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弯弯曲曲的巷道,拐过几条胡同,最后钻入一道小巷,就到了孟家所在的大杂院。
细砖细瓦的灰色院房,巷道狭窄,随处可见违规私盖的小棚子,压得过路通道又窄又挤,道路两边堆放着烧饭用的灶台锅炉和煤炭,从旁边经过,脚底就抹了层黑灰。
“我回来了。”
推开门进屋,张梅正找脏衣服准备拿到水房洗,身后是一张被岁月涂得黑亮的木桌,再后方是挂着蚊帐的床,如此两样大件便将整个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一家六口挤在十几平米的房间,因为人口众多,一间房分成了两间。
里屋是四个孩子住,外屋两个大人住,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极不方便,却又是这年头城市居民大部分人的日常居住环境。
孟言刚穿来时因为糟糕的生活条件失眠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逼着自己接受,上厕所依是过不了的一关。
“回来了?有衣服要洗吗,脱下来我马上去水房。”
放下军绿色斜挎包,孟言脱下外套,将白衬衫递给了母亲。
把脏衣服塞进木盆里后,张梅说:“言言,家里煤用完了,等会儿小雨和雷雷回来了让他们去拉煤。”
孟言换衣服的动作骤停:“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记得咱家只剩二十斤煤票了,拉不了多少。”
说罢进屋翻出抽屉里最后两张煤票。
“行,你路上小心,中午下的雨还没干,路滑。”
“嗯,知道。”
临近傍晚,街道上自行车鱼贯而过,胡同里行人逐渐多起来。
孟言借了对门高婶家的旧板车上煤场拉煤,正值下班高峰期,购煤的队伍长蛇般蜿蜒在了煤场门口,那簇拥在铁栅栏前的一排平板车,看得人心里直发堵。
轮到孟言时,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正常人家每个月需要消耗三百斤煤,有时煤场会缺煤,供不应求,所以居民们一买就是一大车,像孟言这样只买二十斤的几乎没有。
二十斤煤比不上两百斤的重,对她来说却不算轻松,临走时煤场工人帮她在车屁股托了一把,才顺利抬起来。
“谢谢呀。”
在众人稀罕的目光里,孟言推着旧板车慢慢吞吞离开了煤场,走在平稳的大马路上还算轻松,若是走到一截青砖烂路,那就有罪受了。
“孟言!孟言!”
声音似魔音灌耳,孟言脚步骤停,随即加快,可两条腿加一辆死重的平板车哪里快得过自行车。
直到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前方道路被一堵“高墙”阻隔。
“快看,崔志民过去了。”
“陆杭军怎么没来,真拱手让人啦?”
“多半是,上回打架姓崔的赢了。”
“嗬,便宜那小子了。”
好巧不巧,孟言这会儿推着板车经过制衣厂门口,被女工们议论的少女现下正被崔志民堵在墙头。
蓝衬衣灰长裤,两条乌黑的麻花辫顺着肩胛往下,衬得皮肤白皙如玉,再配一双盈盈杏眸,眼帘一转成漪,风吹都心惊的娇嫩。
不说性格,单这娇艳的皮相,也难怪两个男人为她大打出手。
晚霞照得眼睛发晕,孟言抬手遮住额前的逆光,便瞧见了面前立着的一辆二八大杠,以及上头坐着的大高个儿。
“怎么一个人来拉煤?你弟呢?”燃到一半的烟头扔在她面前,被一只穿着回力的脚随意碾压。
男人敞着衬衫领子,锁骨露了个边儿,修长的一只腿挺直地横在面前,立体而分明的下颌往上,是一对狭长的水纹眼,漫不经心望向你时,比女人还性感。
这样一个痞里痞气的男人,令不少女同志春心**漾,可只有孟言知道,眼前的男人根本不如外表阳光热情。
他是个魔鬼——
三天前,二十一世纪的孟言因为农科院实验室的一场火灾窒息而亡,醒来后成为了74年京城一名与她同名同姓的制衣厂女工。
她不是穿越,是穿书,穿进了一本她看过的狗血年代文里,作为一名典型的炮灰女配,孟言空有颜值无脑子,她的存在只是一枚促进男女主感情升华的垫脚石。
来得不巧,孟言穿书的那天,无脑女配恰好设计了一场让原书女主宋易然身败名裂的计划。
她设计让宋易然被厂里烧锅炉的“老□□”玷污,不过计划最终被男主陆杭军赶到及时救下。
但这个举动无疑在老虎头上拔毛,陆杭军盛惹之下当场扇了女配四个耳光,力道之大,直将她扇昏死了过去,昏死后孟言就穿越了。
孟言的追求者崔志民也在现场,哪里忍得了心爱之人被欺负,这一下气得,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双双进了医院。
这事儿闹得制衣厂人尽皆知,不过外面传的又是另一个版本。
外面传这俩男人打架是为了得到孟言而争风吃醋,结果两败俱伤。
因为崔志民打架赢了陆杭军,所以大家都默认孟言“属于”了崔志民,而接下来的剧情,不出意外的话,孟言会在男主陆杭军和男配崔志民的联合设计下,嫁给崔志民,然后过上生不如死的凄惨日子。
想到后续剧情,孟言对崔志民避之不及,两人已经三天没见面了。
“没来。”握紧平板车,孟言警惕地张望四周拐了个弯。
推着平板车飞快进入后街小巷,崔志民三两步追上她开始抢车。
孟言急了:“还给我,我能推。”
崔志民甚至连自己的自行车都不要了,夺过孟言手里的板车就往大院的方向跑。
“我知道你能推,可老子就是要帮你推。”
这狗男人说话做事从来不讲理,这会儿更是。
孟言抢不过他,只好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一路沉默,任他说什么问什么,缄口不语。
说得口干舌燥也得不到回应,崔志民皱着眉头往她脸上瞧:“这周日上国营饭店吃饭,下午六点,别迟到。”
话落,孟言终于有反应了:“不去。”
崔志民调侃一样的眼神递了过来:“乖乖,陆杭军请你呢,也不去?”
谁特么是你乖乖?
孟言压着躁意,问:“他自己怎么不来跟我说?”
陆杭军请她吃饭?陆杭军现在恨不得掐死她吧?
男人慢慢悠悠的慵懒语气:“不好意思张口,派我来传个口信。”
孟言讥诮着反问:“他敢跟你干架,不好意思跟我张口?”
“小嘴儿啥时候这么能说了?”崔志民被她的伶牙俐齿震了一下,过后笑着想捏她脸颊。
孟言侧身,小碎步快到起飞:“这饭不吃也没关系,我原谅他了。”
“我发现你最近很不乖啊。”
崔志民哪能就这么让她走,推着板车三两步轻松追到人,忽然伸出一只手锢住她的胳膊,往怀里拉,任她如何挣扎,他纹丝不动。
“下周日国营饭店,你要是不来,我亲自上你家扛人。”
孟言抬头,美眸怒瞪。
她生气也这么招人稀罕,精致甜美的面颊泛着红,莫名叫人想起公园里开得旺盛的野蔷薇,生生捏碎他的心脏。
拯救孟言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巷外窸窸窣窣传来的说话声。
两个挽着菜篮子的大姐聊着天进入小巷,其中一个还是邻居美玲嫂子。
“孟言,志民,你俩在这里干啥呢?”探照灯似的眼睛扫视几圈。
孟言挣开崔志民的禁锢,压着怒意道:“美玲嫂,我拉煤呢。”
话音刚落,崔志民就假模假样地将板车推了起来:“美玲嫂,我帮她拉煤呢。”
美玲嫂捂着嘴笑,边往里走:“哦呵呵呵,小崔,你可真是热心哈。”
来来往往不少邻居都看见了崔志民帮孟言拉煤,直夸他是个热心肠的好小伙。
每一份夸赞崔志民都照收不误:“可不嘛,都是一个厂的同事,当然要互帮互助!”
瞧瞧,这演技不进文工团演话剧简直屈才。
等到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后,崔志民眸光渐暗,逼着问她:“到底去不去?”
孟言口风异常坚定:“不去。”
话音刚落,二十斤煤哗啦啦被他倒了在地上。
中午下了场大雨,路上湿淋淋的,这条巷子处于北面背光处,太阳照不进来,地上到处散布着积水坑,这煤一倒,全黏在了地上,黑灰顺着积水流淌,形成一道道深色痕迹。
孟言青筋突突跳:“你没病吧!”
巷子里忽然窜进来个老婶子,咋咋呼呼地叫起来:“哎呀,怎么弄成这样了!”
崔志民笑嘻嘻地说:“不好意思啊婶儿,地太滑,路太烂,不小心摔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上男人笑着道歉的俊脸,老婶子欲要脱口而出的怒意竟奇异般消散。
“哦,那可要打整干净了,不然让人踩一脚灰啦!”
崔志民嬉皮笑脸:“婶儿您放心,绝对擦得干干净净!”
老婶子走后,崔志民的目光顿时变得凛冽。
他看向孟言,眯着眼说:“孟言同志,打扫吧。”
孟言脑海里闪过无数喂他吃巴掌的画面,最后什么也没做,深呼吸,转身走了。
“去哪儿?”崔志民当然不会放她走。
孟言压着怒火:“你不是让我打扫吗?不回去拿笤帚怎么打扫?”
崔志民说话时是笑着的:“不用笤帚就不会打扫了吗?你没有手?”
类似如此戏码在原文中已经上演了无数次,孟言青筋突突跳。
“……你过分了。”
他吊儿郎当的笑起来:“是吗?我觉得我还行,不过要是某个人能听话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帮帮你。”
崔志民就是这样恶劣的人,只要不按照他的心意做事,就不会给你好果子吃,即使表面上说着喜欢你,实际上那不叫喜欢,那是自私,是不论好坏你都必须听我话的自私行为。
孟言捡起一块煤,崔志民就踢掉一块,折腾到最后,孟言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见到女儿一身的狼狈,张梅惊了又惊,询问后得知又是崔志民那个无赖,气得抄菜刀想去砍了那丫的。
孟言无奈将她拉住——张梅这体格,不但砍不了崔志民,还可能被他反杀。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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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背景,很快就会去海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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