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儿。”李氏轻抚着女儿的手,慈爱地看着芳华正茂的女儿。“有些事额娘也就这时候才能和你说了。嫁人之后比不得在家里,你阿玛就娶了额娘一房,可这也是前因种种还有你阿玛本身心地醇厚的关系。王爷现在已经有一位侧室和妾室在府上,他日就算他不想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也不会忍心叫他人丁单薄,到时候一旦指个女人给王爷就算他不想要都不行。再说朱门之内的种种,岂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人能想象,你要面对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额娘没什么能帮你,只有一句话能告诉你。”

“额娘……”祁筝一直知道福全已有妾室,之前她并未多想。如今大婚在即,今儿又被额娘这么一提,她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些。她见额娘的神情如此的严肃,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不会的额娘,他待我很好,他不会负我,更不会忍心看人欺负女儿的。”

“傻瓜。”李氏长叹一声,幼时府上勾心斗角的日子她看得太多,娘亲姨娘们不但要面对着正房太太的压迫,还为了讨得爹爹的一时欢心而彼此算计着。待她长大时又亲眼目睹大哥二哥为了继承爹爹的家产而背弃兄弟之情,互相构陷。看着眼前从小可以说是被娇养的女儿,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越是豪门之内,越是勾心斗角的利害。到时候就算是你不想,不愿意,也会身不由己地卷入到那些个是是非非,争宠夺势里。这些额娘都看过,经历过。额娘只能告诉你一句,你日后嫁进王府上要用心伺候王爷,下要小心谨慎安守本分同其它人和睦相处,这才是你的安身立命之道啊。”

祁筝低下头,她生平第一次对未来的生活起了一阵彷徨。她不懂额娘说的,更不愿相信额娘说的。福全是一家之主,怎么会管不了府内的其它人,更何况他对她一片真心又怎么会叫她受委屈?

李氏眼见女儿一脸落寞,也觉着自己可能想得太多了。福全到底是王爷,更何况他也不是爹爹那种人,也许女儿根本不会遇到那些龌龊的事。自己也真是的,大喜之前好好的却叫她扫了兴。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来,额娘给你新做了几件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李氏拉着祁筝走到镜子前,拿起**的衣服在她身上比了比。她看着镜中的女儿笑着道:“额娘也不能为你做几次衣裳了,日后你进了王府就要你来为王爷做衣服了,再后日后你为王爷生了阿哥,格格,那些小鞋袜的都要你这个额娘做了。”

祁筝听额娘这么一说顿时是满脸的羞涩。“额娘……”她红着脸低下了头,李氏见着不禁咯咯直笑。母女俩正说笑着,房门猛地被推开。两人转头,只见满头大汗的威武脸色异常苍白地站在门口。

“爷,怎么了?”

李氏一眼看出夫君的不对劲,她走上前想看看夫君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威武皱着眉,他捏了捏拳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叫李氏看了更着急。“相公,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玛……”祁筝见威武这样也跟着悬起了心。

威武闭了闭眼,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慌乱。威武看着妻女,一字一顿地道:“玉儿,咱们家祁筝……被留了牌子,要立刻入宫复看了。”

李氏手一哆嗦,那原本拿在手中的衣服顺势掉了下来。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夫君,连说话的声音也微微地发颤。“怎么……怎么会,不是说上次就被撂牌子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又要复看呢!”

祁筝咋听这消息已是如五雷轰顶,她跑到威武跟前,抓着他的手臂问道:“阿玛,是不是真的,阿玛。”

“是真的。”威武痛苦地点了点头道,“上次筝儿其实是过了初选了,原本说是选个吉日复看,谁料三藩就在那前头反了。跟着,跟着仁孝皇后仙去,皇上无心再选就停了复看。结果我们见久久都没有消息就都以为是撂了牌子。今年再开选秀礼部特地声明,上次过了初选未及复看又至今未嫁的必需要复看后才能自行婚嫁。”

“爷,你这消息打哪儿来的?”李氏仍然不愿意相信。威武知道夫人的心思是希望自己弄错了,可这事确实是千真万确,他也很希望是自己弄错了。

“今儿我在营里时咱们旗的统领亲自跑来告诉了我,说是内务府的人到各旗通知的。这事断然错不了。”

祁筝闻言两眼一黑,身子立刻软了下去。李氏赶紧扶住女儿,叫威武抱女儿上床躺着,自己则在一旁猛掐她的人中。过了好一会儿祁筝才幽幽醒转,她脸上毫无血色,双眼无半点神采,只是呆呆地看着床顶发愣。李氏心疼地陪着掉泪,她哽咽着道:“傻孩子,还不到最后关头,你可要撑着啊。”

李氏这一句话却点醒了祁筝,她猛地坐起来,拉着李氏的手颤着声音道:“额娘说的是,还有他,还有王爷……”

“傻孩子!”威武猛地打断了祁筝。“这选秀是我大清之制,就算他是万岁爷的亲兄长也是不能违背的啊。”

“不是。”祁筝边摇着头边说,“女儿方才想起来了,王爷他同我说过,此番选秀皇太后曾有意要在秀女里为他挑个福晋。”

李氏一把抓住女儿的手问道:“你此话当真?”

“是。”祁筝苍白着一张脸看着李氏。“他确确实实和我说过,还说如今……如今有了我自然是会回了皇太后和皇上的美意。”

“阿弥陀佛,真真是菩萨保佑。”李氏忍不住双手合十,朝着天拜了拜。她转身看着女儿道,“你看,额娘说的不错吧,天无绝人之路。现在只要告诉王爷一声,让他直接求皇太后把你指给他就是了。”

祁筝听额娘这么一宽慰也是安心不少。她微微点点头,又突然抬头对着威武道:“阿玛……”

威武见女儿眼中那抹不安便已经明了。“孩子,阿玛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只是现在山东那里闹着水灾,通信十分艰难,根本联系不上王爷。不过你放心,阿玛会叫虎子天天守在王爷府,一旦王爷回来了就立刻告诉他。”

眼见双亲都如此宽慰她,祁筝也是努力叫自己往好处想,可不知为何,她却始终都摆脱不了心中那一抹深深的不安。她总觉得仿佛有些命中注定的事,已经在前头等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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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热热闹闹准备嫁妆的威武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个个都没了兴致,一切事宜也都停了下来。包衣家的姑娘一旦被选中在深宫里一待就是十几年。李氏虽然不愿意不忍心,可也只得替女儿收拾收拾。两天后威武就叫虎子送了祁筝入宫复看。送别之时一家人默默无语,但都不约而同地想着千万不要中选。

在送祁筝入宫后,虎子每日都候在福全府门口等着。福全家的管家也知道虎子有急事要告诉王爷,索性在门房给他按了个位子。虎子百无聊赖地和守门的侍卫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时地还朝外头瞄两眼。突然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他猛地站了起来向远处眺望,果然见到有人骑着匹马朝着这里跑来。虎子忙撇了侍卫迎上去。那马逐渐奔近,待到门口时马上的人突地勒住缰绳一个翻身跃马而下。虎子快步过去一看,竟然不是福全而是他的随身侍从。

“王爷呢?他怎么没回来?”虎子拉着那侍从着急地问着。那侍从一直跟着福全自然也是认得虎子,他拍了拍虎子的肩道:“是虎子啊,怎么,小姐知道王爷回来找爷有事吗?”

虎子推开他的手道:“别开玩笑了,出大事了,我们家小姐入宫复选秀女去了,我们老爷急着找王爷商量对策呢。”

侍从一听也知道大事不好了。主子对吴雅家小姐的心思他最清楚不过,这一旦小姐被选上了,主子该怎么办。“这下糟了,主子进城后就同我分手,他叫我先回来,自己直接进宫去见皇上了!”

“臣福全给皇上请安。”

这一个多月来福全一直奔波在外,他奉旨汇同新任河道总督靳辅在山东安徽一代处理黄泛淮泛的灾民。诸如开仓放粮以及围堵修补的事宜都要他这个钦命大臣亲力亲为。好容易等到情况稳定,福全将剩下的事交给靳辅,自己赶回京城向玄烨汇报情况。

见到许久未见的兄长,玄烨高兴地快步走上前一把扶起他。“裕王快起来,你派人加急送来的奏本朕已经看过了,靳辅果真不负朕所望,这次黄淮水患你们处理得很好。”

“这些都是臣该做的。”福全接着便将在山东安徽时的事一一向玄烨详述。玄烨不时问些地方官员的情况福全也如实回奏。

“如此看来靳辅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是。”共事一个多月,福全对这位新任河道总督印象非常好。“靳辅是个有心人,他在安徽任上时便很留心水利。他对河工非常熟悉,看得出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

玄烨嗯了一声,他想了想道:“朕记得他是汉军镶黄旗人。”

福全道:“是。”

玄烨又嗯了一声。他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朕记得他在赴任安徽巡抚之前一直都在内阁充任学士。”

福全心里一惊,他低头道:“是,皇上圣明。”

“嗯。”玄烨道,“朕知道了。对了,靳辅在奏本里提及的那个陈潢你可见过?”

“见过,是个难得人才。虽然年轻但对治河颇有一番独到的见解。臣的意思和靳辅一样,还望皇上破格提拔他担任靳辅的副手。”

玄烨点点头表示赞同。“如今河道是要务,陈潢的事朕已经交给吏部去办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地方琐事,不觉已临近午时。玄烨突然话锋一转问:“二哥还不曾向皇祖母请安吧。”

“是。”莫说往慈宁宫了,福全一进京就直奔乾清宫,连家都没顾得上回。

玄烨笑了笑道:“皇祖母和皇额娘很是挂念二哥。”

“臣不孝,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操心了。”

玄烨合上奏本从书桌后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