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层层纱帐外有一缕昏黄的烛火。

身侧之人睡得很不安稳,苏鸣舟瞬间就醒了,轻轻的拍着她的腰侧:“睡吧,我在。”

步轻寒一下子坐了起来,推了一把身边的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重生以来,她很少会刻意的去想前世的种种,即便是遇到与前世相关的人,她亦会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许是因为见到了神鬼莫测的二叔母,许是见到了步华修。

她梦到了前世,梦到了步华修牵着两匹被磨平爪牙的狼踏进了她的囚室,松开了狼的绳索…

骨肉撕裂的疼痛弥散开来,狼牙碰撞着骨头,响在耳畔…

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将她纳入其中,痛感被温热取代,耳畔化作踏实的心跳。

那个惨死的人仿佛从她身上抽离了出来,留下来的是被宠爱包容的步轻寒。

苏鸣舟的步轻寒。

这一刻,她真的被救赎了,被宿命中不属于她的苏鸣舟,救赎了。

热热的呼吸打在肌肤上,那人怜惜地吻着她的鬓发。

“鸣舟。”

“我在。”

她抹了一把冷汗:“日后会不会有旁地女子也这般唤你?”

“不会,我只要寒寒这般唤我就够了。”

她浅笑,熨帖极了:“想得美,我唤柏影。”

二叔母说她是笔者。

她说,苏鸣舟有宿命中人。

她说,你救得了苏鸣舟的残疾,那人才是苏鸣舟这辈子的救赎。

“柏影,将来你会忘了我吗?”

苏鸣舟抬手嵌住了她的下巴,直直地望入她的眼眸,那双眸子干净、澄澈,

明明眼中无泪,明明眼眶未红。

却带着股子将人溺毙其中的悲哀。

“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半跪起身,在苏鸣舟眉心上长久地落下一个吻。

深更半夜,香薰缭绕,红烛摇曳,美人主动献吻,他若没有悸动,那就太不是男人了。

但对上那双悲哀中带着绝望的眸子时,他的绮念、灭了。

苏鸣舟明了她不想说的,即便是打落牙齿也抠不出一个字,他只能紧紧地拥住她,无声地陪伴她。

旭日东升,艳阳入户。

静默相拥的两人皆是蔓延疲惫,因一夜未眠,因心事暗藏,也因罅隙未填。

因着回府,老夫人虽是免了晨昏定省,但今日因步华修的回归,她还是要走一趟的。

“可要我陪你同去?”

她含笑摇头,上前将他按倒在榻上,盖好薄被:“你且补补眠。”

踏出庭院,便瞧见流水淙淙旁立着一个容貌艳丽的美人。

“五妹妹可算是起来了,姐姐来接你去给祖母请安呢!”

多日不见的步华月今身着一袭烟粉色长裙,头顶凤头钗,美艳不失端庄,真真是一朵人间富贵花儿。

“四姐姐怎知我今日要出门,若是我不出门,可不就是白白等了这般久?”她似笑非笑,不亲近也不疏离。

步华月拉着她的手,带着几分热络:“快些走吧,时辰不早了。”

按说请安的时辰的确是迟了些,不过也无伤大雅。

老夫人依旧是那副瞧不上她的模样,但也没有过多的为难。

而今日,她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太多反应,因为另一个人也来了。

“给母亲请安。”中年美妇一袭牡丹色长衫,笑意温和夺目。

深居简出的是府中的病弱二姑娘:步华清。

但更深居简出的是府中的寡妇二夫人。

她无病无灾,顶着寡妇的名头在西苑赏花、刺绣、品茶、将风雅之事探寻得淋漓尽致。

步轻寒被那双不加掩饰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她顶得住太后的‘审问’,扛得住皇帝的打量,也能若无其事地与皇后贵妃周旋。

但这道目光是不一样的,因着这道目光的主人似乎有通晓过去与未来的本领,在她面前,步轻寒有种赤身**之感。

“五丫头,昨儿新绣的一方帕子,倒是与你当初的针线有几分相似,你瞧一瞧。”

水蓝色的帕子上绣着藕白色的小花,上面还有栩栩如生的蝴蝶。

何止相似,几乎是一比一复刻出来的,若是这方帕子落入苏鸣舟手中,他一定不会怀疑,这是出自别人之手。

“喜欢,就送给你了。”

一声冷哼打破了平静:“二叔母倒是会钻营。”

“大郎君回来了?”二叔母泉氏满脸惊讶,似是不知情般。

步华修纵使心中不愿,还是得恭恭敬敬地行礼,唤上一声:“二叔母。”

泉氏眉目含笑,半点都显不出年华:“不错,个子拔上去了,模样也更俊俏了,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修儿的婚事,自有国公爷与母亲操持,二弟媳就…”话音卡住了,目光落在了老夫人身边的蓝衣少女身上。

泉氏轻轻地拍了拍步轻寒的手:“身为长辈不过随后关心罢了,大嫂嫂何必动气。”

李氏行礼过后坐到了老夫人身侧的左手边,但目光中是收不住阴毒。

“月儿,听闻你今日来的晚了?”李氏丝毫没有迟到的自觉,反而兴师问罪起来。

步华月当即乖巧的起身:“不过是途径北苑,唤了五妹妹一并前来罢了。”

“迟了便是迟了,寻什么借口,自去抄书领罚。”

步华修上前一步:“你的景星院距北苑有段子距离,何故途径?”

她心中冷笑:景星凤凰,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不成?

“阿兄勿怪,五妹妹常日里是不给祖母请安的,今儿月儿觉得阿兄回来了,咱们姊妹理应一道前来,便去等了等。”

步华修目光森然如刀,冷冷的丢了过来:“好大的架子,我步家何时没有了尊卑,一个寻摸回来不知真假的女儿,竟要金贵的嫡小姐去等?”

她浅笑嫣然:“此言好生奇怪,寻摸?你且问问国公爷,是谁寻摸的谁。

再说真假,你瞧瞧我的脸,若不是生的这幅面容,我何至于此?

再说金贵,说曾经,我是堰州知府的掌上明珠,说如今,我是抚远王爷的独宠。

怎么的,难道要说以后,那倒是得好好说道说道,四姐姐少说也要嫁给皇子,且是正妃,才能堪堪压我一头,你说,可对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