
裴谨回到屋里,走到床边,他一人睡的榻上,却放着两个枕头。
微微俯身,指尖勾起枕头上的一缕长发,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而下一刻,他视线黏在被褥下露出的一角粉红,拿起一看,是一只绣着荷花的肚兜。
他动作只是顿了顿,捏起这单薄柔软的肚兜,淡淡的馨香,熟悉又令人上瘾的味道。
他在屋内来回地走,最后停留在衣柜旁,轻轻打开,一半是女子的衣物,一半是他的,就好像,之前两人都是一起生活。
手中出现一根华丽精致的黄金链条,有些沉重,上面镶满珠宝,这并不是他喜欢的风格,可为何会在他的芥子袋中,并且,有何用处?
链条冰凉,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有少女轻吟声伴着这清脆的撞击声在耳边回**。
裴谨指上用力。
他看着屋中与女子息息相关的物品,收回了视线。
夜半,许久不曾独自一人入睡的宁卿心里轻松,没有师兄的打扰,她睡得很沉,甚至做了一个美梦。
床边,男人坐着,静静看着她,指尖抚上她的唇瓣。
即便他忘了关于她的一切,可身体对她的欲望没有任何改变,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他想咬上她那双唇。
他想知道,想靠自己一点点探索,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究竟有多么地亲密。
“阿宁。”他轻声唤她。
这个称呼几乎是脱口而出。
即便忘记了,他依旧在第一时间这样叫她。
睡得香甜的宁卿无法回应,是她故意让他失忆,她想必很不喜欢他吧,想借此逃离他身边。
他若顺了她的心意,放开她,放松她的警惕,又让她在毫不设防时,落入他设下的圈套,然后惊慌失措地看着他,那一切,想必会十分精彩。
裴谨看着她那粉嫩的唇,克制不住心里涌动的念头,在她沉睡之际,俯身而上。
心跳剧烈,一声声快要跳出胸腔。
隔天,宁卿坐在**晃神,昨晚,她竟然做了难以启齿的梦,梦到她在和人接吻,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感觉那个吻非常真实,熟悉,就好像……
就好像师兄在吻她。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立即摇头,她在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起床穿衣,她发现唇上有些疼,舔了舔,涩涩的味道。
照了照镜子,她看到自己唇上那道破了的口子。
何时弄的?她满脑子疑问。
走出一步,她皱眉,眼前竟闪过之前她咬破师兄唇瓣,他伤口结痂的画面。
猛然摇头。
怎么会呢,师兄已经把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