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透,抓不着,可它就在那儿,你就是想要,它就是不属于你。”莲依哈哈一笑。

“是这么个意思吗?”流苏不解地皱眉,可下一瞬又笑了,管他是不是呢,今晚上宴会过后,主子心情若好,又会给姐妹们赏钱的。从来不见主子自己穿戴多华贵,对下人倒是极大方的。

“把那朵淡黄的兰花别在发后。”莲依今日没想去争皇上的宠,但她想去夺董鄂氏的目。

晚宴,太后没有来,她说身子不舒服,年轻人的宴会,她一个老婆子,就不跟着参合了。这似乎正和了福临的意。

“佟妃今天的衣裳妆容好细致。”本来人多,没人注意到莲依,让那多嘴的宁贵人一喊,福临也看了过来。

“这料子果然只有佟妃衬得上,美极。”这样毫不吝啬的赞赏,让莲依越来越清楚,福临对自己无意。情人眼中出西施,若是董鄂氏,穿一身粗麻布衣坐在这里,他也会觉得美。

“皇上谬赞,臣妾愧不敢当,是这御赐的料子太珍贵,臣妾是借了衣裳的福。”莲依起身道谢的功夫,在福临身侧好一番寻觅,终于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着浅黄,佩银饰,秀眉皓齿眼如月,举止够雅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看董鄂氏倒是很顺眼。可因为身份缘故,她坐的离皇上并不近,但有意无意福临瞥过去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佟妃今日着了这样漂亮的衣衫,不为皇上和众姐妹献一番才艺,实在可惜。”皇后忽然开了口,一副看大戏的模样,从来也没听说佟妃会什么才艺,该不是小家出来的姑娘,什么都没学过吧。

“皇后说的是,佟妃啊,你便表演点什么吧,不然朕这酒也喝的无味。”

你是巴不得我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你好跟你的董鄂氏郎情妾意吧。“臣妾遵旨。”莲依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中央,冲着董鄂氏那儿一笑,道:“不知董鄂福晋可会奏琴?”

据说董鄂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看来所言非虚,董鄂氏面带诧异的点点头。

“那便麻烦了,莲依哼一遍调子,然后你跟着弹可好?莲依再唱出词来。”

“贱妾遵命。”董鄂氏的眼神带一丝怯怯的,还偷瞄了福临一眼,见福临的眼神满是期待,似是多了一丝自信,走了上来。

早有太监准备好琴,等待着。

董鄂氏坐在琴旁,拨了两下,试了试音,然后点头示意莲依可以开始。

莲依闭上眼,轻轻哼着林忆莲的《明明》。

刚开始的时候,有嫔妃在底下笑话着,心道这佟妃不会弹琴,不会唱歌,还应了皇上,丢人现眼了吧。

可不一会,董鄂氏便更上了调子,弹了出来。

莲依也没有等待,张口唱出了词儿。

“明明握在手中/明明/明明/明明还映在我眼中/怎么转眼旧了/明明握在我双手中/怎么却成了空/明明含在我的口中/怎么还没跟你说/”

唱到一半,全场忽而安静了,除了董鄂氏的琴声,还有更空灵的声音传来,佟妃转过头望去,是博果尔。他用酒盅、盘碟倒了酒,正用银筷轻轻敲击着,附和着曲调,这样的声音,是乐器所不能比拟的。

莲依淡淡一笑,闭上眼,继续唱这心底的曲子。她有多久没唱过歌了?其实她之前也没在别人面前唱过,她只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唱给镜子里的自己听,她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听,可是习惯了。

但自从到这里后,她是第一次唱歌,她喜欢这空空灵灵的调子,让人觉得寂寞也是好的。

可如今有了博果尔,她哪里还会寂寞?

“爱情最美丽的时候/都存在回忆之中/华丽如绸缘的触摸/不冤枉年华锦绣/错过的爱还在心头/不肯说守着伴梦/酿成了酒味似乡愁/迎风叹岁月悠悠/明明还映在我眼中/怎么转眼旧了/明明含在我的口中/怎么还没跟你说/明明握在手中/明明/明明/”

没有紧张,没有感动,反而有那么一丝温暖在心底涌上来,也许是因为博果尔在吧,莲依这样想着。

“佟妃,董鄂氏,佳音天籁。”福临第一个拍手叫好,他的眼却一直锁在董鄂氏的身上。

“说吧,你二人想要什么恩典,今日朕心情大悦,便许了。”福临端起一杯酒,品了一口又放下,似是再等着她们回话。

“谢皇上隆恩,贱妾不要恩典。”这是董鄂氏说的。

“回皇上,容臣妾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您。”这是莲依说的。

显然,前者知书达理,后者不识大体。

可福临并不介意,招手让她们就坐。

“倒是没听过这样的曲调,清新悦耳,词儿也新鲜,明明握在我手中,怎么转眼成了空。”静妃话说至此,长叹一声。

“静妃听了可有什么感悟?”福临怕再不让静妃多说两句,她会憋坏了。

“臣妾想起了梅妃的《楼东赋》,只可惜臣妾才疏学浅,背不周全。”静妃本欲借此机会阐述心意,无奈汉文本就不是她所擅长,如今再背诵那长长的句子,可要命。

“背不周全还提起作甚?谁背的周全,背给朕听听。”福临倒是来了兴致,想那梅妃,不是唐朝玄宗帝的妃子吗?还有什么名作佳篇不成?

在场的人顿时鸦雀无声,满人的女子,对汉文化了解甚少,能背诵下几句诗词已是不易,又怎会知道什么《楼东赋》?董鄂氏许是知道的,只是她没那勇气站起来。

莲依想了想,起身就诵:“玉鉴尘生,凤奁香珍。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苦寂寞于蕙宫,但凝思乎兰殿。信标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况乃花心飏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楼上黄昏兮,听风吹而回首;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长门深闭,嗟青鸾之信修。

忆昔太液清波,水光**浮,笙歌赏宴,陪从宸旒。奏舞鸾之妙曲,乘益鸟之仙舟。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亡休。

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谁也不曾想,这默默无闻的佟佳氏竟然肚子里藏了如此多的墨水,甚至皇后都在瞪静妃,猜测她们是不是提前打好了招呼,来让佟妃出彩头的。

“静妃是在责备朕‘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福临赞赏似的对莲依点点头,又把话题接了过去。

“臣妾不敢,臣妾记得,当时唐君遗弃梅妃,宠爱杨氏之时,写过这样一首诗:撇却巫山下楚云,南宫一夜玉楼春。冰肌月貌谁能似,锦绣江天半为君。臣妾的怨言,也只是因为太过思念。”

董鄂氏听的面色惨白,她暗里劝过皇上,不要举办这场宴会,否则自己若成了枝头鸟儿,还不是任人瞄准宰割?可皇上偏偏似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非要这样以示对她的好。看吧,这下子,这位静妃娘娘是饶不过自己了。

“皇上,容臣妾问上董鄂福晋一句。董鄂福晋,你可知晓唐氏在梅妃写诗后,还回了一阕?”莲依开口道。

“蕊蕊,你可知晓?”福临这亲昵地一唤董鄂氏的闺名,在场众妃又是一声惊叹。

“回皇上,贱妾知道。美艳何曾减却春,梅花雪里减清真。总教借得春风草,不与凡花斗色新。”

静妃听见这诗,没有再张口,那怨恨的目光对向了莲依,若不是她,董鄂氏能下得了台?

博果尔却在此刻哈哈大笑,他的福晋乌塔娜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又问他那诗的意思。博果尔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心,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场的人都能听清楚:“我是鲜花一朵,你是杂草一群。喜新厌旧是男人的事儿,过气的黄花,拿什么跟我争?”

乌塔娜没心眼,听了也跟着哈哈大笑。

董鄂氏感激地看了莲依一眼,得到了友善地一笑。

众人怨念的眼神里,莲依尝了一块凤凰酥,都瞪什么瞪,自己又不会因为你们多看而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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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爱与不爱的区别就在这儿,静妃为了让皇上多看自己一眼,想尽了法子,可皇上没给她半点好脸色。而董鄂氏,说的是什么都不要,做的是什么都不争,皇上的视线,还是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

“皇上,少饮些酒,对身子不好。”皇后也在努力学着关心人。

“莫担心,朕高兴。”福临轻轻一杯接一杯的品着酒,他不愿意去想太多事情,明日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此刻他正与心爱的人面面相对,这边是老天的恩情,不是吗?

接下来有歌舞表演,莲依觉得凡俗,不喜欢,视线扫至董鄂氏的位置,忽然见到了索玛姑姑,她似乎正对董鄂氏说什么,董鄂氏便随着她走了。是被太后叫去了吗?

显然福临也发现了这一幕,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起身道:“朕略有醉意,去御花园转转,谁都不许跟着,谁都不许!”

话虽是这样说,但莲依却对流苏和花雏说,自己要去方便,让她们待在这儿,有哪位主子问起,便回答了。

福临走了半柱香,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么直接,毫无犹豫,似乎根本没有避讳,就是在跟着他走。是谁敢如此大胆?

“臣妾见过皇上。”莲依浅浅一笑,福临诧异地在她眼底找不到慌张的神色。

反倒是这样子,让福临好轻松。

“皇上许给臣妾的那个恩典,臣妾想起要什么了。”莲依直言不讳。

“怪不得自己跟出来了,原来是想跟朕要东西,说吧,想要什么?”福临打量着莲依,猜测她是不是想要正妃之位?若真是如此,他倒是要对莲依设防,远着些了。

“皇上可否带臣妾去太和殿瞧瞧?就只是皇上与臣妾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