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长飞的马是漠国马,最是耐跑,又跑得快,腾腾无论如何甩不掉它,累得身上出了大汗。
若是一路狂奔都甩不掉雁长飞,反而丢人了。我晃了晃缰绳,索性让腾腾慢了下来,改成慢悠悠的小跑,以表现出我根本不想和他比谁跑得更快的风度。
正好路过一条有荫凉的路,风吹过身上策马狂奔出来的热汗,很是舒服。我撒开了缰绳让腾腾自己慢慢走,把外袍解了挂在腰间,风吹起来更觉凉爽。
正惬意,忽然肩上就被拍了拍。
此时此刻,能拍我肩膀的,除了雁长飞就只有鬼了,我没回头。
他又在我肩上拍了拍,也不说话,像条哑了嗓子却还会烦人的狗一般。
我不耐烦地转头,正要语出讥讽,就看见雁长飞搁在我肩上的手两指一翻,手指间凭空现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小野花来,正和昨日在街上看到那戏法一样。
愣了好一大愣,我停了马,视线从小野花上移到雁长飞脸上去,只见他仍是一张臭脸,只是有些发红,不知是太阳晒出来的还是怎么的。
雁长飞见我不说话,又变了一朵出来,接着扬手一撒,在我头顶撒落一小片花雨。
这时辰正是日头刚收了毒辣,带着温和光芒照耀万物的时候,每一朵小花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温润光泽。
我:“……”
雁长飞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看似平静,然而眨眼睛的小动作出卖了他的紧张,他似乎在期待我会有什么反应。
“驾!”我扬手一鞭甩在马屁股上,猛地策马狂奔出去,将愣住的雁长飞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一路疾驰,回到瀚王府,雁长飞堪堪追上我,但我先他一步下马快步冲了进去直奔后院。
雁长飞在身后追着我,他步子大,不一会儿就只在我身后一臂的距离。
“卢青枫。”他叫我,像是不太情愿,低声道,“本王是在给你赔礼。”
赔礼?他的赔礼也过于古怪了吧?
“枫儿。”雁长飞又叫一声,一手放在了我肩上。
我肩膀一抖将他手甩了下去,再跃起一踩廊下柱子,纵身飞了出去,前头护卫婢女们纷纷避开,起落之间,到了卧房门口,雁长飞稍稍落后一步,我闪身进去关上了门。
提防他踹门,我退到一旁,却见高大的影子由半空落在门外后,不再有动作,也不说话了。
“王爷?”边洲过来,站在雁长飞身旁。
雁长飞转身走了。
我松了口气,推开门唤人替我烧洗澡水,打算洗了一洗身上的汗。
水来得很快,我关好门,转进屏风里侧对着浴桶脱衣服,衣裳褪下时,一支红色小野花从衣领处滑落在了地上。
我捡起来一看,正是雁长飞变给我看的那一种,花瓣层层叠叠的,原本娇艳,但风吹日晒一路,已经萎得不好看了。
娇气的玩意儿。我把花扔在脚下,进浴桶里泡澡。
自这天后的接连几天,雁长飞都不曾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一个人吃饭上学十分自在,每日从书院回来之后还能回家看看青霭。
有一日我睡在家中,第二天一早回去瀚王府,发现竟无人对我不在瀚王府里过夜有什么说的,之后便夜夜睡在家里,只在早上过去瀚王府吃个早饭走个过场,以表示我确实还是他瀚王府的人,没有私逃出去。
唯一不足,是三番两次夜探雁长飞那几间原以为是漠国探子据点的铺子,都一无所获,而董君白安插在瀚王府里的眼线又告诉我,雁长飞这些日子都在府中不曾出府。
这消息令董君白蹙眉不展。
“再说说你与瀚王近日的交流吧,他就没有朝你说漏过嘴?一点儿消息也没透露?”
我:“我近日与他没有交流,已有好几日没见过面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这几日都并未出府,怎么会和你连面都见不到?”董君白脸色沉了下去,原本温柔的眼中神色有些许冷漠。
董君白是生气了么?我身体一僵,头还枕在他大腿上,不知道此刻要不要先起来。
“枫儿,你告诉哥哥,为什么瀚王不和你见面了?”董君白手抚上我的脸。
“我们……好像吵架了……”我如实道。
“怎么吵起来的?”董君白又牵住我的手,细细摩挲,仿佛安抚。
我便把这些日子里和雁长飞之间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同他说了。
“他送你花,还别出心裁地学了戏法变给你看,这是喜欢你的。”董君白道,“他喜欢你,你怎么能和他吵架呢?”
“我又不要他喜欢!”我坐起身来,撒开了他的手,抱膝坐在椅子上,突然感到心里一阵憋闷,难受得紧。
董君白头一次没有立马来哄我,而是沉默地坐在一旁。
水榭四周已经被锦衣卫把人清了干净,我不说话,董君白也不说话,这一片便没有了人声,只听见青蛙在塘里一声一声地“呱”,呱得我心里发慌。
他不理我了么?是我没完成好他交待的任务,我没有用,所以他不那么喜欢我了么?
不喜欢算了,如若他不喜欢我了,我也不要为他留在那大胡子身边了,我连夜带着青霭逃走。
越想越烦,越想心里越闷,闷得像是要炸了,我攥住双拳克制自己。
余光里忽然伸出一双坠着宽大袖子的双臂,将我从侧面抱住了,董君白沉得清澈好听,在我耳边道:“我只是太想你了,枫儿,我想你早日回到我身边,你在瀚王身边多待一日,我的心就多受一日的相思折磨。”
“但是枫儿,你这样下去不行,不能从瀚王口中套到消息,我很难击败漠国,届时只能眼睁睁看着瀚王将你带回漠国,与我一世不得相见,我的余生都会在思念你的痛苦之中度过,枫儿……你是我心里最珍贵的人,你知道我一向是最喜欢你,连婵儿在我心里也不及你重要。”
他在我脸侧轻轻落下一吻。
我的心在这一刻化成了水,回抱住董君白:“那我要怎么做……君白哥,我不知道。”
董君白道:“你和他是夫妻,成日里躲着他,他对你表露喜爱便被你百般厌恶,这怎么能行?枫儿,你有用和哥哥说话那样的语气同他说话么?你有像现在抱着我这样抱过他么?”
“枫儿,逢场作戏知道么?你要让他觉得你也喜欢他,做一场戏,骗他对你卸下心防。”