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不说开,还是可以自欺欺人的,但有些话是必须说开的。

“起初,我答应你的时候,心中并不纯粹。我误以为他喜欢你,所以我答应了你。”

“然后呢?”

“昨日我与王爷说起了此事,才算心中恍然。”她轻轻地拍了拍崔静姝的手背。

“其实我是知晓的,我知晓他不喜欢我的。”

崔静姝颤抖着手握住了茶盏:“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谢谢你告诉我。”

漫长的沉默过后,开口的仍旧是崔静姝:“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特殊些,多半是要指婚的。”

“我此刻问你,你喜欢苏七郎吗?”

她点头。

“你当日,也喜欢的,对吗?”

她依旧点头。

“那就对他好些。”

崔静姝的神色变了,不再淡漠,不再含笑,是阴鸷,是癫狂:“纵使没有感情,纵使只是个摆设,我也要嫁给他的。”

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

但该说的,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苏鸣舟也说得很清楚了,他不会纳侧妃,就算皇帝赐婚,他也不应。

步轻寒却无所谓,若是皇帝赐婚,她不会让苏鸣舟冒着生命危险抗旨的。

她会好好地做抚远王妃,打理后院,善待每一个身不由己的女子。

当然,若是有朝一日,苏鸣舟真的对谁动心了,她也不会纠缠不休,不过就是一纸和离书,一别两宽罢了。

她起身轻轻的拥抱了一下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崔静姝,像醉酒那次一样,像是安抚小孩子。

南苑。

彼时的南苑并没有这般和谐。

苏鸣舟坐在骄阳下,手中握着平刨对着一块木料来回打磨着。

“你离我远些,呛人。”

余婉儿受宠若惊:“无妨的,婉儿不觉得…”

“是你身上的脂粉味儿呛到我了。”

苏鸣舟本就心思郁结,这不长眼的东西还在眼前儿晃悠。

不省心的偏要出门,也不想想南苑中还有这么一个虎视眈眈的东西,真是心大的不行。

心中恨恨地想着,眼神时不时地往庭院外飘,却始终没有那么一道摇曳生姿的倩影。

步轻寒倒真不是想要晾着他,而是被旁的事情绊住脚了。

“殿下,这是何意?”

身着浅金色锦袍的男子笑容和煦,但脚步却丝毫未退:“自然是想你了,想要瞧瞧你。”

她退了半步,头大如斗,这人再不济也是皇室血脉,打一顿估计不是不行。

“年初,谢松落那个草包黏着你,本王倒是无处下手,你成亲,我也在忙着,这会忙完了自然是要好好瞧瞧你。”

刘明庭伸手想要摸她的脸,被她反手嵌住了手腕。

“妾身是抚远王妃,殿下自重。”

刘明庭笑意暧昧得很,目光毫无遮掩地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本王也算阅人无数了,瞧着步姑娘的模样,不像是经过人事的模样啊!”

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个透彻。

“苏鸣舟现在残废了,在那事上是不是也力不从心?他不行,本王倒是乐意代劳…嘶!手劲儿不小啊!”

步轻寒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腹上,落荒而逃。

遇见这种事,真的是恶心极了,只想回南苑,回家被哄一哄。

南苑。

艳阳下、繁华中,那人身上杂糅着金灿灿的阳光和粉嫩嫩的春光,明艳极了…

那个在地上捡花瓣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捡了花瓣还要吹到她夫君身上是怎么回事?

她凶残暴虐的夫君没有生气,还有点乐在其中是怎么回事?

“忙着呢?”

苏鸣舟抬头,唇角漾起了笑意,转而对身边的姑娘说:“好了,别闹了。”

这温柔宠溺的言语,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在光芒中冲她招手。

还真是雨露均沾。

步轻寒当然走了过去,却没有牵他的手:“有些困了,歇息会,王爷继续吧。”

苏鸣舟娴熟地将她抱紧怀中,却在下一刻被挣开了。

望着消失在门后的身影,苏鸣舟蹙起了眉头。

乖顺的丫头突然炸毛了。

他后知后觉,那本就是个强大到让男子都望尘莫及的姑娘,这些时日顺着他,不过是因为那丫头心里乐意。

就像现在,她不乐意的时候,可以轻而易举地脱离自己的怀抱。

“表哥,还要在玩儿会吗?”

“滚。”

余婉儿在南苑,那就是一双行走的眼睛。

苏鸣舟治腿的日子也不得不往后拖。

而这些日子里,她们好像渐行渐远了。

“寒寒,明明我拥着你,却还是觉得你离我好远。”

她将额头抵在苏鸣舟的肩头:“没有,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明晚,为我治腿吧。”

“好。”

“我曾经有一个暗卫。”苏鸣舟淡淡地说着:“他很小就来我身边了,当时我还是世子,尚且尊贵。”

“嗯。”

“后来随我上战场,尸山血海穿梭,每次都是九死一生。”

她将手搭在那精壮的腰身上,无声地安慰着。

“我以为,他死在了那场伏击中,在我心中他比我亲兄弟还亲,却不成想,他活得好好的,我却成了个废人。”

虽然往下的话停止了,但她也能猜到,不过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我愿意善待没有伤害过我的人,我也会毫不留情地处理掉想要害我的人,你觉得我坏吗?”

苏鸣舟轻拍了拍她:“不坏。”

“我的王爷啊,咱就是被蛇咬了一口,至于那条蛇,将来为妻起手将他为你做成蛇羹可好?”

为妻,这是她第一次这般说,也是为了调解当下的气氛。

苏鸣舟抱紧了她,心疼得无以名状:“有为夫在,怎会让你做这种事?”

她轻笑着与他紧紧相拥。

不动声色的温柔最致命,润物无声的陪伴最暖心。

婚后不足两月。

那缕温暖的光,不动声色照耀在冰封已久的江河上,日复日,持之以恒地温暖着、终是撬开了一道极浅极浅的缝隙。

那道缝隙渺小到微乎其微,但若是静下心来,附耳在冰川之上,就可以听到厚重冰层下的丝丝缕缕的水流声。

那是一种生生不息,是一种即将破冰而出巨浪呼啸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