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歌拉过玉桑的手,将她朝暖炉边牵了牵让她坐下,语气平淡地道:“风间族的神树应该复活了吧,我方才感觉到那些亡魂正在苏醒,明日日出之前冥渡大门应该会打开,你就能能将他们全部渡往冥界了。”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早在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情,知道我跟着你的目的,知道我早在最初就计划着要用你的命报仇渡魂,甚至应该知道引魂灯笼和那把苍龙剑就是我当初送到你身边的。你故意不说,还骗我说不记得,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先下手,杀了我你就能解脱,为什么不下手。”
燕七歌看向玉桑,少有地露出了调侃笑意,帮玉桑将垂在脸边的被雪水沾湿的碎发拂开,道:“我可没有手软,只是……只是你比较聪明,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最厉害的小妖,我败在你的手下,你应该自豪高兴,要知道你可是唯一一个能赢我的……”
玉桑抬手,狠狠推开燕七歌的手打断他,语气哽咽地吼道:“我不聪明,也不厉害,以我的修为对你出手,连你的衣角都沾不上,你个骗子,你算计我,设好了局让所有人帮着你来骗我。”
“好了,别生气,是我不该骗你。”燕七歌从未有过的向玉桑赔起笑脸,想要去拉她的手腕,却被玉桑又一次狠狠打掉,红着眼眶瞪了燕七歌一眼,起身跑了出去。
屋外风大雪急,玉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快步走着,齐膝的雪地里,才走出一小段路就摔了好几次。燕七歌一直跟在玉桑的后面,但却不出声,任由她在前面摔倒再爬起来,然后再堵着气朝前去。
又一次摔到,玉桑的脸和胳膊上沾满了雪,她吡着牙抬起头,从雪里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粒之后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扭头看燕七歌,道:“我在摔跤,你都不扶我一下。”
燕七歌微动眉头,似有笑意,道:“我若扶你,你定会狠狠推开我,然后说不稀罕。”
“你……”玉桑一句话哽到了嗓子眼,伸手指着燕七歌,咬得牙根儿生痛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你到那点心思,全写脸上了,不过就是想出气撒泼。”燕七歌笑说着上前,伸手将玉桑胳膊上的雪拍落将她拉起。
“燕七歌,你就是这么讨厌,永远不知道哄我开心,不知道温柔些。”玉桑将手上的一些雪粒朝燕七歌身上抖过去,弯腰就又抓了一把雪扔过去,燕七歌没有躲闪,反是笑着伸手一拉,将玉桑紧紧揽进了怀里。
玉桑扬着手拍打燕七歌的肩,挣扎着要推开他,燕七歌却更加用力的圈紧了她,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勒得玉桑肩胛生痛,
“我不是不想对你好,只是……只是怕你会习惯了我对你好,若哪天我不在了,你就会难过,不习惯。”
玉桑扬着的手嘎然停下,挣扎的动作也僵止在当下,手上抓着的雪从指间掉落,她变得异常安静,微微颤抖着手轻轻贴上燕七歌的后背,小心地慢慢拥上,不再任性抗拒。
“看着你摔疼了,我更心疼,可我不能去拉你,你要自己学会自己爬起来。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将来还有
很多路要走,你还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万一再下一次你摔到的时候没人拉起你,那你岂不是会很难过。”
“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就算没任何人在身边也要坚强,你是玉桑,我见过最厉害的小妖,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
玉桑的下巴抵在燕七歌的肩头上,仰望着灰蒙蒙的天际,感受到燕七歌说话时身体轻微的些许颤动,她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会的,肯定会。”
“玉桑,今后就忘记关于风间族的一切吧,都结束了,不要再为了族人和复仇活着,要为自己活着,去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你自由了。”
“我知道。”玉桑眺目看着一望无垠的雪地,在燕七歌的肩颈上点头。
“如果难过,可以哭出来,我说过不会笑话你。”
玉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燕七歌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玉桑,大雪纷纷落下,很快在两人的身上落了厚厚一层,玉桑感觉到拥抱着的人越来越冷,直到再也感觉不到身前的一点温度,她慢慢退开身子,发现怀里已经空无一物。
燕七歌就这样在她怀里消失了,玉桑茫然地立在雪地里,手垂下去,积在胳膊和肩上的雪簌簌落下,她伸手去接了那些雪花想要握住,却发现它们在碰到她的掌心时都溶化成了水气消失无踪。
大靖城,太液湖。
玉桑站在岸边看着越发枝繁叶茂的神树,当第一缕朝阳映照上太液湖水时,神树发出剌目的光亮,一道白色的大门在光与水之间打开,里面涌出风,为已经安静了几千年了大靖城带来了再一次的生气,四周传来被风吹去的响声,远处大靖城楼上响起了金铃铛的声音,像一首悦耳的乡曲。
玉桑提着引魂灯走进那扇门,将灯笼高高举起,那些原本长在神树上,承载着风间亡魂的花苞慢慢打开,一个个魂魄从里面飞出,朝着灯笼飞去。
玉桑进入冥渡大门,那些魂魄就跟着她一起进去,神树上的花朵松纷纷坠落,最后只剩满树碧叶。
一个个风间族的魂魄从玉桑身边经过,当所有风间亡魂都进入那扇大门后,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风间神树,扬手将引魂灯笼抛起挂到了树下,一阵光华萦绕后,昏睡着的燕七歌出现在了神树下。
“玉桑……”岸传来呼喊声,是紫凤终于醒了,他匆匆赶来,却还是为时已晚。
“玉桑,你在干什么。”紫凤大声地冲玉桑唤着。
玉桑看向岸边,冲紫凤微笑,道:“紫凤,其实我与燕七歌都是靠着这盏引魂灯笼而活,我们的魂魄命格相同,他入灯为祭可让灯火不灭,我的也可以。”
“你知不知道,一旦你成为引魂灯笼的魂祭,你就会永远在茫茫冥渡里迷失,你会忘记一切。”
“我知道,所以……我把难一点的事情留给燕七歌了,让他活下去,我只需要忘记就好,很容易的。”
太阳从东方开始露出头,阳光照向冥渡大门,大门开始一点点关闭,紫凤还在唤着玉桑的名字,玉桑并没有应声,只侧过头最后看着闭
目躺在神树下的燕七歌,直到冥渡大门关闭,一切被黑暗代替。
“燕七歌,你说要让我自由,却不知,唯有忘记你我才能自由。”
后记
很久很久之后,我忽然自梦境中醒来,不知是何年月,不知是何时辰。我似乎是在等一个人,但也许是等得太久,我已经忘记在等谁,甚至已不记得自己是谁。
这是一个混沌的世界,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日出月落,有的只是无尽的迷茫。漫天浓雾笼罩着这片紫竹林,我侧卧在一枝竹梢上,微风拂过时有似是碎雨的竹叶在白雾中簌簌落下,如雨。
额头几缕银白发丝垂落到眼睫上,我微有嗔怨地拂开那银发,抬眸的一刹在远处的浓雾中看到了提着灯笼的白衣男子。
他缓步走来,在离我数丈的紫竹下停住,用一种介于清澈和薄情的眼神看了我很久,然后慢慢弯唇微笑。
叮!听到一声薄瓷碎裂的声音,我以为是身下的竹,才发现是我眼角下的一寸皮肤驳落,雪白的皮肤碎片拂过眼梢飞向男子的面,却在碰触到那灯笼的光时化成了烟散在雾中。
然后,我的脸上出现线丝般的裂纹,一寸寸地蔓延,一寸寸地驳落,我才知道,原来那么好看的笑容里有蛊,致我性命的蛊。
不过还好,我不是普通的魂魄,即便是我粉碎驳落了,我依旧还在,我的碎片在竹下重新汇集聚拢,丝毫没有伤痛。
他向我伸出手来,掌心有一只像花朵的印迹,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发现一模一样,在这个灰暗的世界里,这一点点的绯艳花色异常醒目,他就是凭着这个从无数与我一样栖息在这里的魂魄中发现了我。
“我来接你回去。”
我迟疑地伸出手去,问:“去哪?”
那男子牵起我的手,朝浓浓的雾气中走去,道:“去一个叫云碎城的地方,然后再去一个叫红珠村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地方。”
“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重新相遇。”
“我们从前很熟悉吗?”
“应该不算,从前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
“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遍吧,你叫什么名字?”
“燕七歌。”
两个声音渐渐远离,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浓雾之中,一切重新归于安静,唯有那盏灯笼被留在了竹林中,在雾气中微微**漾。
回忆.神树下
“宇文公主,我们是守魂尊者,自来有着可替人成全心事之力,你可有什么事要我等帮忙?”
“那就请尊者成全一件事。来日由我入灯为祭,保引魂灯笼不灭,让燕七歌活下来。”
“你可知,燕七歌夺去魂器后,并无意毁掉我们,他只是要我们答应他一事,就是要保你平安。既然你们都如此想对方活下去,那么我们打个赌吧,你进入冥渡,若燕七歌能将你寻到,我们将合力为引魂灯笼结芯。但若他放弃,又或是未能找到你,你将永远留在冥渡之中。”
“我会羸的。”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