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宫中的新鲜事, 不外乎于佟家二小姐入宫服侍长姐,皇上感念其姐妹情深, 特下令封了县主, 还赏了封号,可谓是莫大荣宠。
之前伸长了脖子,心中猜测着这位佟家妹妹会多少日被皇上召见宠幸的宫人, 此时纷纷大跌眼镜——赌局盘口直接爆冷,竟然无一人押对,纷纷哀叫着与自己的月钱洒泪挥别。
而以为宫中会来一位新妹妹, 提前准备了厚礼巴结的嫔妃也个个觉得自己的如意算盘打空了,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给县主婚配的礼金了!
随着封县主一事公之于众, 新的赌局盘口已经悄悄地开起来了:新县主的婚姻大事,不知会花落谁家?
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说肯定会从开国四大家族中找一个根基深厚的强强联手;也有的说佟大人疼女儿, 说不定会找个上进又人品好门生托付女儿;甚至还有人自称是佟国维大人家牵马的,亲自瞧见又几位说媒的快把门槛踢烂, 分别代表了哪一家的公子, 说得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
此般议论过于热闹, 尽管素来有不准议论主子们的私事的禁令,如此讨论还是传到了淑岚耳朵里。
“怎么会有这么混账的话……随意议论主子的私隐!”雪雁守在淑岚身边理丝线络子,听着竟有不少人以婚嫁之事开赌局,便红了脸地抱怨。
“你还说呢,说不定咱们宫里就有人赌了。”淑岚抬头, 随意将目光停在一旁垂手立着的小太监身上,“小福子, 你说是不是?”
“不是不是, 奴才不敢!”发呆的小福子骤然的点名, 吓得一个激灵。
“最高也才一赔二,确实没意思。”淑岚似是低头自言自语。
“那可不少,最高有一赔三呢!”小福子伸出三根手指辩道,见淑岚和雪雁一起瞧向自己,连忙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你这小混蛋,还学会赌了!”雪雁放下丝线笸箩,跳下绣墩去拧小太监的耳朵,淑岚刚想说什么,便见青雀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了。
“娘娘,您收拾一下吧,您家里人又请了圣恩,即刻便要进宫了。”青雀一边喘,一边面色紧张地对淑岚回话道。
“这次也是额娘和妹妹一同进来了?”淑岚觉得有些不对。
额娘之前一向担心常入宫有恃宠而骄的嫌疑,怎么距离上一次入宫还没多久,便又入宫了?
不过此刻来不及多想,淑岚便招呼两个宫女给自己更衣。
这次轿子抬着塞合里氏和妹妹入宫时,淑岚见她们的脸色都没有了上次的欢欣与新奇。
“额娘,这是怎么了?家里可有什么不好?”淑岚扶着塞合里氏问道。
“这……”塞合里氏眼中颜色暗淡,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外头不方便,娘娘还是和老身到殿里说吧。”
“好。”淑岚见塞合里氏一副不想在身前说话的样子,便点头应了,又叫宫女太监们都去外头呆着,不必在眼前伺候。
待二人在寝殿榻上对面坐定,淑岚见塞合里氏一副不知从何说起,只一口口叹着气的模样,便率先开了口:“是不是阿玛催促,让女儿快些给妹妹准备嫁妆单子了?”
“今日来,便是同娘娘说这件事而来的。”塞合里氏像是下了极大的心理决定一般,终于开了口,“娘娘慈心,给淑乔准备的那一份嫁妆,暂且不必准备了……这丫头没福气,用不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淑岚追问道。
要不是自家妹妹一个大活人戳在自己面前,就塞合里氏的这个口吻,自己还以为妹妹是已经不幸西去了,才用不上嫁妆了呢。
呸呸呸,不吉利。淑岚在心中暗自吐口水。
“前些日子,明明是那钮祜禄府主动派人上门递帖子,媒人言辞恳切,你阿玛与我都以为是颇有诚意,是你妹妹的福缘;谁知道前些日子竟然不提此事了,再问,那家人便打着官腔,推三阻四的。”塞合里氏面露怨怼之色。
“钮祜禄府也算是世家大族,哪有递了帖子又不理人的道理,当真稀奇。”淑岚听到此处,在心中不停鼓掌。
自己本想多拖些时日,好看看有没有转圜的机会,不想果然等到了这钮祜禄府的态度变化。
“阿玛可说些什么没有?咱们可是女儿家的,怎么还有去摧着他们行六礼的?这显得我们……上赶着似的。”
淑岚还嫌不够,又说了句煽风点火的话。
“可不是嘛!向来只有夫家上门求娶,哪里有女子家反而去男子家三催四请的道理!那回来报信的仆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阿玛自然是心中不悦,日日在府里闷着发脾气。”塞合里氏听淑岚这么说,简直是正搔到痒处,连拍大腿应和。
“没办法,那也只好等了。”淑岚假装叹息,心中倒是乐开了花。
好啊!是钮祜禄府先拖延六礼,没有诚意的,这下就算是被人知道,舆论也倾向于乌雅府被放鸽子,钮祜禄府毫无诚信了。
“等什么,没得等了!”塞合里氏一时被满心愤慨冲得忘了君臣规矩,一拍大腿,“娘娘定然知道,这佟家二小姐新封县主一事吧?”
“知道,妹妹的婚事跟这个有什么关系?”淑岚问。
“这钮祜禄府有意与佟家结亲之事,都成了赌局盘口和街头巷尾的传闻了!你阿玛才差人打听,知道这钮祜禄府撂下了跟咱们府上结亲的帖子,又托人去佟家说和了!原来这边迟迟拖着不行六礼,竟然是想着做两手准备呢!”塞合里氏说罢,一张脸都气得发红;虽然已经在家消化了两日,还是一提到就气得胸口疼。
她缓了缓,才又开口道:“……你阿玛听说了此事,便派人去钮祜禄府上问,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钮祜禄府上竟然也无迁就之色,像是吃准了咱们府不会回绝似的,只叫人传话说,再等等。”
“额娘消消气,消消气。”淑岚连忙给她倒茶,又打探道:“那阿玛的意思是如何处置?”
“他们钮祜禄府虽然门第高贵,但乌雅府也是要脸面的!”塞合里氏说到此处,也觉得委屈和屈辱,眼角发红,又去拉了拉一旁缄默不语的乌雅淑乔的手,“我这可怜的女儿,虽然咱们此番攀不上这高枝,日后额娘定叫你阿玛再找个好的,定不叫你委委屈屈地嫁出去!”
淑岚听了这话,心中一喜:“那便定下来了?不嫁钮祜禄家了?”
“不嫁了!”塞合里氏将手一挥,“就算是他们没和佟家结亲,再回头来求娶,咱们也不应这门亲了!不然岂不是叫他们看低咱们家一辈子?那还不如此时断个清楚。你阿玛听了消息,回来骂了一日,便气得心胸郁结病倒了,还是我去张罗着将钮祜禄府送来的东西原模原样地退回去的。”
眼瞧着这次婚事终于要告吹,妹妹悲惨的未来要被改写,淑岚偷偷在桌子下面掐自己的大腿,才强忍着才让自己没笑出声来。
但高兴归高兴,淑岚还是一边努力配合氛围作愤懑状,一边问塞合里氏:“额娘,阿玛会不会怪女儿呀?”
“怪你做什么?”塞合里氏奇道。
“若不是女儿说略等一等,此时那阿灵阿说不定已经与妹妹礼成了,他想反悔去改娶佟氏也是无用……不知阿玛会不会怪女儿耽误了这门好姻缘……”淑岚说罢,还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擦擦干涸的眼角,连自己都快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茶香四溢了。
乌雅氏中,祖父辈、父辈皆是颇有军功的,自然是有几分傲骨,虽然如今不过是正五品的官,但是也不是随意忍受欺辱的。
果然,塞合里氏一听这话,连忙拉了淑岚擦泪的手摩挲,“谢你还来不及,哪里会怪你!幸好未成六礼时便一拍两散了,若是再耽搁些,这钮祜禄阿灵阿下定之后再退婚,乌雅府便遭奇耻大辱不说,你妹妹日后恐怕在京中也难抬头做人。”
塞合里氏瞧着自己的大女儿,心中更深的想法并未宣之于口。
如此善变之人,才不过拖延几日,一遇到对他助益更大的机会,便另投旁人,难保日后在其他事项上不是如此善变。
若是这淑乔当真和他成亲,日后难保不造他厌弃,和离、休弃,这还算是好的,总归人没事;而她听过一些街头巷尾的流言,说有不少世家大族,觉得和离或休妻之事有伤体面,便暗地里将人处理掉,对外只说是病逝,便又可早早地迎娶续弦了。
反正新妇一年也不过回娘家一两次,深宅大院里有什么龌龊事,也丝毫传不到外面来。
塞合里氏想及此处,又打了个冷战。
幸好幸好,早在她结亲之前便觉察出此人心思有异,回去后一定要跟老爷说,不可再生攀附世家之心,只找个门当户对的便是……
从前总有人在她耳边吹风,说明明有个女儿在宫中受宠,竟然不想想法子沾沾皇上的雨露恩泽,运作一番,反而安心居于一个小官,当真想不开。
如今她可是觉得,自己这大女儿简直慧眼如炬,无招胜有招,带家里人避祸,是个真正的福星呢。
房中几人正聊着,便听得门响,塞合里氏立刻一脸紧张:“莫不是皇上来看娘娘了?老身还是……”
还不等她起身告退,便见来人露了脸,正是这些天居于话题中心的佟二小姐。
“我来得不是时候?”佟文绮和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淑岚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