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之招呼完楼下的客人,径自走上二楼,去了名为**夜的雅间,里面早有一黑纱蒙面的男子等待。那男子还戴着大大的斗笠,其实不用近看也知道因为什么,他并未半剃半留梳辫子,因为他本就不是满清人。
“狗皇帝又下了令子,主人怎么打算的?”贤之早变了一副模样,那阳光少年的劲儿不知道被藏匿在何处,现在的他,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男子,等着他说出下一句话。
“主人怎可能因为这点利益就屈服?你也未免太过肤浅。主人已经将中左所改为思明州,设六官理事,分所部为七十二镇,且尊永历帝(南明永历帝朱由榔)为君。估计狗皇帝知道这事儿,能气个半死,到时候必然会派兵攻打我们南明,此时主人欲派兵马从南往西攻打,因为西部的兵力,定然放松了警惕。到时候,他们岂不是瓮中之鳖。”男子讲到得意处,哈哈大笑,宛如已经听到战事胜了一般。
“主人英明,不知道如今我还有什么任务?”贤之跪下来等候领命。
男子听了贤之的话十分不屑:“你这又笨又蠢的脑袋能做点什么?当个细作混不进宫去,观个天象看不清来由,真不知道主人留你做什么。主人没交代我要吩咐你什么,你且留在这儿,观察京城内驻守八旗兵的举动吧。”
“是。”望见男子带着傲然离开的样子,贤之随即起身,坐在椅子上冷哼。你今日敢对我吆五喝六,明日我定要讨伐回来。我是明人的养子又如何?我骨子里的血统,依然姓着叶赫。
“贤之啊,你快下楼来,主子刚刚下朝回来,说小少爷中邪了,逢人就叩头谢恩,让你赶紧去请位萨满巫师来。”‘一见香’的管事李来福突然推开门闯了进来,吓的贤之一愣,连忙堆上温和的笑脸。
“知道了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太保府内早已按照巫师们的要求布置好了坛场,堂屋内挂彩门,挂神像(正案和行案),置办了香蜡纸钱,书写牒文,制神枪、还有神旗。
地上铺着一张硕大的席子,萨满教有这样一句话:“上了席子就成了神,下了席子就成了人。”
那手持法器,头戴面具的巫师站在院子中间,击鼓唱歌,一神旋转,二神击鼓,到底他们唱的是什么,也没人听得明白,那喃喃的声音让贤之骨子里发寒。
香炉里烟雾渺渺,一时间院子里连人都看不清楚,贤之被呛的一个劲儿咳嗽。
忽然,一神猛地摇着铃铛,二神睁开双目,停止步伐,直挺挺地坐在地上,那眼睛怒瞪着前方,口中大叫:“那木萨,石神啊,请宽恕她。那木萨,你的怨呐,是罪孽。”
贤之没听明白这是如何一回事,扫视了一圈,见大伙都没动地方,只要继续站在原地。大夫人听到这句话,却惊得站了起来,口中也跟着喃喃唤着:“那木萨,那木萨……”
“那木萨是个人名?”贤之轻声询问身边的小厮。
小厮摇摇头。
二神此刻却忽然拿起竹剑朝着贤之刺了过去,贤之来不及躲闪,被她这么一刺,跌坐在地上。
“阴曹冥王细分辨,该是鬼来离人远。弟子烧香求您看,别让善人把命断。”二神又拿着那竹剑跳来跳去,身上的长长裙带飘舞不停。
又是烧符,又是泼水,小少爷却还痴傻地笑,若是不被丫鬟们拦着,怕是又要跑到院子中间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了。这近两个时辰的法事做下来,怎么半点不见好?太保急的一头大汗,赶紧命人再加香火。
“阴鬼在此有恩怨,阻隔西路来神仙。房上乌鸦团团转,问你今日有何冤。”二神说到这儿,眼睛一亮,用着剑往房顶上一指,众人纷纷抬头去看,那上面竟然真的盘踞着乌鸦。
“天神赐来了神鸟,主子,天神赐来了神鸟。”(满族有崇拜灵的习俗。乌鸦是满族最崇拜的灵鸟之一。对鸟鸦敬若神灵,严禁伤害与捕抓。满族为什么崇拜乌鸦呢?满族中有的姓氏把乌鸦认为祖先。“庭中必有一竿,竿头系红布片曰祖先……割豕而群鸟下,啖其余脔而喜曰:祖先豫。不则愀然曰:祖先恫矣,祸至矣。 有的满族姓氏则把乌鸦看成神。如祖居东海窝部就把乌鸦看成是”看林子的格格“,即林海女神。所以在祭山神时要先给乌鸦扬酒撒肉。
在满族古老的史诗中,说乌鸦之前是天神阿布卡恩部里勤快的随从。既是天神的随从,当然就是神了,在一次争战中饿极了,误叫黑草死去,变成了号啼的乌鸦。经常在人间屯寨边飞旋。在民间,也有把乌鸦说成是神的使者。如在《打画墨》中说,一次树林失火了,猪神班达玛发派乌鸦去叫醒人们来救火。救完火,树林已烧去一半,为此,班达玛发决定惩罚那些不去救火的人。有一家媳妇见救火回家的丈夫、大伯子、叔公们满脸漆黑,就用铜盆温了洗脸水,让他们洗了脸。这时乌鸦又来了,叼着珠串,说是给救火的人,作为标志,没有标志的人将遭到惩罚。这媳妇得知内情,就用锅底黑灰给她睡着了的丈夫等人抹起黑灰来,于是他们这一家就没有受到神的惩罚,这当要感谢乌鸦。
满族尊崇乌鸦还和乌鸦救祖的传说有关,在努尔哈赤没有发迹的时候,因官兵追杀,落荒而逃,在人马栽倒在山沟里的危急关头,一群乌鸦飞来,有的呱呱叫着,有的落在努尔哈赤的身上,争叼吃尸体一般。追兵见了,以为努尔哈赤已死,就满山放起来火来。最后努尔哈赤得救了,后来才有机会建立大金国。为了感谢乌鸦救祖,所以满族每当祭祖时,一定要祭乌鸦。
到了清代,敬饲乌鸦已蔚然成风,“必于盛京宫殿之西偏隙地上撒粮以饲鸦,是时乌鸦群集,翔者、栖者、啄食者、梳羽者,振羽肃肃。飞鸣哑哑,数千百万,宫殿之屋顶楼头,几为之满。”在民间,满族诸姓也都是:后世俱德鸦,诫勿加害。因此,各屯寨也是鸦群如阵,层林墨染,认为只有这样,能显示出部落的兴旺,山川的宁庶。满族尊崇乌鸦的,至今不改。)
大夫人听见这话,拧着眉头,好半天开口道:“阿纳日就是那木萨人。”
贤之此时本打算从地上爬起来,可听见这句话后,再没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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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将你许给了蒙古林丹汗的养子,阿布奈。”
莺哥躲在乞祥宫门口抿着嘴唇想着太后口中提起的那个陌生的名字,阿布奈,自己未来的夫君?可是,心中所有的疑虑,却在来来往往宫女的闲话中,顷刻顿悟了。
“咱们伺候的格格什么来头?”
“有来头的还会被安排在这等鬼地方?”
“看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留在宫里?”
“真笨,听尚衣局的管事儿说,她许给了蒙古林丹汗的养子呢。”
“不就是三公主嫁去的地方吗?不是说那养子是个瘸子吗?天啊,太可怕了。”
“所以说,咱们用得着那么尽心尽力吗?伺候这样的格格,咱们能有什么奔头?难不成把咱们也带到准格尔去么?”
莺哥那双秀美的眼睛里,一瞬间含了泪,她不是在乎宫女们都敢这么讲究(北方方言:议论)她,这深宫里头,除了皇上,别人谁没被讲究过?就是想着要嫁人了,且是那么远的地方,可就真真的再见不着他了。
三年前,太后寿诞,她换了汉人的衣裳混在了为太后表演的戏班子里,想到时候随他们一起演出。没人知道,为了这出戏,她苦练了小半年,每日都偷偷背着下人,躲在殿后练着身段,还好有个老太妃愿意教她,有次为了练下腰,险些闪了腰去,可她也不觉得苦。因为太后的寿诞上,乔太医会随着他的阿玛乔院使一同站在太后的身侧伺候着。那么她一出场,他一定可以看得到。
她那么笃定,那么尽力,老太妃说她跳的比自己当年跳的还好,可是,就算这么的精心准备,还是出了岔子。
有场戏唱完了是狮子滚绣球,大伙集体给太后祝寿,两只狮子一起顶着一个硕大的球出来,中间藏着卷轴,写着万寿无疆四个字。这本是个好彩头,可阴差阳错,那时候索玛姑姑去吩咐戏班子一些事情,为了怕被发现,莺哥就躲到了那大球中。于是,两只狮子顶上场的根本不是卷轴,而是莺哥。
开场的锣鼓点一声比一声急,两只斑斓的狮子一摇一晃的上了台。莺哥在绣球里被颠的头昏眼花,心里更是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儿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当莺哥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只觉得所在的绣球被高高抛了起来。两只狮子立了起来,藏在狮皮下的人相叠而站,用狮爪撞开了绣球。可是当绣球打开,令众人大为期待的条幅并没如期而落,反倒是莺哥,从高处滚了下来,咕噜噜打了几个滚,跌倒太下。
“谁来告诉哀家,这演的是哪出戏码?飞来横祸?”太后的寿诞是多大的事儿啊,她老人家能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是火气不小,在场的人除了皇上全都跪了下来,包括身上磕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莺哥。
“母后息怒,儿臣……儿臣只是想给母后一个惊喜。”莺哥哆哆嗦嗦地跪在那儿,因为疼和惊吓,身体抖的不成样子。可是她心里还惦念着,糟了,乔哥哥定然觉得自己很狼狈,他会讨厌自己的吧。
“原来是莺哥啊,你一个格格,不老老实实地随着姐妹们坐着,穿了一身汉人的衣衫,混在戏班子里?给哀家惊喜?你是嫌给爱新觉罗家丢的人,还不够多吗?”孝庄望着面前的女孩儿,越发厌恶,到底生母没什么教养,所以即使身为格格,做事儿依然这么没思没量。
福临望着莺哥,一言不发,他对这皇妹没多大印象,先皇曾称赞过她嗓子好,像宸妃。可要没有宸妃,自己跟额娘会那么受冷落吗?今儿个犯了这样的罪过,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