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皇上, 对于子女的教育自然不能面面俱到,亲力亲为。

而淑岚则觉得, 玄烨对子女的教育, 比起后世的“丧偶式教育”,更像是“诈尸式教育”。

也就是平时日常教育中并不十分理会,随师傅嬷嬷去教育, 但又要求公主阿哥在他一时兴起考问时,又要能对答如流,妙笔生花。

大公主虽不需要像阿哥们一般, 时时受玄烨的考问,但她在作为待嫁公主的礼仪规矩的修养一向是让玄烨十分头疼的。

往常她年纪小, 这些规矩的学习能拖也就拖过去了,玄烨虽曾经派下了不少嬷嬷教规矩, 但也都被大公主敷衍过去了。

而这时候玄烨显然要将大公主议婚之事排上日程了, 这规矩之事自然也就不可马虎了,难怪大公主这么哀怨。

而玄烨一开口, 大公主脸上还存着侥幸的表情也随即一扫而空。

“大公主平日在宫中学规矩寂寞, 想来是一个人学习没趣, 故而女红针线没什么长进。”玄烨沉吟片刻,开口道,“正好此刻王爷贝勒和各部官员皆聚于此,那便择十二个规矩针线都学得好的女孩子来陪公主,想来公主便学得进了。”

说罢, 玄烨为自己的主意颇为满意。

阿哥们在宫中读书没有伙伴,无心向学, 想必公主也是一样的道理。

大公主平日里没有玩伴, 年纪相仿的都是胤禔那样玩野了的混小子, 这才对女儿家该学的东西毫无兴趣,从小只对骑马驯马一类的感兴趣的。

有了这世家里选出来的十二个教养好的女孩子,时时在公主面前服侍着,行立坐卧皆为表率,公主定然能学得个温柔贤淑的模样,想来倒比嬷嬷们的教育好上许多。

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呢!玄烨不由在心中感慨。

“不知皇上要什么时候派这十二个女孩子过来?臣妾也好早点准备起来。”佟皇后问道。

“嗯……自是越快越好。玄烨想了想,开口答道,“想来也就这两三日的光景,便能将名单呈给朕了。”

这一日的比赛,淑岚瞧着大公主一直垂着脑袋,既没心思吃饭,也没心思瞧比赛,只看了半场,便匆匆称身子不适离席了。

淑岚便也离席追上去,待到二人一起行至无人僻静处,大公主才停了下来,仰头看向淑岚时,眼里竟闪着泪光。

“皇阿玛叫那些人跟着我,分明监视我!我往后不能再一个人去见人了,也不能跟般迪习武了……日后他选作皇阿玛的御前侍卫,我也不能常在上书房和演武场见着他了……”大公主抽抽噎噎地说着。

淑岚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实在说不出“你皇阿玛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之类的话。

身为公主,最得宠的不过是被皇上赐婚一个品行端正的在京官员,不受远嫁颠簸之苦罢了,但盲婚哑嫁依然是免不了的。

但劝她就此放弃青梅竹马,乖乖走上皇阿玛替她规划好的路的话,淑岚也依然说不出口。

“你放心吧,淑岚姐姐,我不会放弃的,他也不会。”大公主说完,擦了擦眼角,对淑岚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淑岚瞧着大公主的背影远去,心中迷惑不已。

但很快,她便也顾不上大公主的心思,为她排忧解难了。

只因这营中出了事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便是玄烨的营中丢了东西。

暮色四合时,淑岚刚在自己营中用了点心,正准备往营市上走去,看看今日的礼盒卖得如何,却听见玄烨的大帐处一片喧哗混乱之声。

“好好带着胤禛,我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淑岚将胤禛交给青雀,便往大帐处走去。

一到大帐门口,便见数个小太监在帐中翻箱倒柜,更有几人被梁九功叫到一边逼问训斥,而玄烨则坐在书案之后,面沉如水。

“这是怎么了?”淑岚见佟皇后在旁站着,也是一脸焦急之色,便凑近悄声问道。“莫非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不成?”

“说贵重却也不贵重,但是件顶要紧的物件。”佟皇后掩口对淑岚低声道,“是一封太子的信。”

“哦?什么时候发现的?”淑岚也有些紧张起来,玄烨旁的也就罢了,最紧要的便是太子的那几封信,非要放在书案上用个专门的架子装着,方便时时拿出来再读一读。

这次秋狝远行,更是用个特别的盒子装着随车马而行,还叫了个小太监在旁,别的活计都不用做,只要司管那个信件盒子便是了。

“就是皇上刚用完晚膳,那梁九功说刚泡了消食的茶送到帐中,便见皇上翻箱倒柜……”佟皇后望着坐在书案后心神不定的玄烨,深深叹了口气。

“只丢了一封,是怎么这么快就发觉了的?”淑岚感到不解。

太子自从出海以后,短则两周,长则一月,总有洋洋洒洒又絮絮叨叨的长信寄回来,久而久之攒了厚厚一沓,玄烨再熟读,也不至于一下子便瞧出其中少了哪封吧?

“怪就怪在,少了的第一封信,便是太子不告而别时,留的那一封。”佟皇后一字一顿道。

淑岚倒吸一口凉气,那封信想来是玄烨翻得最多的一封,也是对他来说意义非常的一封,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不对来,而一发现不对,必然会使玄烨受了巨大的打击。

若是旁人,自然少不得随拿随放,一时间找不到也是有的,不去理它,过段时间兴许就自己跑出来了。

而玄烨显然不这么想,他要寻什么东西,便立刻便要寻着,更别提是这样视作珍宝的东西了。

“那皇上不是有个小太监专门管这个的么?不曾问过他么?”淑岚又望向佟皇后。

“说来就怪了,不光那信掘地三尺也没找见,那管信件的小太监也不见了。”佟皇后皱紧眉头。

这下,淑岚也不知怎么办了,这秋狝大营不比在紫禁城中禁闭森严,人员走动要杂乱许多,但比起丢了一封信,丢了一个御前侍奉的活人倒更令淑岚觉得奇怪。

思量了一会,淑岚还是对趴在地上颇为滑稽地寻找着信件的梁九功招了招手。

“德妃娘娘,您有什么吩咐?”梁九功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却因着翻箱倒柜的灰和了汗在脸上抹开了一道脏迹,瞧着十分滑稽。

“那小太监,你们去找了不曾?”淑岚问道。

“嗨,德妃娘娘说笑了,他一个奴才贱命贱骨头,这会儿哪顾得上找他呀,说不定是丢了信,怕领责罚,自己逃跑了……”梁九功哭丧着脸回话,“若是真找不着那信,万岁爷定要奴才的脑袋搬家不可……”

“你先别急着脑袋搬家,这么多人在帐中寻,反而添乱,分拨出一半人去,寻那个小太监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听到没有?”淑岚急急地对梁九功道。

“是、是……奴才这就吩咐他们去找。”梁九功虽不知德妃的用意,但他也知道,放再多人手在这里找都不过是徒劳,不过是做样子给皇上看罢了。

待到派出去的侍卫们回来回话,说以将附近帐子都找了一遍,不曾见到那小太监,淑岚便又道:“再远些查看,不拘于营帐,伙房、马房、柴房,也要细细地搜!”

那些侍卫便又应下出去查了。

果然,按照她所说的去查,果然有所收获,不多时,便有几个侍卫压着一人进了大帐内。

“回皇上、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我等按德妃娘娘的意思查了那几处,果然在马房中找到这小子!”为首的侍卫见一晚上的搜查终于有所斩获,兴奋得脸上发红。

被扔进来的小太监手脚被捆,身上衣服竟然被剥了,只剩下贴身的亵衣,佟皇后脸上不由现出了尴尬的不自然之色,但还是皱着眉对那小太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你说出原委来,本宫便饶你一命。”

“奴才真的不知!”那小太监艰难地保持着平衡,磕头如捣蒜,“奴才就被万岁爷委任了这么一个差事,哪里敢有半分疏忽,不过是小解一会的工夫,再回来时清点那信,便少了一封,奴才便去找,找着找着便觉得脑袋一疼,眼前一黑……再醒来便发现自己在马厩里了……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胡说,明明是你——”那侍卫见小太监咬死不吐口,便憋了满肚子气地抬起脚,想要朝他的肚子踹去,却被淑岚拦了下来。

“他应该是确实是不知道。”淑岚低头翻了翻那小太监的手脚上绑着的绳扣,“这绳结是自己是绑不上的,想来是如他所说挨了闷棍,又被反绑了手脚扔在那的。”

如此一来,她便知道为何丢的是第一封书信了。

淑岚忧虑地望了一眼玄烨的方向,又对那侍卫道:“你们再好好查问他一番,看看是否问得出什么。”又拉着佟皇后出了大帐。

“妹妹可有话不方便在御前说?”佟皇后一眼看穿了淑岚的心思。

“是,其一,娘娘可否暂时拖住皇上一会?”淑岚压低了声音急急地说。

“可以,还有什么?”佟皇后又问。

“能否帮我寻一匹马,在帮我寻来一个靠得住的,又懂骑马的人。”淑岚又说。

“马倒是好弄……懂骑马的……”佟皇后转头对盼夏道:“你去叫大公主来。”

“娘娘不必去寻大公主了,想必此刻是寻不来的。”淑岚苦笑,“想必引起了骚乱又策马出逃之人,便是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