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婚

胤禩拿着去年的帐册,从头到尾又算了一遍,看到最后算出来的那个数字,真不知道是佩服还是该震怒,不过对比一下今年的数目……其实胤禛真的算尽职了。

皇帝不给力,下面的人就是有心也做不到位。

马齐有点忐忑地看着胤禩,道:“八爷,这些帐本,没问题吧?”

胤禩翻了翻手中的资料,“如果我没记错,从今年三月份开始,是由五贝勒主理户部……”想了一会儿,“这里有两笔数额不太对得上,我过两天会去找五哥谈谈。”

马齐瞥了一眼帐册上的名字和数额,呃,好像是江苏淮阴那一边的官员,应该是三贝勒推荐上来的。他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幸亏他当时将那些官员的送礼全退回去了,否则一查起来,后果可大可小。

“今天先这样吧,这些天辛苦你了,没事的话你先回去,我还要再算算。”胤禩笑着对马齐说道。

“不敢,这是奴才应该做的。”马齐勉强地笑了笑,回去后他就将相关的书信证据什么的全烧毁了。根据他对八爷的了解,八爷极有可能会将这些帐目全部捅到皇上面前,而皇上的反应……他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胤禩本来是想将最近半年的帐目再重新检查一遍,可是在马齐走后没多久,他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是跟胤禛有关系的,于是匆匆收拾好东西,呃,因为四阿哥的府邸就在他自个府邸的旁边,所以在其他人看来,他是回家去了。

来到四贝勒府,看门的下人一见到胤禩,忙殷勤地将他请进府。管家急忙迎上来,将人带到厅里,“八爷,主子还未回府,您先进来歇歇,小的这就派人去能通知四爷。”

胤禩道:“知道了,我在厅里等等就是,你去忙你的,不用在这候着。”

管家打了个千,道:“那奴才先告退了,八爷若有吩咐,请尽管开口。”

胤禩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管家退到厅门口,这才转身离开,让人分别去通知四爷和福晋。

四福晋在胤禩进门时,就已经有人去内院通知她。正常来说,爷们来往,不用女眷出来招呼,但是四阿哥不在,四福晋身为府中唯一的主子,又是正经的嫂子,这种时候出来招呼一下倒也说得过去。她带着弘晖和两名嬷嬷来到客厅,笑着道:“八弟来了,真不巧,你四哥今儿有公事要办,比平日晚回了。你先坐坐,我估摸着他也快回了。”

胤禩笑道:“我只是找四哥有点事儿,临时上门,真是打扰府上了。”

“怎么会!你能过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四福晋客气地说着,然后低下头对弘晖吩咐道,“来,叫八叔。”

弘晖看了看四福晋,又看了看胤禩,奶声奶气地开口:“八叔!”

胤禩不由的蹲下/身子,有趣地打量了弘晖几眼,然后从腰间取下一串精致的五福童子玉坠,最下面还打着一个天蓝色的络子,看上去十分讨喜。他将玉坠拿到弘晖面前,道:“我今天来得太突然,忘了给你备礼,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拿回去玩吧。”

弘晖看着娇憨可爱的童子玉坠,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一把将它抓过来,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谢谢八叔。”

四福晋一瞧那细致的雕工和玉石上面的晶润色泽,绝对价值不菲,忙道:“弘晖只是个孩子,今天又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哪能受这么重的礼?这……”

胤禩站起身,摸了摸弘晖的头顶,道:“没事,一个玉坠而已,能有多贵重?给小弘晖玩吧。弘晖,喜欢吗?”

弘晖使劲地点了点头,“喜欢。”随后可怜兮兮地看着四福晋,“额娘……”

四福晋舍不得儿子难过,只得道:“让你破费了。”

这时,四阿哥进来了,他看到这一幕,脸色一沉,道:“弘晖,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学去哪了?”

弘晖肩膀一缩,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小声地唤了一声“阿玛”便乖乖地站在四福晋旁边,完全没了刚才的灵动劲儿。

胤禩不由的笑了出来,道:“没事,是我送给弘晖的见面礼。今天来得太过突然,打扰四嫂了。”

四阿哥脸色和缓了一点,朝胤禩微微点头,他知道胤禩在户部主事,找他大概是为了帐册上的问题,便道:“我们去书房。”然后看向四福晋,“你先带弘晖下去。”

四福晋微笑地应下了,等到两人离开厅里后,她才用手指戳了戳弘晖的额头,“以后可要小心点儿,不然让你阿玛看到,又要说教你了。”弘晖嘟了嘟嘴,不甘心地点点头。

胤禩跟着四阿哥来到书房,也没有兜圈子,直接就问起去年那一笔曹家亏空的款子。胤禛犹豫了一下,道:“去年我有跟皇上提过这件事儿,只是江宁曹家,跟皇上私下里交情不浅,皇上只说,他会交待曹家将这笔款子填上。”

还真同意了……胤禩一直以为马齐是在夸大言词,不过现在听到胤禛说的话……

“我知道了,谢谢四哥。”他来四阿哥的府邸就是为了弄清楚康熙的态度,现在弄明白了,他也就没想着久留,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打算走人。

“八弟,等等!”胤禛叫住胤禩,神情显得有点凝重,“江宁曹家的事,你跟皇上提提就是了,千万别拧起来,皇上……似乎不想重办曹家。”

胤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他没想到胤禛会对他说出这番话,不过胤禛的好意他没有推拒,“我会小心的,多谢关心。”

听到这话,胤禛心情颇为愉悦地道:“难得你来到我府上,不如吃顿便饭再回吧!”

胤禩想反正也没人等他吃饭,便同意了,“那我就不客气,在四哥这儿蹭一顿饭。”

胤禛心里一喜,道:“正好我这里有新进的好酒,一会儿我们尝尝。”接着就唤来管家去准备饭食,还特意叮嘱,“味道弄得重一些,还有,先送一些点心过来。”管家将话重复了一遍,确定没有遗露便赶紧下去安排。

胤禛回过头,笑道:“我吃得清淡,待会还得让八弟将就一下我。晚饭还要准备好一阵子,你若是饿了,可以用些点心。我最近新得一个江南厨子,做苏式点心很有一手,你一会尝尝味儿。还有,你能喝酒吧,那酒虽然是新的,可后劲不弱……”

胤禛高兴地扯着胤禩好一阵扯谈,对皇父得恭敬,对儿子是严厉,所以他有话只能拉着他的兄弟们大说特说。小时候还好,长大后各有各的立场,德妃待他不亲,他想说都没人听,平日里只能逮着四福晋和十三阿哥大说特说,现在胤禩过来找他,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四阿哥的话匣子是完全打开了。

胤禩一开始还能好耐性地听着,吃人手短嘛,所以也就没插嘴,心想说累了总会自已停下来吧。谁知四阿哥这一说,就从他吃点心一直说到吃饭,再从吃饭说到饭后小酌,接着又从小酌说到他再吃点心,前前后后竟然说了将近一个时辰。说到最后,胤禩只差没动手将人敲晕,好让他的耳朵休息一下。

最后,还是胤禩寻了个机会,道:“四哥,我明天还得去乾清宫一趟,实在不能太晚回去,改天我再回请四哥一顿。”

胤禛见胤禩真有事情要忙,也没说什么,只是语气有点遗憾——他还没说够呢!

出了四贝勒府,胤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十四阿哥对四阿哥这个亲哥哥亲近不起来了。如果他们每次一碰面,四阿哥都会抓住十四阿哥大训特训上一个时辰的话,几次下来,也难怪近几年十四每回一见到四阿哥,就马上恹下来。

第二天,胤禩抱着一堆折子去了乾清宫,昨天在四阿哥那里说的话并不全是借口,他是真有事要跟康熙汇报,但资料是全部整理好的,他只要人到了那里,口头总结一下就可以了。

康熙看着手中的折子,眼里闪过一抹惊讶,深思的目光落到了站在他面前的人。胤禩则是继续回道:“……上上个月安徽遭灾,须发米粮……赈银……已使人安排下去。上月浙江宁波遇旱灾,经核实,宁波知府萨特托故意报大灾情以骗取赈银,儿臣已将一切相关资料交到刑部和吏部,宁波所需赈银仅需……,而粮食方面,儿臣觉得可从别地调粮前往,现漕运已通,北粮南调已然便宜……明细已具陈折子上,还请父皇过目。”

康熙一顿,往常户部报上赈灾的后续处理,才说得两三个月,现在胤禩去了户部不过一个月,就能将里面的弯弯绕绕整理出来,实在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他随意地翻阅了一下刚递上来的厚厚折子,上面的字迹十分漂亮,风骨天成。

书法这种东西,三分靠天资,七分靠后天,看得出来,胤禩在书法上面下过很大的苦功。康熙还记得,从胤禩五岁进兆祥后念书起,无论是功课文章还是练字,亦或是骑射,于众皇子中他是最肯下苦功的一个,每天都在偷偷地想尽一切办法来学习。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柔软起来,道:“朕听说,你正在整理这两年的帐册,是吗?”

胤禩平静地垂下眸子,应了声“是”。

“一个月下来,可有收获?胤禛打理得应该还不错吧。”康熙问道。

“四哥做得很好,每本帐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胤禩停了一下,又道,“不过,儿臣发现,江南那边有好几笔款子下落不明,等儿臣理清头绪后,定会将此事再呈于父皇过目。”

康熙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他不信胤禛没跟他提过,偏偏……他记得良嫔是个柔弱得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女子。胤禩的性格,倒底是像谁?

斟酌了一下,他道:“行了,这事等你弄清楚后再谈也不迟。朕今天还想问问你,关于你的婚事,你可有中意的?惠妃和宜妃挑了好几个秀女,朕看着还不错,只是还想听听你的意见,这几个秀女中,你可有比较上心的?”然后念出了好几个秀女——的阿玛和她们的身世。

胤禩皱眉听着那几个熟悉的名字,有两三个是跟他共事过的,还有一个姓郭洛罗。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康熙还能够来问他的意思,真的算不错了,只是他注定得辜负这一番苦心。胤禩直言道:“我现在不想娶妻,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康熙先是一怔,后又眉头紧锁,心头怒火开始直线上升,冷声道:“为什么?这个由不得你说话,别忘了你的身份,为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是你的责任。”

胤禩压住翻白眼的冲动,还开枝散叶呢?现在姓爱新觉罗的虽然谈不上满大街跑,可是在京里溜一圈,少说也能遇上一个红带子什么的宗亲,再这样下去,关是养这一群皇亲国戚就是一笔大开支,他也是在为户部省钱啊!

于是他貌似恭敬地道:“回父皇,儿臣上回去了宗人府一趟,据统计,现在上了玉碟的爱新觉罗氏、觉罗氏,仅男子已经有近九百四十二人(这是偶虚构的,看看就好)。照这样发展下去,儿臣认为,就算少了儿臣一人帮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爱新觉罗家的人照样能一代传一代,父皇完全不用担心我们会断掉血脉。”

听罢这话,康熙气得全身发抖,指着胤禩差点说不出话来,最后一闭眼,强压下怒火,铁青着脸,厉声道:“指婚的旨意明年开春朕就会颁下,你要是还认你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就乖乖地领旨回去准备大婚,否则——”

“朕不介意让禁卫军压着你行礼。”一顿,声音再度转高,“听清楚了?出去。”

“可是……”

为了自已的身体着想,康熙决定将人先撵出去,他有预感,再听胤禩说下去,他一定会短命好几年,语气愈加森寒:“你没听见朕的话吗?滚出去。”

他不会“滚”,可不可以用走的?胤禩努力地咽回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的话,再看看康熙额际隐隐可见的青筋,他抓了抓脸,算了,他还是先出去吧,再说下去,估计康熙真得中风了。

于是胤禩一甩袖,行礼,退出了房间,留下康熙继续在里面摔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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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三贝勒府上,胤祉对九门提督托合齐道:“放心,只要你跟着爷,爷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托合齐低着头,声音平稳:“谢贝勒爷看重。”

胤祉满意地看着他,还有心说道一下,忽然一个下人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一愣,然后看向托合齐,“本还想着请你去瑞雪阁,可是突然间有点急事,只能下次再补回了……”

托合齐赶紧起身:“既如此,奴才就不打扰三爷了,奴才告退。”

胤祉又说了几句,便让人送他出去,等人走远了,脸色马上沉了下来,道:“人呢?”

“在外面候着。”

“让他进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