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我与谢家无关。”

谢松落身上的两股血脉,条分缕析…

“疏影与苏家无关。”

曾经脑海中那些模模糊糊的念头,在这一刻炸成了绚烂的烟花,是血色的。

回忆种种,苏鸣舟都没有扒开最深的伤疤,原来一切的根源,都源于血脉。

“二十三年前的事,我不清楚,知晓内情的人,估计快死绝了。”他说得轻描淡写。

只有步轻寒知道,那一字一句,皆是血肉。

生父与养父合谋。

“一个给了我生命,一个养育我二十三年,寒寒,我不知我该恨谁。”

她恍然惊觉:“疏影知晓你的身世?”

苏鸣舟点头。

一切的违和感都有了解释。

“疏影在护着你,也在扶持你。”

他点头默认。

“你不反抗,你要认命,疏影恨铁不成钢,所有才有了元宵节那些话。”

他仍然是默认。

“十八年前,你没有记忆,但疏影该是告诉过你凡此种种。”

她每一句看似疑问,实则都是陈述。

苏鸣舟点头,全中。

“十八年前,皇帝登基,第一件震**朝局的便是抄了簪缨世家谢府。”

“簪缨世家?”

苏鸣舟点头:“迎永安长公主与一岁多的小世子回宫。”

她有些不解:“世子?”

“本就是名门望族,得许公主便不可涉足朝政,先帝怜惜公主,赐驸马郡王爵。”

名门望族,树大根深,却消失得雁过无痕。

“谢家满门抄斩,仅男丁就有八十七人,女眷更是无可计数,据说那场残酷且长久的斩首后,血腥弥散了好些年,地上的血污方才清理干净。”

年初的时候,那个粉衣少年,青丝如瀑,笑意狡黠…

“去岁我重伤归来,困顿候府,几欲就死,疏影折损了近半数的人手,为我转圜,我方撑到与你相见。”

她一时竟失了声,张张口,却是无音的。

半晌:“苏显,他知晓的,对吗?”

悲凉,那双山岚般的眸子,没有殷红,没有水润,却盛满了悲凉。

其实晚间的那封信,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静观其变,勿动李冉。’

子时,凌烟阁。

水蓝色的蝶翼灯提在手中,一袭轻薄寝衣的女子散着墨发,踏着满地月华。

她自然不是来欣赏夜明珠的,当然也不想听崔静姝说什么。

只是这注定是个不眠夜,柏影与她都是心神不宁。

“步轻寒,你能救我,一定也能救七…王爷的对吗?”崔静姝张口就想唤七郎,却生生地顿住了。

意料之中的问题,对上那双期待的眼,她还是摇了头:“柏影筋脉尽断,我无能为力。”

崔静姝半信半疑:“王爷待你很好。”

“我待王爷亦是真心实意。”

“你帮我保住了孩子,是为我还是为他?”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在出手的时候,她是有几分犹豫的。

“为你,你是个聪明的女子,王爷这辈子都不会对你心动,这是你唯一的指望。”

“但你亦是愚蠢至极的,差点亲手毁掉未来的倚仗。”

崔静姝面上的血色迅速褪尽,比白日见红的时候更甚。

她抿了口茶:“山楂开胃助消化,但有喜之人,不得贪吃。”

“你不过是想效仿当日我步华月,反被利用了而已。”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不能告诉王爷,也不要告诉他。”

她拂开了那只苍白的手,无言离开。

另一人,在窗外将一应对话尽收耳中,心中咂摸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呕!’一层窗纸相隔,干呕声那么清晰。

步照堂自后窗跳入,宽厚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另一只手递上了一杯水。

冶艳的红唇无意蹭过他蜜色的手背,他似是被烫了,一下子地收回了手。

静谧无声,昏黄的烛火下,四目相对,有着别样的情谊。

“你可真无情啊。”女子娇软的声音甜得发腻。

无情?无情的是谁?

三月有余,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

温软的小手拉着他,贴在了肚皮上。

“是个闹腾人的,日日不得安眠,白日里吃什么吐什么。”

他隔三岔五的都会过来,虽然不曾现身,但她们母子的情况,他大致是了解的,哪有她说的那般夸张?

“不是说不想见到我吗?”

小嘴一噘,明显的不悦:“我不想见你,他想。”

“他…他方才是不是动了?”步照堂双眼亮晶晶的,英俊极了。

崔静姝强忍着没告诉他那只是胃里翻搅了。

“好孩子你乖乖的,不要折腾你娘亲了。”

两人交颈,温热的呼吸喷洒着,细腻柔和的话刺激着。

崔静姝突然很想落泪,这一刻,她是幸福的,新婚夫妇相拥,父亲对还未降生的孩子充满了期许,对她充满了爱怜。

“玉山,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室内落针可闻,良久,步照堂将她安置在榻上,盖好了锦被:“如今孩子是你的,将来孩子是王爷的…”

‘啪!’步照堂的左脸浮现出了掌印。

舌头用力的定了定脸颊,左脸上鼓起了一个小包。

“你有想过将孩子交给我吗?”

崔静姝沉默了。

落寞在脸上一闪而过,步照堂倒了一杯水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彼时,早已熄灭了烛火的寒影居。

她拎着绣花鞋,蹑手蹑脚的蹭到床榻边,方才撩起纱帐,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拥住了。

意料之中,她没有反抗,顺势靠近了那温暖的胸膛。

苏鸣舟对于投怀送抱很是受用,心中的郁结也莫名消散了。

“我晚上的话,说重了,甘愿认罚。”

黑暗中她一扬眉,声音也轻快了几分:“如何罚。”

温热的吐息靠近,贴上了耳朵,热气裹挟着温热在耳垂儿上轻轻一磨。

“本王任由爱妃轻薄。”

尚未回神,红唇已经落网,齿关投降,软舌沦陷…

迷迷糊糊中她还在纠结,这究竟是算惩罚还是算奖励?

——

采菱将一张纸条递给她。

其实上面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只是条分缕析的写清楚了这几日宜兰园中的采买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