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是她千辛万苦从生产队里头挣的,是从牙齿缝里头开源节流出来的。
她才不要舍给那生病的父亲以及一肚子阴谋诡计的母亲,但杜心言却正色:“你妈是不好,但也是你妈,你家里但凡好一点不至于老早就卖了你了,我的意思自然不是让你原谅他们,只是希望你不要见死不救。”
沈艳艳哭的伤心欲绝,杜心言急忙抱住她。
“放心好了,咱们家就三口人,这些粮食我明天准备还一些给债主,这些粮食足够咱们吃好些年呢,但现在……”
杜心言的眼神紧张且肃穆,警告其余两人。
“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咱们囤粮食了,现在外面只怕还不太平呢,咱们就三个姑娘家家的,一旦出问题……”
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明天你送了粮食就回来,至于小妹,你不断到供销社去,你要愁眉苦脸不要沾沾自喜的,记住了。”
小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俺们哪里有粮食啊,我听说现在一斤小麦已经一毛二了。”
杜心言和沈艳艳同时吃惊的站起来。
杜心言扼腕,“什么?一毛二了?”
历史最高记录是七年前,那也是个颗粒无收的凶年饥岁。
但小麦最高不过八分二,哪里知道现在涨价到一毛二了。
换言之,沈乔南当初借朋友的百十来元,只需要他们出上千斤粮食就摆平了,而这三个月的时间杜心言陆陆续续囤了不少粮食,据不完全统计也超过了上万斤。
俩女孩都不清楚杜心言是从哪里获悉旱灾的,居然巧妙的囤到了这许多的粮。
次日天才亮堂起来,就有人拍门了,杜心言去开门,见外面是几个青年,那几个青年扭扭捏捏,见沈乔南人不在,也没进来。
“哥儿几个,”杜心言张罗着要邀请大家进来吃茶休息,但对方里头走出来一个最年轻的,那哥们儿先是叹口气,这才说:“对不住了嫂子,俺们之前给沈大哥借钱了,字据在这里呢,现在人人都困难。”
杜心言始终含笑。
在他们困难时期人家借钱给自己,她该感激不尽。
虽然是这个节骨眼上人家来要钱,但杜心言一点不反感。
听着青年磕磕巴巴将来意说明,杜心言一拍大腿,“我还以为怎么一回事呢?也不要紧,实际上现在我们也没钱,但我们当初为自留地买了粮食,现在我们折给你们,你们看怎么样呢?”
大家的目的就是拿了钱去买粮食。
听到这里,几个青年才推推搡搡走了进来。
杜心言示意大家关门,然后指了指墙角的粮食口袋,“我还按四分钱最低价给你们,怎么样?”
众人想不到今天遇到活菩萨了,要知道外面的粮食已经一毛三了,在杜心言这里却只要三分钱,相当于一斤小麦就便宜了一毛钱,这顿时感动了大家。
杜心言用公平秤给大家称了小麦,让他们用独轮车送回去,但路上不要告诉任何人粮食是从杜心言家流通出去的,众人欢天喜地保证不会乱说。
这年月,家家户户都在弄粮食,有人甚至于在小麦里头掺入了不少的黏土,据说黏土饱腹感很强,在磨面的时候只需要将黏土加进去就好,出来的面粉黑色,擀面出来黑乎乎的,口感自然是大打折扣。
有人则将红薯藤和荞麦的杆子晒干碾碎加入到面粉里头。
这也的确可以吃,但吃了以后难以消化,在凶年饥岁倒有不少人是因为吃了这个而憋死的。
这几个债主得了粮食以后,其余债主也来了,等杜心言将自己和沈乔南的债务处理完毕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最后一张欠条焚烧在了院子里的炉火之中,杜心言这才嫣然一笑。
而此刻,沈艳艳也回来了。
“听说了吗?”才刚刚进院子,甚至于来不及擦拭面上汗水,沈艳艳就急不可耐的将外面的见闻说了出来,“小麦已经一毛八了,就这一毛八,咱们还排不上队买呢。”
杜心言明白局势可能会更复杂。
她急急忙忙到了供销社,想不到供销社里头开始限量出售,这让大家百思不解。
“你今天必须卖给我二十斤,不然明天开门你就不是今天的价钱了,老百姓挣钱不容易啊。”有人坐在供销社的门槛上叫苦连天。
里头管事情的出来了,继续打躬作揖。
“父老乡亲们,你们真的需要粮食还需要明早来排队啊,现在全国都一样,您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咱们供销社一天只给五百斤粮食啊,多一点都没有。”
“涨价做什么呢?小麦四分钱合适,现在成一毛八了,你们没见过钱啊?”
那保管员气咻咻的,他本准备和大家客客气气的讲道理,却哪里知道自己越是涎皮涎脸和大家说好话,众人就越是不理解自己。
“你胡乱涨价,还要不要老百姓活人了?”
“就是,哪里有一毛八的粮食?这不是瞎胡闹吗?”
那保管员也感觉委屈,他指了指天,气喘吁吁的解释。
说是解释,然而更像是发誓和保证,“这是上头的命令啊,我难不成还能从上面抽成啊,这粮食要是我家的,我给你们算四分钱就好了,但偏这是公家的啊,我求你们不要为难我了。”
听到这里,众人也无言以对。
“你们……你们这群刁民,”那人的手抓住了马褂,“你们……你们这群冥顽不灵的家伙啊……”
他还没找到更好的羞辱性的字眼儿呢,忽的直挺挺的僵倒了下去。
看到这里,大家急忙躲开,似乎用动作和眼神在解释“不赖我啊,我可没碰他”。
此刻,杜心言只身一人急忙靠近,大家看杜心言靠了过去,这才陆续凑近,“要针灸,快。”杜心言掐男人人中,这保管员却没醒来的迹象。
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煤油灯来,点燃了放在杜心言面前,又急忙从衣服上摘下来一根针,“这做衣服的绣花针可吗?咱们可没地儿去找针灸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